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离歌:脱身
山下的惨剧仍在上演。 血腥味泛了上来,堆坑满谷的尸体横陈,在灰秃秃的土地上五彩斑斓地躺了一地,色彩流淌成一副诡异的画面。听不太懂的语言在山谷的四处响起,往往是尖叫一声,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挺挺地栽了下来。 李世默探着脑袋向下打量了一眼,回头瞥了一眼凌虚道人,“接下来不安排上嘛吗?” 峡谷埋伏三件套,巨石、箭雨和两面夹击。一溜儿巨石推下去之后,接下来就是齐刷刷的箭雨。 不过制作羽箭,对于箭杆的长短、箭羽的对称性和箭镞的打磨都有很高的工艺要求,天师道小农出身,加上往常巴蜀山地作战对羽箭的要求不高,所以他们一直没有办法独立且大批量的箭支。好不容易占领了长安城,从长安的城防军备里缴获了一批,都当宝贝似的供起来,平日里都舍不得用。 结果李世默一来,首先就要求把这批箭支调出来使用。 他的理由非常正当,山谷伏击需要,平地里和西突骑兵对战也需要。西突骑兵骑射之术惊人,往往从远距离就能达到攻击敌人的目的,如果与西突骑兵的对战放弃了远距离射杀,也就意味着从骑兵射程范围开始至骑兵冲杀至近身的时间内,将是西突骑兵对己方的单方面屠杀。 知道李世默是在有意消耗他们的实力,凌虚道人对此气得牙痒痒。 但反驳不了。 他咬着后槽牙挥了挥手。 “上箭!” 一如他们预想的,刚刚从巨石阵下逃生的兵士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新的一轮攻击就到了。和平地里射箭需要考虑到羽箭飞行的距离高度精准度相比,俯冲的攻击则完全不用考虑高度和距离,稍稍对准就能达到一击毙命的效果。 凌虚道人一边背着手,一边迈着四平八稳的鸭子步在瞄准拉弓的兵士身后转来转去。 “都瞄准一点,别浪费了。” 李世谚在一旁捂着嘴巴才把笑声憋回去。 李世默悄悄把他拉到一旁,目光示意他收敛些。 “关于伏击,我也看了不少,正好有问题请教你?” 请教……我? 李世谚指了指自己,分外惊诧一般,居然还真有请教他这个十四岁小孩的。 李世默倒是格外认真。 “一般遇到这种伏击情况,作为主帅,应该如何最大程度减轻队伍的损失?” 这种问题啊。 李世谚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种情况我一般建议主帅直接以死谢罪。” 李世默气得直揪李世谚的耳朵。 李世谚忙举手投降,他吐吐舌头,咧开嘴露出一对活泼泼的小虎牙。 “我说我说就是了。一般来说,主帅最需要避免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因为除非对手是个废物,否则在这种两山夹谷的地方遭遇伏击就是死路一条。据我有限的上战场的经验来看,不管任何战场,地势高对地势低都具有绝对优势,短兵相接的俯冲、包括远距离射击,都是地势高占优势。所以就现在这个情况,” 李世谚朝着下面努努嘴。 “想要翻盘的机会几乎没有,减少伤亡的法子倒是不少。躲在巨石下,或者两边山谷的死角,或者躲在同袍的遗体下,总是有法子的。只要主帅当机立断指挥得当,能活一个算一个。” 下面的西突骑兵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一阵紧巴巴的箭雨之后,躲在死角或者巨石背后的西突骑兵才探出头来。预计伤亡不小,模模糊糊看见下面的都是血污。 难得安静下来,空荡的山谷回响着诡异的寂静。 说是寂静,那是因为只能听见飞鸟扑棱翅膀的声音,噗啦噗啦的,像深秋一树木叶摇落。 必勒格招呼了一声,几个被打得灰头土脸的西突骑兵从巨石背后探出头来,脚踩着鲜血汇成的血泊站了出来,点头哈腰地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又唯恐上面再来一波箭雨,谁也不敢在外面站太久,时不时朝上面张望着。 李世谚拽了拽三哥的衣袖,“你在上面往下射,射死必勒格,有几成胜算?” 李世默向下觑了一眼,“九成吧。” 李世谚目瞪口呆,“你就吹牛吧,来来来,”
说着就要把弓箭塞进李世默的手上,“来,射一个,射一个?” 李世默负手在上悠游从容地踱着步。 “下面这两个人目前最好都不要死,一个最好留着回到西突制造内乱,还有另一个……” 他没说完,一只脚踩碎了枯枝发出清脆而冷漠的咔嚓声。 李世默回头看了一眼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李世谚,“你是不是闲得很,后面的兵士都安排上了吗?” 都安排上了。 在必勒格跟着李世训进青石岭之后,在阳晋川汇入泾水的谷地遭遇了天师道的袭击。因为天师道来得突然,谁也不会想到刚与西突厥达成和议的天师道会突然拔刀相向。经过数轮搏杀,西突骑兵损失惨重,被天师道倒自南向北逼进入青石岭山区。 必勒格正在和李世训商议对策,是立刻撤出山区还是向山上的伏兵反击,撤出去是往北撤至原州还是往南撤继续南下攻取关中。 远远地听见骑兵破碎嘈杂的马蹄声,骑兵的扬尘从地平线的尽头随着风一阵阵吹来。 满目皆是沙尘,李世训下意识想后退了一步撤到必勒格身后。 必勒格弯刀一拔,似有万千豪气在手。他一声厉喝,让众兵士上前准备抵御外敌。 声音在两山夹谷间回荡,然而诸位兵士似乎被这次伏击吓怕了。很多马匹因为无法躲避巨石和箭雨的攻击纷纷倒下,没有马的西突骑兵宛如不会走路的小孩,畏畏缩缩的面面相觑。 有兵士嘀嘀咕咕,“万一是天师道的人,他们最擅长山地作战,那我们岂不是……” “噗——” 话未说完,一道银光闪过,弯刀在众军士面前画出了一个满月的圆。 圆滚滚的脑袋咕噜咕噜滚到地上,和踏碎了的西突兵士和马匹的尸体滚在一起,吓得一众军士纷纷闭嘴。 必勒格手起刀落,弯刀的寒光上沾着一滴悬而未落的血。 他扬声。 “再有擅敢乱我军心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