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枕边有梦不自知一《甜乡》
甜乡 现代/奚敖 暑气随风入柳塘，犹拖病体觅甜乡①。 诗书万卷追迟暮②，玉露千杯敬寸光③。 暧暧④不期逢旧故，悠悠难诉断人肠。 云涎夜帐芳菲尽，雨打灯台豆枕⑤凉。 【注释】 ①甜乡：指梦境。 ②迟暮：比喻晚年。 ③寸光：寸阴，极短的时间。 ④暧暧：昏暗不明的样子。 ⑤豆枕：以豆壳为芯的枕头。 【译文】 夏日炎热的气息随着风浪吹进柳塘，我依然拖着生病的身躯找寻梦境的悠长。 在这个晦暗的梦境里，我用万卷诗书追溯这萧瑟暮年，千杯美酒敬谢短暂时光。 我再也不期待遇到曾经的故人，就让那些难以诉说的想念留在心底，让我自己一人悲痛心伤。 雨丝一直流到了床帐里，院里的花草也已经凋零，打湿了灯台，就连枕头也变得冰凉。 【故事】 伏天盛暑，酷夜难熬，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孤枕难眠，一阵阵热浪朝我周身袭来，让我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雪上加霜，对死亡的恐惧，亦或是对未来的担忧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困扰着我，半梦半醒之间，我打开门窗，坐在镜前，竟已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 池鱼焦躁不安，跃出水面痛苦的挣扎，垂柳奄奄一息，耷拉着枝条呻吟呢喃，夏虫停止了鸣叫，风声躲进来云里，就连新买的一台电风扇，也就此罢工避暑去了，曾经也想过给这间狭窄的出租屋装一台二手的空调，听闻高昂的电费，只能无奈摇头，一个人漂泊在外多年，现在只要是能活着便已心满意足。 打量着我这张沧桑黝黑的脸，而立之年的自己竟已是如此老态，我不停的抚摸着镜沿牙齿咬的嘎吱作响，曾经的书生意气如今只剩满头华发，那些年的凌云壮志，都被这满脸的褶皱埋进了从前，回想我度过的短暂的一生，遍览天下史书典籍，备尝人间酸甜苦辣，纵使我努力挣扎却依然没能追上岁月的脚步，究竟是为什么，用那亿万个汉字书写的青春早就超过了日月星辰的距离，却依然没有得到触手可及的幸福，究竟是为什么，用那千万张书页叠起来的梦想早就能把我送上遥远天际，却依然没能让我走出命运的藩篱。如今浩瀚的知识变成了记忆，既不能驱逐我内心的烦躁，也不能让我成就金钱的帝王，百无一用是书生！ 一天接着一天，一杯接着一杯，劣质酒那浓烈的酒精麻痹着我的味蕾，也让我醉的几近疯狂，时间啊，岁月啊，青春啊，我要好好敬你们一杯，是你们让我知道了苍天无眼，读书无益，是你们让我知道了，金钱至上，世态炎凉。 “张奚敖，好久不见，下个月我们就结婚了，要不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朦胧之中，我看到一位翩翩少年朝我走来，躬身作揖，又有一少女站在她身后，含情脉脉的看着他的侧颜，我想起来了，那是我曾经中学时的同桌，记忆在那一瞬间涌上心头，那场车祸也如同梦魇一样在这一刻将我撞的体无完肤，十年了，他活着站在我面前，我却无言以对。 “祝你们幸福...” 我放下手里的镜子，扭过身去不忍面对。 “张奚敖，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改变啊！记得我们毕业的那一年，你说你要成为一个作家…” “没错，你说的没错，我折断了笔杆子也想成为一个作家，可现实是残酷的。” “你还是没有走出来吗，有些事情不是靠努力就能成功的，放弃未免就是失败。” “你就是做鬼也能娶妻生子，可我呢，你看看我，现在的我什么都没有，一事无成啊，我除了写作这一个本事还能做些什么？” 我愤怒的回过头，可再次面对我的却是空无一物的房间，只是梦幻泡影竟让我如此失智，该失去的都已经失去了，还有什么值得我害怕的。 同学，朋友，同事， 过去，现在，未来。 浮现在我眼前的，只有他们对我的嘲讽和无情的奚落，我张奚敖光明磊落，照单全收，这是命运对我的苛责，上天对我的惩罚，纵有再多的不甘又能怎样，正值壮年已是病魔缠身，三十而立却只剩家徒四壁，这是我改变不了的残酷现实。 我唯一能改变的，只有我的梦境。 “当今的社会，人们只识得钞票上的数字，却对这世间的大道毫无兴趣。”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翘首望去，竟有一老者站在书架旁边，手里捧着一本《警世通言》，悠悠而道， “无脑的爽文才是正道，你的意志不过是自作清高。” “人们总有觉醒的一天，他们会明白文学真正的价值，那份遒劲有力，能够改变命运的力量，才是人们真正需要的！” ‘如果能改变世人的命运却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任你如何大言不惭，难道你还要说自己是一个成功者吗？’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你又懂什么？” “如果你能有这钝秀才一半的觉悟，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呀…” 老者合上书本，飘然而去。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此刻竟如丧家之犬一般，狺狺狂吠，我突然变得焦虑，愤怒，狂躁，扬起手臂恶狠狠得把镜子摔到了地上，但听窗外轰隆一声，一道闪电打落苍穹，竟让我房顶冒出滚滚浓烟。 大雨不期而至，沿着房檐顺流而下，流到桌上，打灭了桌上的台灯，流到书里，送走了书里的文字，流到镜中，浸湿了我斑白的发鬓… 最后流到我的枕边，也惊醒了我这悠长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