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县狱惊情
日暮时分,夕阳映在县衙的夯土墙上,染上蔷薇色。 守门的两位差役面露困怠,将佩刀解下靠在门槛上,有些懒散地打着哈欠。 朱漆的大门被推开了,何知县领着两位书吏缓步而出。 两名守卫慌忙将佩刀系上,一脸的尴尬。 “直娘贼!佩刀都不要了,这系在裤裆上的东西没了,裤裆里的东西倒还在。”何知县用手指指着其中一名守卫的额头笑骂了一声。 身后的杨立武和吴主簿笑得前仰后合。 “怎么样,金闺楼新来了位娘子,弹唱得绝妙,人长得也可心,各位劳累了一天,随我前去探索探索”何知县笑道。 “大人到哪,卑职就到哪。”吴主簿躬身道。 “你呢?”何知县看着杨立武。 “卑职略有些疲惫,就不去了,望诸位大人玩得开心。”杨立武歉意地笑道。 何知县也不惊讶,他看着吴主簿,声音陡高陡低,“哎呀,老吴,我也本认为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儿,可是我们的杨大人今日却在我面前当了柳下惠,是不是?杨老弟,你虽然丧妻,但是风评却一直很好,真不简单啊。” 站在何知县身后的吴主簿,意味深长地跟杨立武对视了一眼,幽幽应道:“杨大人有他的要事需理。” 两人已经同僚十年,自然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杨立武的两条稀疏的眉毛一抖,恭敬道,“杨某还要回县狱中处理些杂事,两位大人,就此别过。” 望着杨立武又复入衙门的背影,何知县脸上露出了一种迷惑的表情,他疑道,“不近女色,又勤于公务。这感情我们杨大人,还是一位难得的好官啊?” 吴主簿意味深长地笑道:“大人得一都没错。” 夜色渐晚,衙门内大部分公人都已回家,只有县狱燃了灯火。 杨立武穿过回廊亭台,直接走到了高约一丈的县狱高墙之外,朝门口的两名守卫了头,走近阴森森的黑漆狱门内。 这县狱的黑漆大门终日关闭上锁,一到晚上还要封上盖有州县大印并有管理监狱的典史甚至州县长官本人的亲笔花押的封条,到第二天早上才由典史验封打开,可谓是守卫森严。 杨立武双手负于身后,还没走到狱厅,就听到里面嘈杂的喧闹声。 “常六儿,你这牌可不对啊。” “刘九儿,你他娘每次输了钱都老子牌不对。” 狱厅内,三四名守卫正歪着帽子,敞开着衣领,翘着脚打着牌。 杨立武重重地清了清嗓子。 “呦,大人来了。”三四名守卫慌忙地站起身来。 “带周丁来见我。”杨立武吩咐道。 “就是那个犯了杀僧人之罪的白脸木匠吗,大人?” “恩,给他沐浴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杨立武道。 “这……大人?莫非要翻案?”狱卒不解道。 “让你去,你就去。”杨立武的蛇眼中带着阴沉。 “是,是。” 一炷香的功夫后,周丁被带到狱厅的一间房内。 房间内灯火幽暗,杨立武的脸在油灯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渗人。 “周丁,你作jian犯科,谋杀寺内僧人,可知杀人抵命否?”杨立武道。 周丁眼神有些浑浊,垂下脑袋头。 “知县大人已下令,三日之后,菜市口斩首。”杨立武盯着周丁。 周丁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浑身如同脱了线的木偶一般不住地念叨,“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大人……草民别的不怨,只是家有六十岁的老母,觉得实在是心有愧疚……”周丁不住地抹着眼泪,“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谢大人赐沐浴更衣,我死也能死得干净些……” 杨立武双手扶着木藤椅,道:“可惜啊,你死了之后,老母无人照顾。这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悲剧……” 周丁眼睛忽地一闪,突然听出了弦外之音,他跪着向前挪动,双手攀住杨立武的大腿道,“大人倘若能法外开恩,饶了人一命,人不惜当牛做马报答……” 杨立武两缕胡须略微一抖:“要饶你一条性命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这杀僧的刑狱案全县皆晓……办起来有些棘手……” “大人……”周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人这几年做木匠活,也是积攒了些银两细软,如若大人有办法,人愿将家中房屋变卖,换取一条贱命……” 杨立武微微头,“周丁,看来你还是个孝子。