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应劫:绝色
李世谚敢从宫里偷跑出来,但李世默为兄长却不敢任他恣意乱窜,多次试图把这十一弟按回去未果,最后在犟驴一样的李世谚面前举手投降。 在李世默记忆里一向很稳重的十一皇子眼中闪着透亮狡黠的光,他一手勾住李世诚的背,点头如捣蒜。 “三哥你放心,我跟世诚哥就跟在你身后,哪也不去。” 也不能完全任他这么闹,李世默差信使向着宫里萧贵妃一边儿请罪,一边儿还保证一定护好李世谚的安全。 气得萧贵妃直接推开毓安宫的门,单刀直入杀到李若昭面前。 “说,是不是你唆使的李世谚偷跑出去顺便还给李世默增加一点砝码的?” 若昭泫然欲泣,当着萧贵妃的面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拈着帕子拭泪,蹭得眼角都花了。 “嫂嫂!说话要讲证据的,你平白污人家的清名还大吼大叫的,吓死我了。” 屏风后的风吟死命地憋住笑硬是憋到了花枝乱颤。 向长安城里请完罪之后,李世默又向着鼎州献陵请罪。一是向父皇汇报,确实将长安卫戍交给了李君毅,二是跟他一并出城的还有凉王世子李世诚与十一皇子李世谚,他定会护好这二人的周全。 第三便是,因为泾原军大败逃窜,京西北已危如累卵。儿臣冒死抗命向西北阻击阿史德的骑兵,西北之危一解,东北鼎州之困自然而然便解了。 看到这一行的时候,一向喜怒极少露于形色的皇上当场便把请罪奏章扔了出去。 伴驾服侍的是秦妃娘娘。此次祭扫,原本带出来的嫔妃就少得可怜,宛嫔沈青绾下狱,宁贤妃苏芷兰殒命,随侍在侧的只有一个从秦嫔回到妃位,还育有九皇子的秦妃娘娘。 她站在一旁,随着天子之怒忍不住颤了颤,敦厚可亲的容色也忍不住揪紧。 犹疑片刻,秦妃最终迈着小步子颤颤巍巍上前,扶起了皇帝陛下,一手轻柔地抚着一国之君的背。 “陛下消消气,孩子们谁能不念着父亲的安危,他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考虑。” 能有什么考虑,不过是仗着有了兵权,又有些爱出风头的小脾气,一腔自以为慷慨大义实际很天真的热血,便试图违抗圣命,为自己平添虚名。 原本并不算过错的第二条,在这样的语境下也有了别样的深意。 擅自出兵西北,还带上了一个十一皇子一个凉王世子,不是拿捏两个孩子以此为筹码减轻处罚,就是结党拥兵自重。 加上命姨父李君毅为将—— 嗯,坐实了结党拥兵自重的罪名。 仔细思忖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已近知天命年纪的皇帝陛下喟然长叹。干哑的嗓子一阵剧烈的咳嗽,喉间微甜,他却如数咽了下去。 “他翅膀真是硬了。” 抚着陛下后背的那只手,再一次忍不住颤了颤。 李世默调转方向转道泾水河谷向上游溯源阻击阿史德一事,在整个鼎州小朝廷中的影响是致命的。某些飞短流长在大唐开国之君高祖皇帝的陵前如暗蛆疯狂滋长,传入每一间紧闭的房门之后。 “宣王殿下都要去边塞打仗了,那局势岂不是很糟糕?” “咱们鼎州不就没人管了,到时候西突骑兵攻下来,咱们都等着被蛮人砍头吧!” “我老娘还等着我回家呢,我可不想平白无辜在此丧命。” …… 仅十一月十一至十一月十四日之间,从鼎州逃窜的兵士便达到三成,甚至一个日常巡逻下来,清点兵士的长官便发现人数又少了。 张怀德监管不力,在勤政堂叩首自请领罪。 处罚了也没用,张怀德已算谨慎机敏,换个人更不行。 就像是一座细沙堆起的堡垒,土崩瓦解的时候,无论怎样用力维护,无论捏得有多紧,都改变不了树倒猢狲散的结局。 叽叽喳喳的声响传到了鼎州献陵的每一个角落,与外头沸腾不止的声响相比,被幽闭不见天日的沈青绾,倒成了独一无二的清净。 灰黄的柴房之内,她已经在其中,不知坐了几个日日夜夜。 门口尚且还有两个兵士守着,为了保证里头的人还有口气,守门的兵士每天都会往里头扔一个馍,再放一盘水,跟喂狗似的,嚷嚷着里头的人来吃。 而每一次,沈青绾都端坐在其中,一动不动。 “晦气!”
反正这人是死定了的,守门的兵士但凡遇着丝毫不顺便冲着里间啐了一口。 但每日的食粮确乎是吃了的。第二日清晨,轮值的兵士总会看到空了的盆放在门口。极为娇小的女子就安安静静席地而坐在灰扑扑的柴房地上,背对着所有人,沉静到完全不同于他们关于妖妃的种种猜想。 也就在十一月十四那日,等到两名兵士中的一个人去打饭,剩下一个还守在门口,大概是被长官欺压惯了,至于看见里头岿然不动的身形更觉火气大。 “装个什么贞洁烈妇,老子守着你就是晦气!” “我确实不是什么贞洁烈妇。” 沈青绾缓缓起身,入冬之后无人照管依旧一身素纱单衣,因为连续一个月少得可怜的吃食而显得更加清瘦,白纱摇曳间勾勒出她极为纤细的身形。 她回头,一双天生似剪水的眸子望之凄凄楚楚。她的眼睛原本不算大,饿了太久脸小了一圈反倒显得眼大的明亮。 “反正我也是要死的人了。” 她赤脚上前,水波潋滟的素纱裙衫遮不住她极为白皙的脚踝。已入冬季,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丝丝寒意,莲步慢移间透过素纱可见皓白胜雪的肌肤。 沈青绾停在那名兵士前,冰凉的指尖轻点那人粗糙的脸颊,燃起一丛火似的往下带。最后,如葱根的指节勾住对面那兵士的腰带,只一勾,便轻而易举带向自己。 “这儿没人,也不会有人管我。好哥哥,到了了,我也就只想快活快活。” 她微微仰首,如同当年李若昭交给她的一般,羞怯似小鹿的目光最是那一抬眸的勇敢,娇俏妩媚中更见绝色。 “好哥哥,答应我,好不好?” 当年的婉淑妃本就以桃花风流娇柔之姿冠绝后宫,沈青绾类她,加之受尽摧折之后更添教人怜惜的凄楚。 那兵士不知对面是何意,只觉压不住的心跳越来越快。他喉头一干,在眼含秋波的注视下咽了咽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