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宴宴:南归
与北燕最终商议的结果是,三万骑兵精锐,卢英杰为首,九月中旬怀远交接。李世默这边派出的既是接头人,又有点像人质的,是李若昭。 “到时候你一个人远赴北燕,我还是有点担心。” 回程的时候还是那个姿势,一个人纵马在旁,另一个人趴在窗边,露出一双澄澈明亮的眸子。 她望着他笑,一副很轻松的模样。 “放心啦,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有阿汐呢!” 想到那个眉眼很是不善的明月长公主,李世默不禁苦笑。 确实,看今天这个架势,把若昭交到明月长公主手上,很安全。 奔赴千里,结束完两场谈判的李若昭显得很是松快。她靠在窗边,斜望着北境一碧如洗的蓝天,比秦岭上的云山雾罩,要坦荡些许。 “事情都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我们自己的事啦。” 从灵武回程,李世默又带走了一批薛氏遗兵。关中战乱,很多老兵家眷在关中,早已死于非命。本来他们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又因为李世默说要最后打一次西突,还是跟上了李世默上秦岭的步伐。 回程的路途上李世默仔细盘算了一下自己手上可用的实力。 当初,神策军对战西突北燕时几乎全军覆没,幸存者多为贵胄子弟,吃不起苦,随着长安城沦落敌手后逃得差不多了。跟着他上秦岭的,要么是三月从灵州带回来的一批的朔方军遗兵,要么是后来凉王出事后投靠过来的散兵,要么就是今日,还是从灵州投靠他的薛氏旧部。 归根结底,他手中这些扎根关中西北的兵士,或多或少都与薛氏有关。 此时此刻李世默想得很清楚,他瞥了一眼倚在窗边一动不动望着天的若昭—— 不论他是否愿意,也该是时候,见见那位薛家遗女了。 回程的路上天师道与西突还在泾州僵持,几乎牵制了西突全部的注意力,绕道长安东线返回的李世默一行人万幸没有被阿史那训注意到。回到秦岭的时候已是八月中旬,秦岭各地驻地分散诸事繁杂,好在有杨秉廉薛珩一行人暂时顶上,一切显得风平浪静。 山上也有山上的好处,八月酷暑,秦岭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凉,纳凉的功夫也省了。若昭回到云山的时候还是觉得这里舒服,呼吸中都是清甜的山野之气。 甫一回到云山,风吟便领着薛莹前来请安。小小姑娘过了一个月的闲云野鹤的日子后,模样愈发水灵清秀,皮肤养得又白又细,举手投足间的姿态舒展了不少。若昭上上下下打量片刻。 “快一个月未见,像是……长高了?” 薛莹刚上云山时,也没有件像样的衣裳,就着李若昭的裙子,穿起来大小长短倒是刚刚好。 如今的薛莹低头看了看裙摆,确实比刚来的时候短了一寸有余,又因为若昭千叮咛万嘱咐给她吃点好的,似乎也胖了些许,原本刚好合身的衣服显得有些微鼓。 “之前还是太瘦,现在看着健康多了。”若昭让雪澜把自己推进里间,转头又叮嘱风吟,“让虞让下山找几个手艺不错的裁缝,宫里出去的最好,给阿莹裁几身衣服。哦对,记得强调一声,我这儿有好料子,要做很重要的礼服。” 薛莹跟在李若昭身后,微微绞紧双手,心跳似漏了一拍。 雪澜也跟在身后,知她们俩有很重要的话要说,把里间的门关上守在外面,又催小厨房把晚饭上了。 “最近书读得怎么样了?过得还习惯吗?” 若昭一边收拾自己里间的书,一边让薛莹随便坐。小小的姑娘不安地瞥了一眼紧闭的门,然后才跟着坐在李若昭身边。 “书一直在往后读,因为之前殿下的教导,读起《孟子》来不算太难。身体的话,有个叫花语的jiejie过来瞧过了,说一切都好,还给了些治手上冻疮老茧的药。” 应该是花语忙完龙华寺那边的事之后,风吟让她来看了一两眼。李若昭瞥见薛莹摊开的手心,确实好了很多。 这时正逢雪澜上晚膳,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加上青蔬是若昭的标配,加上薛莹,小碗换成了大碗,又加上了一碟焖豆腐。 “过得习惯就好。今晚就在我这儿用膳吧,我平日里吃得素,委屈你了。” 薛莹不敢反驳,由着若昭帮她布菜盛粥。双方都坐定了之后,若昭才拿起筷子。 “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说……” 没想到平静了一路,临到了该把这句说出口的时候,自己却先凝噎半晌。 若昭垂眸把手边的筷枕摆正,才看着薛莹道:
“之前跟你说的嫁娶之事,最近就要准备了。等裁缝给你裁身新衣服后,他会过来看看你。” 薛莹眉眼微垂,余光间瞥见若昭握着的手在微微颤抖。沉默片刻之后,她固执地扬起那双轻灵灵的小鹿眼,迎上若昭征询似的目光。 “是和长公主殿下一起出远门的人吗?” 若昭一怔,歪着头看她,没说话。 没说话让薛莹有些心虚,她忙解释道: “妾身问过风吟,她没否认,应该就是了。” 对于这些小姑娘,若昭从不撒谎。既然薛莹问,她也就坦坦荡荡地点点头,“是。” 又感觉不解释缺了点什么,她又补充了一句。 “你放心,他是个很好的人。” “我当然相信殿下的话!”薛莹像是比若昭还慌,“只是……” 那就是心有顾忌了,若昭放下筷子。 “你是不是最近在云山,听到了些什么。至少未来几年之内,我们还要时不时见面。话憋在心里说不出来,总是要出事的。” 薛莹咬着唇点点头。 “妾身最近遇到了一个人,她好像对殿下,不是很友好。” 若昭笑笑,“你能遇上的多半是女子,公孙嘉禾?” “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对吗?” 既然是公孙嘉禾,若昭倒是也放松了,公孙嘉禾能说的话她差不多也能猜到。说她功利,说她狠心,这些应该一个不落。 说她和李世默不清不楚? 以公孙嘉禾的心思,她应该知道薛莹今后的身份,多半会暗示薛莹,叫她小心一些。 她松快地笑笑,重新拿起筷子, 薛莹还在这个问题上打转。 “但是我觉得她说的不对,我觉得殿下是很好的人,至少对我很好。” 她努力地点点头,像是在说服自己。 “殿下放心,我有自己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