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月垂天幕挂窗棂一《辛丑杂诗》

    辛丑杂诗

    现代/奚敖

    人间漂泊守灯青①，辗转难眠目半瞑②。

    寂夜阑珊惆怅路，浮踪③怆恍④杳然星。

    雾缘⑤枫锦⑥凋花树，烟锁秋塘拒⑦紫萍。

    梦里往来寻不见，月垂天幕挂窗棂⑧。

    【注释】

    ①灯青：谓灯焰显出低暗的青蓝色。

    ②瞑：闭上眼睛。

    ③浮踪：不定的踪迹。

    ④怆恍：失意的样子。

    ⑤缘：沿着。

    ⑥枫锦：形容经霜的枫叶。

    ⑦拒：拒绝，抵制。

    ⑧窗棂：窗格子。

    【译文】

    在这人世间漂泊半生，独守昏暗不明的枯灯，辗转反侧，眼神迷离，半梦半醒。

    寂夜将尽，在惆怅的道路上渐行渐远，四处奔波，在看不到星星的夜里失意烦闷。

    无尽的浓雾沿着枫叶弥散开来，让漫山的花树飘飘洒洒，诡谲的烟气封锁了整个池塘，清澈荡漾，空无一物，如同仙境一般。

    这是我迷离的梦境啊，无论我怎么来来回回，苦苦追寻，在这个世界上我都不会见到这样的景色，只有一束清冷的月光，垂下天幕，挂在我的窗格子上，让我心灰意冷。

    【故事】

    我坐在炉火旁边，牙齿不停地打着寒颤，任由我如何用力揉搓手掌，依然无法摆脱周围那冰冷彻骨的寒意，木炭慵懒的躺在炉灶中苟延残喘，就像暮年的恒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窗外北风劲吹，木叶簌簌而落，我裹了裹破旧的呢子大衣，佝偻着身躯朝蜷缩在墙角的编织袋走去，扬起的煤灰呛到我嗓子眼里让我不停地咳嗽，只剩最后几块木炭了，我坐在冰冷的炕沿上唉声叹气。

    被我随手丢进火炉的书页瞬间升腾而起，映照出我这张布满沧桑的老脸，他们朝我诉说这一生的短暂而不得善终，试图升高周遭的温度来将我蒸煮，殊不知我的内心早已如冰山一样。

    思绪不宁，惶恐难安，回想被我荒废的大半人生，既没有给社会做出多少贡献，也没给自己留下一点积蓄，而立之年依旧背靠大山，面朝黄土，满头华发尽显岁月的沧桑与无奈，没有奋起直追的野望，失去从头再来的信念，困守于一间父辈留传下来的茅草屋中，过着如同野人一般朝不虑夕的穷苦生活，天天对着分文不值的翰墨囊萤照读，无时不在感叹造化弄人，时运不济，可这话到嘴边的牢sao如今也只能对着镜子说给自己听了。

    人生之路，苦且漫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有日月星辰作伴，没有繁花锦簇相陪，唯有坚定地意志才是这汪洋大海中唯一的明灯，一旦失去了这盏明灯，便成了一个断线的风筝，漂无定所，迷失方向，多少人直到暮年才发现自己犯下的错误，捶胸顿足，悔不当初。是痛苦，或悲伤，还是徒劳的倔强也将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天堂，直到盖棺定论，才真正让这疲惫的灵魂获得安息。

    如今的自己就如同一位虔诚的殉道者，徘徊于生死的边缘，却还是义无反顾，想来这副形如枯槁般残破的躯体，再也无法丈量灵魂的高度，纵是饱读诗书，出口成章，推门的那一刻，结局已然注定。

    一截枯柳，半亩方塘，老人似乎早就料到我会出现在这里，又好似我早就预见老人会出现在那里，我们心照不宣，彼此谦让，他将一根没有鱼线的鱼竿递给我，示意我坐在一旁，我接过鱼竿，一脸惶惑。

    “小伙子，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钓鱼之人是为了钓还是为了鱼呢？”

    老人做出一个抛鱼竿的动作，平静的水面没有出现一丝波澜。

    “这个，钓鱼当然是为鱼而来。”

    “如果只是为鱼而来，那为何不用撒网或者直接去高价购买鱼摊上的活鱼，反而要拿根鱼竿在这苦苦等待不知何时才能上钩的鱼儿。”

    我有些错愕，不知何时雨滴落下，水面之上又荡起一圈圈涟漪。

    “小伙子，我的家境殷实，生活富足，我却要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为鱼而到此处，于情于理都无法讲通，既然我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为鱼而来呢？钓者有钓者的乐趣，渔者有渔者的想法，虽然世人常说钓鱼，但钓鱼时的心境也反应了你这一生的处世。既来之，则安之，我非为鱼而来，只为求得心静而钓，既不求鱼，何必在意有没有鱼饵和鱼线，既不求鱼，我也不会因为钓不到鱼而感到苦恼，所以我手拿鱼竿坐在这里，便是我此行最大的目的。”

    我支吾半天，竟说不出个理所当然，老者轻捋胡须，拍拍我的肩膀，飘然而去，只留下我一个人愣在原地，茫然无措。

    半梦半醒之间，我从炕上坐起，一轮明月挂在窗棂之上，朝我温柔的微笑，炉火早已熄灭，屋内一片死寂，乏炭之上偶尔闪烁点点亮光，明灭里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模样，我反复咀嚼着老者所说的话语，竟在不知不觉间露出了一丝冷笑。

    千百年前有一位钓客，不为鱼而钓了天下，或许有朝一日，也会有一位写手，不为作而写尽苍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