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张瑞香
被小丫头叫做裴叔的是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身材中等,穿着一身西装,隐约间可以看见双手布满了老茧,手指关节粗大。眼神异常凌厉,像是个练家子。 他的头发很长,长到需要用皮套绑起来的程度,非常怪异。 小丫头走后他盯着曹枭几人看了半天,沉声道。 “干什么的?找谁?” “我叫曹枭,东北黑龙江来的,想见一见张瑞香张老爷子,村子里有个老王头托我给他带样东西,说这是他当年,恩,当年偷的。” 见裴叔一脸怪异的看着自己,曹枭连忙又补充道。 “老王头说这件衣服慈禧老佛爷曾经穿过,您和老爷子一说他应该就知道了。” “东西在哪?我拿去给老爷子看看。” 裴叔道。 曹枭摇了摇头,坚定道。 “不行,太重要了,我得亲手交到老爷子手上。” 裴叔皱了皱眉道。 “我可以去给你问一声,但老爷子能不能见你就两说了。” 说完,转身就走,直接把曹枭三人晾在这里。 见姓裴的男人走了,老匪不由咂舌道。 “看看人家这气场,从头到尾压根都没拿正眼瞧过咱们,当真这么rou?” 曹枭摇了摇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有张老爷子这么大的派头? “你也不看看这是哪?张老爷子的宅子,他这算客气的了,上次我和林宝去找张闯,连大门都没进去,就被张闯撵出来了。” “哪个张闯?” 老匪疑惑道。 “还能有哪个,天海的闯王,张瑞香老爷子的独子。” 一听到这里,老匪脸色顿时就变了。 “这个张瑞香是闯王的爹?我cao,你小子怎么不早说!” 曹枭看着老匪激动莫名的样子,不由很是奇怪。 “怎么了?” “小子你还有什么没说的,一起告诉我,别一点一点往出冒了,老哥我这心脏受不了这惊吓。啊,对了,这次把你从天海撵出来的那个家伙叫什么?” 老匪梗着粗红的脖子大声道,那模样就像曹枭嫖了他后没给钱似的,要多幽怨就有多幽怨。 “罗汉啊,不是和你说了么?哦,对了,他本名叫杨星汉。” 扑通一声。 老匪这次直接瘫坐在地上,口中嘀咕道。 “这次还真是他妈冤家路窄了。” 张老爷子就是闯王他爹这件事已经让老匪震惊不已,曹枭居然又说把他撵出天海的人叫杨星汉!差点直接要了老匪的这条老命。 曹枭看见老匪这么大的夸张反应,也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笑骂道。 “快起来,干什么呢,什么事啊你至于这么大的反应么。” 老匪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叹道。 “真不瞒你说,张闯,杨星汉这俩人我都认识,一个是我曾经的兄弟,一个是我曾经的敌人。” “恩?怎么说?” 老匪眯了眯那双饱经沧桑的绿豆眼,没有了玩世不恭的嬉闹,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那年我才二十几岁,因为吃饭的时候和人发生了点矛盾,这个人就是杨星汉,当时他混的还可以,在一小片地区也算小有名气,还开了一家网吧和游戏厅。怎么说呢,当时和他干了一架,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后来走的越来越近,就成了兄弟。可是...” 老匪刚说到这里,那个裴叔就从里面走了出来,盯着曹枭道。 “进来吧,老爷子答应见你了。进去后有什么话快说,老爷子脾气不好,而且岁数大了,尽量别让他老人家生气。” 老匪听见姓裴的这么说,叹了口气,狠狠的一抹脸道。 “算了,想听的话咱们回去再说,先见老爷子吧。” “老爷子没说见你们,你俩不能进,他一个人进去就行。” 裴叔毫不客气的指了指曹枭,一口拒绝道。 曹枭无奈,朝着老匪投向一个歉意的眼神。 老匪没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曹枭手上攥紧了装有旗袍的那个藏青色包袱,跟着裴叔的脚步在锦园里三绕五绕的来到后院,心情莫名。 因为即将见到传说中的人物而激动?应该不是,虽然曹枭很紧张,甚至手心里都渗出了些微的汗水,但也不是激动的原因。 老王头。 是因为老王头的事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吧。