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纷飞:终离无归
“嘉禾,注意隐蔽!” 关河伏在马背上,向着身后的方向扬声高呼。 箭雨算不得密集,但细如牛毛的羽杆硬生生织成了弥天的大网,从天而降将他与身后的公孙嘉禾完全笼罩。 关河攥紧缰绳,面色凝重。照此情形,恐怕沈青绾早就通敌叛国,所以才会有西突派人前来接应。 此等恶贼,让他抓到了一定将她千刀万剐。 他顾不上公孙嘉禾究竟有没有听清楚。整个人伏在马背上尽可能减少与箭雨正面迎战的机会,双腿一夹马肚继续向前冲。右手长刀已在握,时不时帮他砍去实在躲不掉的箭支。 视线被遮了大半,听觉也变得更加清晰。羽箭破空略过耳畔风声在此起彼伏的嘶鸣,竟有一种立在船头乘风破浪的错觉。 公孙嘉禾也学关河一般,紧紧贴在马背上。因为胯下马匹颠簸不止,唯恐摔下去的公孙嘉禾抱紧了马脖子。 风声在她耳边愈发激烈,她自觉像一叶扁舟快要被汪洋大海的怒浪掀翻。从未见过这般状况,心底里泛上的害怕让她下意识闭上双眼。下一刻,又强迫自己睁开,胳膊肘与马脖子之间渗出了黏黏的汗意。 前方传来关河的呼号。 “嘉禾!你先退下,箭太多我没办法保护你!” 公孙嘉禾脑袋紧紧贴在马脖子飞起的鬣毛上,粗劣的毛发蹭着她脸疼。 “我不——” 如斯的环境下,出身武状元的关河与刚会骑马的嘉禾差距愈发明显。关河在前方越跑越快,来回的呼号逐渐消散在狂风之中。 “啊——” 长箭无眼,漫天箭雨中公孙嘉禾既不会避让又无兵器相护,准确地扎中了她胯下的那匹夺命奔驰的骏马。 再一次的,她从马背上直挺挺地翻下来,在荒夷而坚硬的沙土地上翻了两个跟头。 额头再一次被磕破,这次在高速奔驰的过程中摔下来还扭到了自己的脚。两个跟头滚过,最后停不住直接撞在扎在地上的羽箭上, 天旋地转。 一声从喉间抑制不住的惊呼撕裂这千里烟障,嚎了一半被公孙嘉禾生生捂住。 关河终于听到一点儿动静,他伏在马背上回头张望。远远地,已看不见跟在他身后奔驰的一人一马。 “嘉禾!你还好吗?” 箭镞丛生中传来熟悉的尖锐的女声,竭尽全力快要撕扯至沙哑。 “别回头,救小语——” 别回头,救小语。 除了竭力向身后张望,关河不敢停,也不能停。 没办法,这是宁妃娘娘临终前的嘱托,也是宣王殿下临行前郑重其事的大拜。就算他现在不知公孙嘉禾的安危也不能回头—— 必须,要把小语救回来。 攥紧缰绳快要嵌进rou里,掌心紧握住的刀柄快要把它捏碎,关河再夹马肚,骏马在乱箭中飞驰,苍茫的天宇下一人一马如孤狼破风踏浪。 “驾!” 前面还有关河,小语至少还有保障。自己也不能歇着,等想办法过去帮帮关河。公孙嘉禾挣扎着起身,想去看一眼她的马。没想到紧接着再一箭,准确无误地扎中了她左脚的脚踝, “呃啊!” 站起一半,顷刻间骨裂的剧痛令她再次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疼,是真的疼,她从小到大还没这么疼过,疼得她浑身发抖,彻骨的寒意从背后涌上,整个人寒毛倒立战栗不止。 不行,箭雨还是太密了,她不会躲也不会挡。射中是小事,她一死,小语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公孙嘉禾爬了两步,从扎满长箭的土地上歪歪扭扭地爬到倒地的骏马身后。无力的左腿拖在身后,留下一道蜿蜒曲折的血痕。 窝在马肚子背后,总算安全了。她回头看那支深深刺进脚踝的箭,殷红的血还在一汩一汩往外涌,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箭镞与骨头来回摩擦。 箭雨渐渐小了下来。大概是前来接应的人没有带那么多武器,又或者是关河追上了他们打斗起来。公孙嘉禾顾不得那么多,掌心里还混着白药粉与斑斑血迹的手握紧那根箭杆,停顿片刻,深呼吸,吐出那口气的时候伴随着丝丝忍不住的呻吟。
然后她抽出了那支长箭,扬手扔了出去。 鲜血如注,浸湿了她左脚的鞋袜。公孙嘉禾仅靠单脚撑地,双手还扶在马肚子上颤颤巍巍起身,一步一顿从中箭倒地的骏马身后向前挪。 举目四顾,她的视线之内已经看不到人影,唯剩一地箭杆无比刺眼地杵在她面前,周遭忽地就静了下来,白云在天边似乎都停住了脚步。 关河呢? 公孙嘉禾拖着还在流血的腿向前挪,另一条腿根本用不上气力,点地的每一瞬间都伴随着钻心蚀骨的痛。她右腿向前蹦了两步,没注意刚好蹦在了一块碎石子上,身形一歪,一条腿撑不住身体再一次跪了下去。 摔倒了就再次爬起来。公孙嘉禾握紧身边的箭杆稍稍使力,仅靠右腿的力量再一次站起来,沿着远远的平高县的方向向前半挪半蹦。 关河,小语救回来了吗? 小语还在李世训驾得飞快的马车上。他纵马在前,身后一众弓箭手殿后。坐在他身旁的沈青绾时不时不安地向身后张望,飞驰的马车在身后激起狂沙。 李世训轻瞥了一眼沈青绾,终于在她不知第十几次回头的时候,颇为宽慰地开口道: “放心好了,来的就两个人,很快就处理完了,小事。” “我不是担心他们。两个人是掀不起风浪的,我是担心……” 沈青绾喉头微动。 “李世默。” 第一次从嘴里吐出与她息息相关那个人的全名,沈青绾尚有些不习惯。她顿了顿,才继续道: “听你说阿史德已经在泾州败退,不日便与我们汇合。李世默腾出手来一定会率大军追过来,到时候我们……” 李世训满脸云淡风轻,随手高扬的马鞭狠狠抽了一把奋力向前的马屁股。 “那也不用担心,他不会过来的。且不说他私自率军调头向西,鼎州献陵那边还要给皇帝老儿一个交代。就是长安,他也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