只是……要成全你照顾老母的愿望,即使是你那两三间瓦屋变卖,还是不够……” “大人……”周丁磕头道,“以上是的全部家产奉上,若大人还嫌不够,的再去借那三分利,砸锅卖铁,也要满足大人的要求。” “哎,此言差矣。起来话……”杨立武摇摇头,扶起周丁,换成一副和颜悦色道,“让你卖房,已经是掏光了你的家产,如若再让你背上债务,那岂不是逼你太甚?那本官与那牛鬼蛇神还有何分别?” “大人……”周丁脸露感激,“大人的恩情,的永不忘。只是……的家财有限,除此之外,不知道有什么可报答大人……” “恩。家财自然要,但是你的家财并不够。”杨立武应了一声,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有不过……你可以帮我做事。” “大人……只要是的力所能及,如若是要杀人越货……”周丁面有难色。 “哎……本官身为典史,怎么会做那种违反刑律之事?”杨立武盯着周丁,“你做过铁匠,为那厢军锻造过兵器,是吗?” “大人,的别的不敢吹牛,这锻造盔甲长枪,还是有一手的。”周丁拍拍胸脯道。 “好……你可愿意奔赴他州,为本官效劳?”杨立武左顾右盼,缓缓道。 “大人……”周丁眼中冒出求生的渴望,“只要能够活命,的愿意为大人尽犬马之劳。” “不错……”杨立武颔首道,他嘿嘿一笑,“还有一事……周丁,你这身子倒挺结实……都是腱子rou嘛……”
“大人,的从挑水翻地,身子骨还算结实。” “恩。”杨立武头,他摸着下巴,咂咂嘴道,“你可知道《狡童》这首诗?” “狡童?”周丁眉头一抬,片刻之后,脸色惨白。 他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可是对于诗经的这首《狡童》还是十分之熟悉。这首诗词——“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讲得是那男男之风,那主人公不爱美女,偏爱男子。平日里,市井之徒们,经常拿此诗来开玩笑。 可是如今这首诗词,却让周丁浑身发凉…… …… 月色下,县衙内一片寂静,只有几只乌鸦在枝头,发出嘎嘎令人泄气的叫声。 柳明走出内堂,阅完了修河渠的工程图,正在院内散步,不知不觉来到了县狱之旁。 柳明听,这县狱里大部分徒刑较短的囚徒,比如自己的大伯等,都迁到了县里另外一座牢狱。而这边,则是关押着大部分重刑和死刑犯,并且戒备森严。 他路过那高高的狱墙,正要转身离开,脑袋上却被一松软之物砸中,从肩头滚落下来,落在了脚边。 柳明弯下身子去,拾起那物,走到灯笼火光之下,发觉是一截撕下来的衣袖,打开来一看,眼神微变—— 那白布衣袖上只有一个血淋淋的“冤”字。这字迹血迹未干,看样子是一时半刻前所做的。 柳明抬起头来,自己头处的高墙上方,有几扇窗,透出微光,这正是死囚牢房的透气窗口。 将那截布塞入袖中,柳明在原地背手转了三圈,思定之后,还是踏步来到狱房门口。 “柳相公,还没歇着啊?”一名狱卒见到柳明,打招呼道。 “嗯,打开牢门,我要进去。”柳明吩咐道。 狱卒面有难色道,“柳相公,牢房重地,典史大人吩咐了,任何人不得入内。不是的为难您,这地方,连主簿大人都进不来。我们只听典史大人的吩咐。” “这位狱卒大哥,请行个方便。”柳明笑着从袖中摸出半锭银子,交给了对方。 狱卒堆笑接过银两,犹豫道:“柳相公,不是我不愿意,敢问一句,你来牢中何事啊?” “哦……”柳明沉吟片刻,道,“知县大人命我画一幅囚房分布图,以用作改建。“ “哦……是这等事情啊。”狱卒微微松了口气,心想虽杨典史嘱咐过不能让别的吏胥进入,可是这位柳相公又不是外人,这知县大人也是十分器重对方,他想了想,道:“请稍等片刻,我去里面禀报一下。” “慢着……”柳明又从袖子摸出一些铜钱,交予狱卒,“烦请打下里面的各位兄弟,深夜守牢却也是辛苦。” 狱卒拱手道:“还是柳相公处事大方自然,将来必有所作为。的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