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若有所明不明所以（3）
景炎从临时医坊出来后，便回到了露天茶坊。 他是第一个获胜归来的。 “小意思？”秋莎笑道，旁边是秋夕一双满是崇拜的大眼睛。 “那有点狂了，中等意思吧。”景炎找位置坐下，看向面前的鸟笼。 橘红麻雀依然翘着二郎腿，唧唧地叫了两声，像是在说：“干得不赖嘛。” 景炎阳光一笑，像是在回：“那都是大哥教得好。” …… 漠白是第一次来到淘汰赛的比赛场所，站在石台上看到的风景，和通过转播铜镜看到的格外不同。他四处张望了一番，望向极远处的其他石台，看到了芝麻大小的人影和时闪时灭的灵力光华。 “喂！看哪儿呢？还开不开始？”君伐喊道。 漠白看了眼君伐手中的青天矛，心想这可能就是自己的最后一战了吧。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这些年日日练剑的时光，心中的自信便喷薄而出。他缓缓拔出黑白双剑，双眼里涌出浓烈的战意。 他很想赢。 漠白曾经和景炎还有琦盛讲过，他孤身一人来到玉都，是因为当初母亲病故的时候，曾对他说：“如果你哪天想去找你父亲的话，就要名震天下，到时候你父亲会自己来找你的。” 但其实当时漠白并没有那么想找到父亲，他嘴上这么说，只是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他真正想做的，就是能够在云王会上名扬天下，然后挣到很多很多的钱。他当时天真地认为，人只要厉害，就能挣到很多很多的钱。 然后他就要找人用黄金做七把不一样的锄头，扛回村子里，每天换着轮流刨地，让全村的人都羡慕羡慕。 这是漠白最初的梦想。 “青天矛很厉害么？”漠白撇了撇嘴，“我的可不比你的差。” 君伐挑眉，仔细打量漠白手中的黑白双剑，谨慎问道：“你的是？” “这是我们全村最好的剑！” 君伐感觉自己遭到了愚弄，本就心情不好的他额爆青筋，舞起青天矛便冲了过来。 漠白提着黑白双剑迎了上去，气势汹汹的样子像是正要提刀砍人的黑道流氓。 寒芒一闪，君伐踏前一步，青天矛如同龙驰江海一般凶猛刺出，其上的青白灵力像是套着一个喷涌光点的光锥。 长矛与黑剑相碰擦出剧烈的火花。漠白并没有直接上去硬碰硬，这一年来，不论是琦盛还是龙坎，都曾说过他的动作还是不错的，不论是力道还是连贯，都可圈可点，只是他的进攻方式有些单一，有些鲁莽，有些死脑筋。 但是如今的漠白已经不一样了，火羽客栈里所有的少年少女都在进步，他也没有在原地打转。 黑剑一个斜劈，略微改变了青天矛的刺出轨道，漠白则是借力一步迈出，身体回旋，来到了青天矛的侧边，像是齿轮在发条上滚动。 伴随着身体的回旋，漠白抡起白剑横斩过去。 君伐长矛一拦，格挡住斩来的白剑，漠白借着回旋的势头，黑剑也斩在了青天矛上，震得君伐双肩一顿。 沉重的剑压吹开了两个少年脚下的碎石，像是有人举起石头重重砸进平静的水面。 他们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睛，瞳孔中映着兵器擦出的剧烈火花。 又是一系列铿锵有力的响声，青天矛和黑白双剑在二人之间你来我往。 青天矛一个侧收，黑白双剑沿着细长的矛身滑落，君伐长矛一甩，别开了双剑，锐利的矛尖强势扎出。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犀利枪风，漠白连忙抽回黑白双剑，十字交叉隔挡，青天矛的矛尖刺在双剑交叉处的剑身上。 漠白的身体向后飞去，然后落地，双腿在石台上划出两道印子。 他的双臂被震得有些发抖，尽管他在千钧一发之际防住了君伐来势汹汹的一矛，并且通过后跳，来减轻这一矛带来的冲击，但还是被顶得飞了出去，手臂酸麻。 君伐不愧是青霄家族的一代英才、青甲神卫们未来的领军人物，先前的交锋之中，拦拿扎如行云流般一气呵成，足见其底子深厚的枪矛之术，这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练就的。 漠白的额上布满了汗水，他心里直呼好家伙，明明对方还没有激活青天矛的威能，但是每一次交锋他都感到如山般的压力，仿佛一个不慎就会被扎个透心凉。 这就是桃李七杰的实力么？ 君伐不打算给漠白留出喘息的时间，携带着一股狂风扑杀而来，青白色的长矛顷刻之间便刺出了无数次，如同离巢的群蛇呼啸而出。 这是君伐的灵技——『连击矛』。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漫天矛雨，漠白强顶着发麻的头皮，一声暴喝，双剑化为两条乱舞的狂鞭，黑白色的剑刃在半空中留下长长的剑弧，像是文人墨客在宣纸上勾勒出浓墨重彩的笔迹。 交织的黑白剑弧形成一个剑圈。剑圈当中，密集的剑光像是疯狂闪灭的暴风骤雨。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在石台之上，那是青天矛和黑白双剑相碰发出的声音，像是数名铁匠同时打铁，并打出了架子鼓的频率。 漠白和君伐是战斗特点相似的驭灵者，他们都擅长用风暴般的连击来洗礼对手。