第八章 秘门:关河路远
依旧是话分两头。 在李世默和李若昭不欢而散的几天之后,一个天师道的小厮敲开了宣王的房门,见到了很久闭门不出的李世默。 “孙将军托我给您带句话,说关将军找到了。” “谁?” 许是太久不出门,临窗负手的李世默缓缓转过身来。他神色如常面容如常,依旧是身形挺拔隽雅,依旧是说话温声细语,却在转过来的一瞬间,流露出片刻的呆滞和迷茫,或者说,眼神有点—— 空。 “关河关将军。” 听到这个名字,关在屋中许久的李世默终于缓过劲来。 关河。 真的找到了。 闭门不出太久不愿意多想的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子,早在上个月便已经洞察先机,若不是她运筹帷幄,如今关河会在哪里?他会在哪里? 她呢? 她在哪里? 李世默脚比脑子还快地奔出两步,却在迈出房门的之际回头问那小厮: “长公主呢?” “谁?” 那小厮显然没想到宣王最先关心的是这个。本来孙将军只让他给宣王殿下带句话,如今宣王问到他职责之外的事,他犹疑片刻,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才猜测道,“听说一直都在自己房中。” 李世默自己脑子还未想清楚,就已经停在了长公主那扇木门前。 隔着一扇木门,隔着这些天画地为牢的自苦,隔着情难自已的那天落在地上深深浅浅的日影,他的指尖触摸木纹流动的轨迹,看起来似水波一样流动,却又凝固在木质中,动弹不得。 像他此刻的心思。 “咚咚咚” 敲门声很轻,只是指尖轻点的声音。 “谁?有事进来说吧。” 回答的声音更轻,褪尽所有色彩的声音。 他看见,她和他一样,临着窗。只是她坐在轮椅上。 若昭回头,几日未见似隔了几年。 他瘦了。 或者更准确地说,她是第一次在李世默脸上看到颓靡,像被什么东西百般折磨后的虚弱。神情可以矫饰,容色也可伪装,唯独一个人的精神状态,疲惫还是兴奋,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她瘦了。李世默想。 她本来就瘦瘦小小的,如今因为清减几分,那双神采奕奕的眸子比印象中大了些许。 大而空落落的。 扯得他的心,一阵阵的生疼。 他曾经想,就算他与她之间绝无可能长相厮守,他只要护好她,只要好好待她,就算说不出口,他想让她感受到片刻的温暖,至少让她知道,世间寒凉,却终归是有人在乎她的,不关权术,不关斗争,仅仅关乎那个叫李若昭的人。 却在那一天他突然明白,其实不论他怎么在乎她,若昭都只会认为,要么是他把她当作薛瑶,要么是出于对他夺嫡事业的关心进而在乎她这个人罢了。 这是对她的侮辱呵。 所以闷头不出这几天,他一直在告诫自己,克制,再克制,他甚至一度忍不住嘲讽自己,世间女子千千万,为何偏偏放不下她? 可是,所有高筑的壁垒,在见到她的一瞬间,轰然崩塌。 一切又回到原点。 绕不出去的死局。 一个人僵在门口,一个人僵在窗边。僵了许久,若昭垂下眸子,日光还是像那日般清浅又迷离,照得她垂首的侧脸一勾儿好看的曲线。 再往下,能依稀看见她喉间的那道伤已经淡去,唯有那天他吮吸留下的红痕,在如玉的脖颈处染上绛色,仿佛清晰地提醒着他当时发生了什么。 “什么事?” 李世默的目光无所适从地瞟向一边,刚好落在她床帷上。再往下,能隐隐见到一角枕头,那个她曾经乖巧地趴伏,长发散落的地方。 “关河,”李世默脑海中终于挤出一个词来,又慢慢拼凑成一个句子,“孙望之把关河找到了。” 那个静止在窗边的侧影终于有了动静,就像是一口崩得死死的气突然xiele下来。 “带我去看看。” 等到李世默推着李若昭顺着小厮的指引见到关河时,两人沉默的气氛才终于被这个外来的因素打破了。 主要是因为,见到关河的一瞬间,过于触目惊心。 那个二十岁的少年一动不动地趴在榻上,背上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血窟窿,虽然绝大多数已经开始结痂,只留下绛黑色的印记。身上其余的刀剑伤,不可胜数。他一头比鸟窝还乱的头发遮住了二十岁清秀的脸庞,唯有身体因呼吸的轻微起伏,显示出他还活着的事实。
“平堑!” 李世默松开攥着若昭轮椅的手,冲到关河 逃离两人奇怪的沉默营造的低气压,若昭自己推着轮椅躲到屋中的角落,微微挑眉,打量着站在塌边的孙望之。 看得孙望之心里直发毛。 他从自己的军营里回到天师道中就一直觉得不太对劲,这几天宣王李世默和长公主的气氛怪怪的,再也看不到宣王巴巴地往长公主房中跑,更看不到他推着她在屋外仅有的少得可怜的空间里活动。 这是……吵架了? 可是他实在想象不出,看上去如此相谐的两个人怎么吵得起来。 不过于他而言这些都是题外话,他余光扫过一眼长公主之后,目光又回到趴着的关河和坐着的李世默。 “殿下……” 头发蓬乱的脑袋挣扎着动了动,那个声音又哑又虚。大抵是因为趴着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像被压扁了漏着气冒出来。 李世默按住他挣扎着要爬起来的身体,却又不敢触碰他的伤口,只得搭在他未受伤的一边肩膀上。 “你先好好趴着,等背上的伤好了再说话。” “殿下……我对不起你……” 关河喘着粗气,身体随着一呼一吸而剧烈颤抖着,气流也沾上了喉间血rou模糊的味道。他眼角一滴泪在须发遮掩中流下,夹着淤泥和血污的手指攥住李世默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腹因常年握刀磨出的老茧,粗剌剌勒着李世默的手背。 “关河,没事的,活下来就好。” 榻上的人咬牙,呼吸间仿佛在压住某种难抑的情绪,两颊一鼓一阖如风箱。 蓦地,那股死命攥着李世默的力气一松,关河颤抖着手指向塌边一句话都没说的孙望之。 “殿下,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