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穷阴:见血
像不解恨一般,公孙嘉禾话锋又转回到李若昭身上。 “罪魁祸首是那个女人对吧?是,她是有恩于我,可事到如今你舍不得,大不了这个恶人我来做!我去找她,为了不让下一个人被她害惨了我找她做个了断!” 李世默骤然沉眸,“说完了?” 刹那间扑面而来凝重压得公孙嘉禾脑子一滞,她又忽地意识到自己占着理,怕什么! “当然没有!但我就说这些,我的意思你应该很明白……” “凌风!” 李世默忽扬声厉喝打断公孙嘉禾的话。 站得远远不敢发出一句话的凌风突然被叫到名字,先是一怔,随即赶紧上前,权当应答。 立在廊下渊渟岳峙的李世默向他伸手。 “刀给我。” 什么? 凌风不喜动脑,下意识随着李世默的话笨拙地反应。 “卑职用……” 剑。 没有刀。 “小刀,随身带的那种。” 那倒是有,可是,这是要……干嘛? 凌风上前一步,继续试探着开口,“殿下?” 李世默继续向着凌风伸手。 “刀给我。” 坐在廊下的公孙嘉禾才反应过来李世默在说什么,下意识整个人就要躲,腿脚不便就双手撑着自己往远处一点点挪。 “你你你……” 你难不成要为了个女人杀了我? 李世默握着从凌风手中接过的小刀,一步一顿走到公孙嘉禾面前。骤然逼近近乎窒息的死寂,公孙嘉禾只觉整个人被笼罩在千斤顶的重压之下,手被压得酸软,在令人胆寒的威压下悄悄地松开。 右手旋即被抓起,李世默将那柄刀塞进公孙嘉禾的右手之中,反手握住她的手向前捅去。 “噗叽!” 尖锐的刀锋破开冬日层层绒袄插入血rou中的声音似雨后春笋拔节而生。 在公孙嘉禾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手上的黏湿温热首先传达到脑中。视线像是不敢,又像是极为迫切地,她目光逐渐向下,看到了自己握着刀捅进李世默右旁肋的那只手。 指尖还在发颤,血顺着颤抖的手指一滴滴落了下来。她告诉自己的手快松开,但颤巍巍的手好像不听使唤把刀柄越握越紧。 也确实不能动,至始至终李世默都牢牢握紧了她拿刀的手,动弹不得。 “哥……” 声音也随着手颤抖。 你疯了?我想杀的又不是你你这是做什么你以为你这样就能…… 李世默攥紧公孙嘉禾的手,整个人似乎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发颤,但确乎又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斧凿刀削的侧容绷紧成一条线。 “如果你想杀她,这一刀,我暂且先替她挡下。现在冷静了吗?” 不等还在颤抖的小姑娘说话,他俯下身。 “如果冷静了,就给我一点时间。母妃的事我没有办法挽回,但小语可以。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救她回来的。我是她的亲哥哥,我只会比你更想救她回来。” 李世默再偏着眸子看她的时候已冷得像冰,呼出的气流就在公孙嘉禾的右耳侧,却格外温热。 “但是她,你不准动。” 说罢,他再一次握紧公孙嘉禾的手,拔出那把深深扎进旁肋的刀。 鲜血迸溅,喷在公孙嘉禾的手上衣裙上还有那只缠满绷带的脚上,一滴一滴淌在地上汇成一大片,极为刺目而诡异的鲜红。 从始至终公孙嘉禾的脑中一片空白,彻底获得自由的那一刹那,被抽干力气的手再也拿不起一把刀,一声清脆的“哐当”落在地上。 “殿下!” 凌风在身后追。 李世默没有回头,身前无人看到的左手还护着自己的那道伤,步履极缓但确实一步未停向门外走去。 “凌风,收拾干净,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谁都不许说。关河也不行。” 凌风差人收拾完赶回马车上的时候,李世默已经靠在车窗边休息良久,左手还捧着那道深深捅进内脏的伤,如白玉葱根的手指全部被漫溢的鲜血浸湿。 “殿下!” 凌风又急又气,但他一个下人,什么急什么气都无从谈起,只得看着自家主子的伤白白焦心。 李世默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因为失血过多而唇色发白发枯。彻底冷静下来之后李世默的脸色似打了一层毫无生气的蜡,在冬日飘忽不定的日色下覆上形容枯槁的浮光。 “你别怪她。嘉禾正在气头上,捅这一刀,也是为了让她冷静下来。她要的,无非是一个承诺。这也是我承诺必须做到的事,算不得亏。掰扯清楚了事情因我而起,是我欠她的,该还。”
“那也不至于……” 白白挨这一刀,不对,是握着东阳郡主的手捅自己一刀,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长公主吧?您怕郡主心态不稳,有心找长公主麻烦,而长公主又是个生来体弱连地都下不了的药罐子,公孙嘉禾一刀下去,恐怕连命也保不住了。 可是,您为她做这么多,长公主,她知道吗? “至于的。”李世默咧开嘴扯出一个虚浮的笑意,“我不仅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嘉禾。嘉禾现在的状态,闯进萧府要个说法的事也不是干不出来。而萧岚,你知道的,他是铁了心要保她。不较真还好,万一萧岚和嘉禾较真,嘉禾又哪里是萧二公子的对手?” 也是这个道理。 凌风半跪在一旁,垂着眸子点点头。 “那……我先回府安排医师。” 李世默躺在床上养伤的第二天,十一月三十日,他收到了一封来自萧府的拜帖。 说是萧府的拜帖,送信的却是雪澜,展开之后信的内容也是熟悉的字体。轻而浅,笔力不深,无言的张狂与傲骨下处处可见无可奈何的规训。 信上内容大意是说,朝中局势又有新一轮的变化,最好要早做打算。沈青绾的事她一直过意不去,希望还有办法弥补。 以及关于小语,她会帮他想想办法。问他明日是否有空在老地方,灵溪茶庄惜誓包间一叙。 灵溪茶庄啊。 李世默披了件斗篷翻身下榻,大出血之后的身体还有些站不稳当。他扶着窗棂,向灵溪茶庄的方向望去,眸中映着破碎的日光。 真的像是,很远很远的事了。像上辈子惊鸿一瞥,激起心湖千般涟漪,却没曾想是惊涛骇浪,掀得人仰马翻动荡不已。一朝潮水褪去,徒留白茫茫的人事皆非。 站在窗边眺望许久,李世默回头与还在等回信的凌风吩咐道: “跟传信的阿澜姐说,不去了。让她在萧府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我会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