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纷飞:整肃之举
李世谚刚一回头,便看见隔着一条大道的兵士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偷换防。白袍小将一声厉喝,一夹马肚溜达回两军战士之间,目光在左右两侧来回逡巡。 “你们刚刚是不是偷偷换了位置?换回去!” 李世谚的话大家还是听得进去一些的。 昨天夜里李世默在营房中送走关河时,李世谚正和那帮兵油子比箭术。十三岁的少年站在一众五大三粗当兵的人中,凌厉的眉眼轻挑,丝毫不怵。 “都是大老爷们,是男人就定好了规则开诚布公地打,别为点破事你挠我我挠你的。咱们就比箭术,十箭,谁中的多,谁就胜。” 来者皆败,李世谚以一人挑群士,竟无一人在他手上讨到半点好处。 总算让神策军与泾原军知道这毛都还没长齐的少年不是好惹的,关于李世谚的厉害之处也在军中流传开来。 仰慕强者是人之本性,尤其是经过生死战场的,闻者皆对李世谚暗生敬而远之之心。 “宣王殿下宅心仁厚,本将可没那么多废话。战场上军令大如天,谁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本将军法伺候!” 总算震得住这帮宵小。李世谚极目向西北望去,微凹的河谷在眼前缓缓铺展开来。再往西北去,北有青石岭沿着泾水河谷绵延不绝,南有连云堡在山川之间壁立千仞。 突然,地面微微摇晃,顺着坚实的大地一路传来。马蹄踢踏不止,叩击地面声疾且碎。远方山峦谷地间似有惊鹊翻飞,苍茫天空芝麻粒般的星星点点。 眼见的小卒向着西北方向指。 “将军,那头是不是有人来了!” 似乎是?在泾水谷地的方向上,确乎能看见浮动的烟尘。 “全体戒备!” 李世谚拔刀纵马,在西门前打了个回转,向着南边的兵士扬声。 “一队出五名斥候前去看看情况,每十里回来汇报。剩下的列队上马,准备迎战。” “将军,咱们是不是太过了?” 懒懒散散的人群中不知从何处传来异议,应和声如蚊蚋在巍巍城门周围四起。搔首弄姿者,裹足不前者甚众。无论是西北泾原军还是中央神策军,能躲便躲的心态在此刻达到高度的统一。 “过吗?” 李世谚在众位兵士前纵马勒紧缰绳,他原本身板极清瘦而干练,一身铠甲套在身上,竟生生撑起了慷慨决绝的气势。他扬声开口,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气势。 “什么覆巢之下无完卵,什么家国之义的大道理我也不讲了。一旦泾州失守,咱们都只能南迁,诸位的家都在这儿,一旦撤回长安,谁能容得下尔等这帮无能狂吠如丧家之犬的败军?” 这话是对泾原军说的,列在北侧的兵士闻之皆向对面一觑。 “至于你们这些想着打完了就回家的,那也得等到打赢了才行。打不赢,咱们便在这儿苦耗,耗到过年了咱们一块儿在这吃沙子。” 这话是对神策军说的,有些兵士搔着脑袋,搔到一半实在难堪地低下头。 “我知道你们互相看对方不爽利,但我们的对手可不管什么泾原军神策军的,但凡唐军,一律射杀。大家都是穿一条裤子的人,战场上你死我活想必诸位比我更清楚,求生者必死,不怕死者,可活。本将不怕死,也随时准备着去死,一旦双方开战,本将便带头冲在最前面,绝不旋踵。” 李世谚眸间再一凛,再次扬声时已如塞外风沙飞雪。 “诸位可还有异议?” 谁敢有异议? 原本躁动不安的气氛瞬间凝滞下来,低头私下耳语者也乖乖闭上嘴巴,面面相觑者死命眨着眼睛以目示意。 你不是有话说吗?你来。 不不不,还是你来。 下面眉眼交锋数个回合,终于,有人颤颤巍巍举起一只手。 “我,我还有异议!” 朱缨兜鍪下的眉眼如炬,李世谚偏着眸子微微打量那个举手出声的人。 “你有?” 那兵士可劲儿点头。
有的,有的。 “嗖——” 在场数百兵士甚至都没看清马上的白袍小将是什么时候掏出的弓箭,等他们听见风声长鸣时,才知这个十三岁的少年早已挽弓搭箭,一支长羽破空,直扑适才举手的兵士而去。 一箭穿心。 应声倒地。 压低了的嘶声一片。 李世谚收弓挺立,在战场上杀伐果断之姿几乎与生俱来。眉眼微微挑起,扬眸看下面一帮还得指望他们出力的乌合之众。 “战场上军令如山,违令者斩。诸位是当惯了大爷才那么多废话。谁不听令贻误战机,下一个死的便是你。本将说到做到。” 弓箭已经收好,长刀在握,李世谚高举过头。 “众位兵士列队,准备迎战!” 无人再有异议,陆陆续续骑马上前紧随其后。门口戍守的卫士七七八八也有近千人,白衣小将为首,绛红色的战袍蜿蜒而浩荡汇聚成浮动的波浪。 纛旗在前方飘扬,从身后逐渐升起的日光寸寸照亮一片坦途。李世谚纵马在前,刀光明亮闪烁更胜背后的灼灼阳光。 “前方传来消息,阿史德军已有异动,咱们杀过去,为泾州争取一线生机。” 阿史德的军队在泾水河谷毫无异动。 他们原本的目的,本就是以三万轻骑兵牵制李唐的兵力。真正伐唐的主力在河东雁门关,由北燕太子慕容彪率领。 只是没想到打得过于顺利,三万轻骑兵如入无人之境从萧关一直杀到泾州。大唐的兵力别说消耗,刚一接触纷纷作鸟兽散。仿佛一种铆足了劲儿要打,一拳挥下去,比打在棉花上还要无力。 另一个没想到的事情是,牵制来的兵力也少,才三万多人,完全没有起到牵制兵力的作用。 那就继续耗吧。 阿史德在泾水河谷等。 然后,等到了李世谚率领的一千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