那样的一个老人,死在那样僻静的一个山旮旯里,薄皮棺材,默默无闻,晚年凄惨到甚至连个像样的葬礼和灵堂都没有。就连生活下去都需要自己的救济,谁能想到他的手里握有一件可以震惊天下的国宝? 一个一次当匪,两次入党,戎马生活了一辈子,得过数也数不清的勋章和嘉奖,得到过许多只能在传说中听闻的大人物的接见的抗战老兵,连一个名字都没能留下?这些光荣事迹仅仅一件就足够常人炫耀一辈子的辉煌往事,却只能在醉酒后用沙哑的嗓音念叨给自己一个人听? 百年荣辱事,说与山鬼听... 何其悲凉? 曹枭来见张瑞香其实不单单想要靠着手中这件旗袍换回什么好处,他更想了解一下那个老王头生前更多的故事,想要听一声别人对他的评价,想要一声老头当年熟人的长吁短叹,更想让他们知道,老头已经走了... 因为他觉得,老头不应该也不能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躺进那口薄皮棺材里。 曹枭的脑子里想的很多,以至于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间很是复古的老屋里的。不管不顾裴叔的阻拦和上面那个老者的疑惑。曹枭不声不响的打开手中的藏青色包裹,一把丢在地上,闪亮耀眼的黄锦金丝琵琶襟竹叶领旗袍从里面掉了出来,金黄刺目,晃人眼球。 那件旗袍此时在曹枭的手中不再是那件小心翼翼,百般守护的宝贝,更像是一文不值,可以直接丢进臭水沟的破烂衣服。 平地起炸雷,满堂皆惊。 “你怎么...” 裴叔刚想说话,却被张瑞香老爷子挥挥手阻住,后面的半句硬生生的咽回了口中。 把旗袍一把丢在地上后曹枭不由得一阵轻松,那东西拿着太烫手,沉重到差点把曹枭的脊梁压弯。丢掉东西后曹枭才回过神来慢慢打量这个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见到一面的老爷子。 老爷子虽然已经九十几岁的高龄,保养的却很好,精神健烁,满头银发,脸上连一块寿斑也不曾看见,走路也是虎虎生风,哪有半分这个年纪的老人应有的老迈? 老头脸上的表情很严肃,平日里也应该总是喜欢不苟言笑。此时他正蹲在地上,亲手捧起那件旗袍细细的打量。 过了半晌,老人的脸色也略微变幻了几次,却还是没有看见什么太大的波动,只是微微叹了一声。 “黄锦金丝琵琶襟竹叶领满袍啊...我这辈子还能有机会看见呢?还真是造化弄人。” “刚从北平过来?” 老人抬起头对着曹枭问道。 “不是,我从东北黑龙江来的。” 曹枭虽然有些疑惑老头为什么说自己是从北平来的,却还是摇摇头答道。 “东北来的?这东西不是应该在北平么?王宏乾怎么去东北了?” 老头皱眉问道。 “我不知道老头子叫什么,姓王倒是真的,老王头在村里苦了一辈子,什么时候去过北京?哦,可能他以前去过吧,但从我记事起就没看见老头离开过村子了。” 这下子张瑞香彻底不能淡然了,就是看到旗袍也没这么大的反应,一双眼睛仿佛一头年迈的狮子一般盯向曹枭。 “这东西你怎么得来的?谁让你送来的?” 曹枭就一五一十的把老王头临死前交代的话说了出来,声音压得很低,听着让人无限伤感,仿佛是在替那个凄苦老人的晚年祭奠。 老人的脸色一变再变,当曹枭说道老人二十年前就已经在东北的时候更是眉头紧锁,脸色凝重。 “小伙子你没骗我这个老家伙?关于这件旗袍我知道可比你要多得多,旗袍我当年交给王宏乾之后就一直呆在北平,王宏乾什么时候拿着它去了东北?还一呆就是二十年?那现在北平的那位是谁?” 曹枭一听这些也有些蒙了,想不出其中又有什么隐情,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王宏乾现在就住在北京的三家胡同里一个四合院当中,还活的好好的!就算他去过东北可也不可能在那呆二十年,你居然说他死在了那块?他一个将军死了会没有人知道?” 曹枭更加疑惑了,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着老王头说的和现在张瑞香老爷子说的来看,老头应该就叫王宏乾应该没错了,可北京怎么还有一个?老王头到底是怎么流落到东北那个山旮旯里的? 曹枭本来以为见到张瑞香这一切就都清楚明白了,可没想到事情更加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