但他们的连击风格却是不一样的，君伐是对“面”连击，cao持着手中的长矛，朝一个大方向倾泻输出；而漠白则是对“区”连击，所有进入他剑圈的事物，都会被他斩得粉碎。 这是漠白第一次和类似风格的人战斗，也是第一次承受这么全方位的压力，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离谱地将他的每一个连击都打了回来。 黑白剑弧交织的剑圈遭到压制，原本齿轮状的剑圈，竟被矛雨硬生生压成了椭圆！ 漠白感觉有点力不从心了，他双目充血，虎口在流血，胳膊在流血，身上到处都在流血！ 『连击矛』带来的连击有一些穿过了剑圈的围剿，如同穿破了重重大网，落在了漠白的身上！ 难道就这样了么？ 漠白心有不甘，在玉都生活了这么久，到处都是不顺心的事情，他几乎每天不是在挨打，就是走在挨打的路上。 遥记得一年之前，他还整日叫嚣着要力压景炎，夺得云王会的冠军，扬名立万。 但是不知从哪一天起，他便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情。 因为他渐渐发现，他实在想象不出，自己夺冠时的光辉画面。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漠白歇斯底里地大吼，黑白剑圈像是泵出了活力一般，渐渐将扑面压来的漫天矛雨给顶了回去！ 此时的漠白就像个跳芭蕾舞的女胖子，招招都是豁出去的。 君伐双目一凝，他感受到了反抗，于是便加重了手上的力度。青天矛每一次碰撞带来的反馈，都令他深深地意识到，自己的这位对手拥有着一个不屈的灵魂。漠白肆意咆哮的剑招，能让君伐深刻感受到一股不容忽视的强烈意志。 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 君伐这样想着，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要在这里挫败漠白的气势，不为别的，只为了男人之间最原始、最赤诚的那股冲动。 那就是告诉对方，我的强大在你之上！ 青白色的矛雨变得更加凝实，如同大江河畔一瞬间喷涌出的无数浪花。 这是『连击矛』这项灵技问世以来，被施展得最汹涌、最完美的一次！ 黑白剑圈像是一个有弹性的皮球，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挤压！ 漠白的全身各处都在流血，但是他并没有停下歇斯底里的怒吼，双目开裂张牙舞爪的样子，如同一尊癫狂战神！ 这一刻，在全方位的压力之下，他发生了蜕变。 仿佛齿轮咬合，黑白色交织的剑圈变得更加密集缭乱，每一道剑弧都变得更加明晰！ 原本齿轮状的剑圈竟然趋向饱满，渐渐构成了一个完美的球体！ 青白色的矛雨如遭重击，每一支矛影撞在黑白剑圈之上，都会被剧烈地弹开，君伐汹涌的势头在漠白哥斯拉式的反扑下，竟然开始减弱，像是调小了淋浴头的开关。 “这……这是……”感受着黑白剑圈传来的气息，君伐心中的震撼上升到了一个不可附加的地步，“这是……剑国？” 他声嘶力竭地大吼：“你……究竟是剑帝的什么人！” 君伐在这一刻失去了理智，青天矛的威能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喷薄而出。 一道狂暴的青白色洪流倾泻出来，将黑白剑圈整个吞没！ 在惊慌失措之际，君伐竟下意识地使出了自己最强的攻击灵技——『天击矛』。这本就是能够硬撼『大日金身』的强横一击，如今更是携带着青天矛中的无上威能！ 眨眼之间，黑白剑圈便如同气泡般破碎。 在危难之际，一位云雾中的大能施展手段，令『天击矛』的灵力洪流偏上了许多，仅仅是扫到了漠白手中的黑白双剑。 饶是如此，黑白双剑也被震得脱手而出，如同两个旋转的飞镖，插在远处的岩缝里。 漠白和君伐面面相视，彼此都大汗淋漓。 一位白衣术士出现在此间，宣告了君伐的胜利。他额间冒汗，举止并没有先前利落，似乎是有些紧张。 漠白筋疲力竭地仰躺下去，四肢大开。 君伐看着抖动不已的手心，感觉自己的心脏要被捏烂了。 和伏枥对决的时候，他的手心满是血水，他终归是有些自豪的。 此刻，他的手心满是汗水，他却是心悸的。 为什么用了青天矛？我……难道怕了么？ …… 云雾之中，大人物们有些坐不住了。 就在黑白剑圈化为一个完美的球体之时，数十位大人物惊魂失色，平日那慈眉善目的悠然姿态再难幸存。 有些人更是震惊地从云椅之上弹起，像是看到了那位当年的投影，一时之间大脑像短路一样停止运转，数息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有失仪态，默默坐了回去。 他们心中的骇浪惊涛，久久不能平复。 很有默契的是，他们都没有朝云雾里的一个地方看去。 因为，不敢看。 天空骑士奉仙此时也是心乱如麻，他看向隐隐作笑的苍龙龙坎，意识到这个老怪物，居然早就知道！ 他看向远方的天空，心想母亲大人，您究竟预见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