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平阳:二访卫府
一身红衣胜血,引得萧岄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好几遍。 “怎么啦?” 花语拽着血魂的手晃来晃去。 “哦,没什么,”盯着人家打量不妥,萧岄收回探究的目光,“我们……” 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话说出口,却变成了—— “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你是大小姐,当然你说了算。” 萧岄一身黛蓝色夜行服已经换好,包巾拉上遮住眼睛以下的部分。原本可亲的杏眼被妆粉修饰得修长而凌厉,高束的墨发下的容色显得极为英姿勃发。 她绕过花语,径直问那个红衣人。 “你能飞多快?” 还是花语代替他答的。 “大小姐放心好啦,你一个人能飞多快,他就能带我飞多快。” 没问出结果,萧岄狐疑的目光未散,只是伸手摸摸了背上双剑是否捆得稳当。 那就先飞再说。 两人先后施展轻功,萧岄一人,血魂背着花语连带她背后的大药箱,一前一后在月色下的长安城小山似连绵的屋顶之间飞跃。 确实好快。 萧岄在前带路,她自忖应该比之前夜探卫府时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迎面吹来的风刮得她脸疼。 余光稍稍向后瞟去,只见那个红衣人身法极为轻捷鬼魅,背着花语动作丝毫不乱,不像之前她背着花语,还踩坏了自家的几片瓦。 既然这样还探不出这人的深浅,那就再加点速。 调集周身全部的内力,萧岄催动自己的两条腿越跑越快。足尖轻点,黛蓝色的身形在月下徒留一个个飞檐走脊的残影。 这样够快了吧? 余光再往回扫,红衣人还是稳稳当当地跟在身后,不远不近维持着先前的距离,她甚至感觉不到身后那人有丝毫的疲累。 卫府已至,一黛蓝一血红的两个影子翻身从屋顶上跃下。急速在檐壁之上奔驰四里多的路,跳过了三坊的屋顶,萧岄身子稍稍有些吃不消,扶在院中高树下微微喘气。 她从来没跑这么快过,就着撑在树边的姿势,她余光继续偷偷打量背着花语的红衣人。 他亦稳稳当当落地,放下花语还有她背着的大药箱,平静自若地站直身,丝毫不见要大喘气的架势,一副再跑几个来回都没问题的模样。 花语亲昵地拍拍血魂的肩膀。 “还是你靠谱,飞得真快。” 突然又想起在前带路的萧岄,忙咧开嘴赔笑道: “没有说你不行的意思啊,术业有专攻嘛。对吧,大小……” 萧岄吓得赶紧轻咳了一声。 秦怀玉已经在院中等着他们了。 扮成云隐公子模样的萧岄率先一步上前,向着秦怀玉扎扎实实地抱拳行礼道。 “卫夫人。” 秦怀玉浅浅地福了福身。 “云隐公子。” 啧啧啧。挺那什么,人模狗样的嘛。 花语在一旁疯狂地撇嘴。 萧岄垂首还不忘侧眸瞪了她一眼。起身的刹那又恢复平静,抬手介绍她身边的这位背着药箱的大夫。 “这位是花语花大夫,为人靠谱,医术很是高明,在下有很多伤病都是她照料的。这次请她过来给夫人看看身体。” 内心一通叽叽歪歪这大小姐挺会做戏之后,腹诽归腹诽,人前的花语也非常的,人模狗样。 她上前,规规矩矩给卫府主母秦怀玉行礼道:“在下花语,承蒙……云隐公子的抬爱。给夫人请安。” 秦怀玉亦答:“有劳花大夫了。” 两人先行一步步入主屋,留下萧岄和血魂守门。血魂继续老老实实当他的工具人,沉默地立在黑暗中,从始至终一句都没多说。 而趁着花语不在,萧岄终于敢正大光明地盯着血魂来回打量。 红衣人,身法鬼魅,轻功尤其迅捷。 萧岄骤然想起那个在自家门口刺杀卫茂良的红衣刺客。 习武之后对于人的动作有着近乎超乎常理的敏锐,对于从小学习用最短的时间找到对手招式破绽的武者来说,观动作辨来者,是基本功。 面前这个红衣人,施展轻功时的身形每一处细节近乎严丝合缝地对上号。 不像是巧合。 她微微眯了眯眼。 花语是嫂子的人,红衣人与花语交情匪浅,面前这个人可能是刺杀卫茂良的杀手,红衣杀手是促成卫将军起兵的动因之一。 而此时此刻,卫将军因为带兵杀入京城皇宫还被关在天牢里。 她不愿继续想下去了。 两个人各自沉默立在院中阴影的两端。主屋灯火明亮而温暖,以窗边一盏烛台为中心,落在地上一片圆圆的光芒。 唯独照不清一言不发的两个人。 “吱呀”一声,房门大开,秦怀玉面带宽厚的笑容送花语从屋子里出来。 “大……大哥,” 差点又喊“大小姐”,花语赶紧赔了一个尴尬的笑,“夫人没什么大碍,我开了个安胎的方子,有些药卫府上缺,还得烦请云隐公子送进来。我与夫人说好了,每个月过来看她一次,到时候还得麻烦云隐公子了。”
萧岄突然觉得很可笑。 这种可笑的情绪一直牢牢占据萧岄心头直至三人回到萧府。甫一落地,花语还未远走,萧岄突然抽出背后双剑直扑花语身后的血魂而去。 双剑出鞘,两道璀璨的光华反射月光如银光闪闪的缎带。 却比缎带更快,更犀利,更寒意十足。血魂第一时间推开花语,又几乎是同时后退半步,堪堪从萧岄直扑面门的剑光下躲开两指之宽的距离。 花语被这猛地推开整得一头雾水。 “喂!大小姐你干嘛?” 萧岄手中繁复的剑花不断,双目如炬紧紧盯着红衣人的一招一式。 “兄台武艺高强,想讨教一番,失礼了。” 哦,那你打不过的。 花语捡了个院中喝茶的凳子坐下,托着腮,百无聊赖看着面前一黛蓝一血红的影子乒乒乓乓交起手来。内心继续默默腹诽,这江湖上习武的人脑子都那么奇怪吗? 打不过也要打。萧岄知道自己和对手的差距不止一星半点,也不指望能打得过。她只是把每一次交手都尽可能拖长,尽可能迫使对方使出更多的招数。 她只是,急需要验证适才的某些猜想。 血魂根本就不需要出手,从始至终,他都只是施展游鱼身法,在萧岄次次逼人性命的剑锋下左闪右避。 太快了。萧岄自忖自己的剑已经出得足够地快。但面前这人总能率先一步预判她的剑势,又以自己出其不意的路线巧妙闪避。快得只剩下一个残影,快得她根本就没办法逼他出剑与自己真刀真枪地打上一场。 越打熟悉感就越强。萧岄不仅逐渐确认面前的红衣人与一个多月之前刺杀卫茂良的红衣杀手,身形并无二致,她还惊奇地发现,这个红衣人的身手,她曾经见过,不是一个月前的萧府门外,而是好几年前。 很久之前,她确实见过。在秦岭剑宗学艺时有过一面之缘的月汐,两年前她为了保护祠部郎中韩晟,与自己的师兄孤鸾打了一场时中途插手的月汐。 面前这个红衣人,有着与月汐极为相似的,非中土的功法,和鬼魅到无法预测与捕捉的身形。 双剑越舞越快,她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一排密密的汗珠。萧岄咬紧牙关,剑锋不敢有丝毫放松,一招一式舞得愈发凌厉凶猛。 “你跟月汐是什么关系?还有,月汐是风波庄的人,你跟月汐、风波庄与我嫂子,又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