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狗（四）
青紫色的闪电击穿黑雾，击中地面，顿时碎土夹杂在电光中四处飞溅。 在徐耘的感知中，在这一瞬好像有无数的细针从正面飞射过来，一连串的刺痛与酥麻。 疼痛渐消，他睁开眼。 青年化作的黑雾已经消失，前方一米处有一个直径尺许的浅坑，坑内有火灼的痕迹，坑边杂草正冒着火星，火星闪烁间一场野火就要酝酿而成。 徐耘下意识后退几步，不等他细细打量战场情形，星星点点的雨滴落了下来。 数秒之后，雨势变大，萌芽中的野火被直接扑灭。 徐耘四处扫视，除了眼前的坑，没发现异常。 唤出投影，一行平淡无奇的文字表明一切都结束了。 【委托任务失败，异常已清除】 徐耘叹息一声，驱散投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头架在眉头遮雨，仔细查看现场。确认所有火星都被这一场雨浇灭，现场也没有遗留特殊物品，这才慢腾腾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事情发展得太快，徐耘不知道青年在两个地方究竟看到了什么，但旁观了这一切的他已经开始怀疑，青年是否真的有“爱”。 有没有可能，青年口中的“爱”，只是他的臆想，无论是对父母，还是对女朋友。 想到这一点，徐耘感觉落在身上的雨更加冰冷了。 他脑海中冒出一个问题：如果人不能区分“爱”的真伪，那么追寻“爱”还有意义吗？或者说，所有的爱都是虚假的，只有走到最后，这虚假的爱才会变得相对真实？ “汪汪汪！” 一阵狗叫惊醒了思想混乱的徐耘。 他扭头看去，一只脏兮兮的黄狗蹲在街边店铺的雨棚下。 那狗见他扭头，又叫了两声。 徐耘面无表情地转回去，继续迈步向前。 没想到那狗见他不理会，站起来叫了两声，在雨棚下稍稍犹豫，突然钻进雨中。 黄狗跑到徐耘脚跟前，挡住徐耘去路，抬头看着徐耘叫了两声。然后又转身跑到雨棚底下，再次转向徐耘叫两声。 徐耘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雨棚下的黄狗。 原本只是脏、毛发还算干爽的黄狗，在跑了这一圈后，一身毛发被雨打湿，贴在身上，现在又脏又丑。 但这只又脏又丑的狗，见徐耘站着不动，再次叫了两声。 然后低头呜咽，慢腾腾走到徐耘跟前，用爪子碰了碰他的鞋子，转到徐耘身后。 徐耘正要转身看这狗想干啥，就感觉到小腿肚子被撞了一下。 黄狗的叫声变得急促。 不知为何，徐耘觉得打在脸上的雨水似乎有些温热，不复冰冷。 他迈步向前，走到雨棚下避雨。 黄狗也跟着走过来，甩了甩身上的水，蹲在离徐耘不远的地方，直愣愣地看着雨中的街道。 徐耘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从黄狗身上收回目光，看着雨幕，放空大脑。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雨停之后，黄狗站起来，抬头看着徐耘。 一人一狗对视一眼，徐耘试探性转身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黄狗跟在他身后，离他大概五米远。 徐耘停下脚步回头，黄狗也停了下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徐耘继续迈步向前，黄狗依然跟在他身后。 终于，他打开车门坐到驾驶位，抽出纸巾擦干脸上和头上的雨水。 之后降下车窗，借助后视镜，能看到黄狗蹲坐在一处雨棚底下，面对着徐耘的车。 过了一阵，黄狗站起身来，好像准备离开。 徐耘扭头探出窗户，又回头。 突然长出一口气，迅速打开车门。 黄狗似乎听到声音，重又转过来，歪头看着徐耘。 “汪！” 它叫了一声。 徐耘打开后座车门，看着黄狗：“跟我走吧。” “汪。”黄狗轻轻叫了一声，整个转过来，但是没有其它动作。 “带你回家。”徐耘一边说着，一边朝车内挥手，示意黄狗上车。 黄狗看了徐耘好一会儿，一直没有动静。 就在徐耘准备放弃的时候，它动了！ 它慢慢走到徐耘跟前，抬头冲他叫了一声。 徐耘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摸了摸潮湿的狗头：“上车吧。” 黄狗摇头晃脑，轻松跳进车厢，蹲在后排座椅上。 徐耘轻松一叹，关上后车门。 回到店铺，徐耘推开店门，站在屋内拉住门把手：“进来吧。” “汪！” 黄狗在门口绕了两圈，站定抬头朝徐耘叫一声。 徐耘见状，皱起眉头。 他将门抵住，蹲下身子摸摸狗头：“进不来么？” 黄狗蹭蹭他的手掌，低头呜咽，似乎在回答他的问题。 徐耘往后退两步，双手伸向黄狗招呼：“过来。” “汪！”黄狗只是叫，没有踏进门内。 徐耘站起身来扶着门，神情严肃。 这间店铺，除了他这个店主，以及逡巡人间的委托人外，只有被他真心接纳的生物才能进入。 此时此刻，他很疑惑。 他分明已经决定收养这只黄狗，为什么店铺并不认为他已经真心接纳了黄狗？ 就在他沉思期间，黄狗在门口绕了几圈，终于放弃，朝他叫两声后，在门边上靠墙卧倒。 他回过神来，决定暂时不去考虑，关门走进厨房。 先取出两只碗排好，之后把其中一只碗倒满纯净水。 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红烧rou罐头，撕开后倒进另一只碗里。 正要端碗走人，想了想又把碗放下，在汤锅里倒了一层开水，把装红烧rou的碗放到水中加热。 等油脂基本化开，他才把两个碗端出去摆到门外墙边。 “吃吧。” 黄狗抬头然后又低头，嗅嗅装了rou的碗，认真进食。 等徐耘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两只碗已经变得干干净净。 黄狗趴在地面，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尾巴。 听到开门的声音，它站了起来，抬头冲徐耘叫一声。 “我们去医院。” 徐耘说完，弯腰拿起那两只碗，转身放到水族馆旁边。 他在这段时间抽空回复赵梦江的消息，顺便说了捡到一只狗的事情。 赵梦江提醒他要先带狗去动物医院做检查，还得登记办证，之后才能把狗带回家养。 最重要的是，要给狗起一个名字。 徐耘觉得，或许就是少了这样一个社会公认的仪式，所以才会被店铺认为他还没有真心接纳黄狗。 去做吧。 他是这么想的。 去做吧。 他也是这么做的。 “你以后就叫‘高飞’吧。” 他蹲在黄狗面前，说出了他为黄狗选定的名字，一个动画角色的名字。 “汪。” 黄狗朝他叫一声，似乎认可了这个名字。 徐耘笑了，揉揉狗头，抬头看看天。 乌云已经散去，虽然太阳仍羞答答地躲在云层后，但天色不再阴沉，叫人心情也稍微好了些。 是个出门的好天气。 徐耘重新低头，拍拍高飞的脑袋，然后起身往停车地点走去。 “走，咱们去医院。” 高飞欢快地在他脚步周围蹦跳。 暮色将起，徐耘才带着高飞回来。 徐耘先下车，手里拿着高飞的各种材料证书。 拉开后车门，高飞自个儿叼着绳子跳下车。 市区养狗必须栓狗绳，虽然徐耘觉得没必要，但总得遵守规定。 不过也有好处，至少叼着绳子的时候，高飞不会叫了。 带上车门，徐耘大跨步走到店铺外，推开店门站在屋内，拿着材料的右手顺势虚引，脸上带笑朝高飞说道：“请进吧。” 原本跟拖在地上的狗绳作斗争的高飞停下来。 它迟疑着走到门口，站定，抬头看着徐耘。 “汪。” 狗绳掉落在地，被风吹动。 看着门外的高飞，徐耘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他抬起头，天色渐暗，街边路灯依次亮起，往来的车辆也打开前灯。 门外灯火流转，门内沉若深渊。 徐耘抬头阖目，嘴唇微抿。 他不明白，他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