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弥千叶

    千叶飞旋！

    ——看似杂乱无章的树叶，却沿着各自的轨迹互不相扰地围着桥上的陈烈飞舞，形成毫无死角的立体杀阵。

    这些叶子大小、形状不一，圆的、扁的、扇形的、爪形的，甚至还有松针。它们有的是从附近的树枝上脱落下来，有的是从地上被卷带过来，一股股奇异的气流运送着它们进入特定的轨道，构成绞杀大阵的一部分。

    这些具有明显锁定意图的叶子越飞越快，向着它们的目标迂回收拢。

    已经有几片叶子高速擦过陈烈的衣角。那棕色的风衣布料便如被利器所割般现出一道道口子，露出里面白色衬衫的局部。

    他手中的二胡落地之前就被削断了琴杆儿。——看来这件“反射之弧”在下次使用前要大修了。

    陈烈突然低喝一声，以右脚为轴原地旋转，借势将风衣脱下向四周抡出，随着一阵尖厉的风响，那件风衣在空中化作碎片，混在杀阵中继续被其他叶子分解。

    陈烈则趁此机会仰面躺在狭窄的桥面上，左臂一道伤口流出的鲜血透过了衬衫的袖子。

    他的这个动作使得自己的后背免受侵袭，但也限制了自身的行动。

    除了上方的叶子沿着弧形轨迹飞削而下，拱桥两侧的叶子也纷纷穿过栏杆的缝隙继续向陈烈发起冲击。

    这些叶子从来不以正面击中目标为目的，而是千方百计地高速扫过目标的表面，通过最小接触面积的瞬间交错达到切割之效。

    雨打浮萍一般的劲响，两排桥栏划痕道道，木屑激扬。

    乔荞就这样出人意料地，用控水之术以外的招数将陈烈逼入绝境。

    “御木之华的瞬发神具弥千叶，原来这才是她的杀招！”香尺的介绍来得很及时，“这么说其他主器的等级比我预想的要高，竟有这么多已经达到了高级，属下真是迟到了很久呢……”

    “御金之星、御势之瞳和御木之华都有瞬发神具出现，证明其‘主器’至少已是高级，”我的内境分身搭腔道，“目前所知，御火之轮和御兽之角还是中级，不知道御光之令和御水之环是什么等级……”

    “无论如何，主人不该再袖手旁观了！”

    “哦？你是说，我应该帮陈烈一把？”

    “明确地说是杀死陈烈，吞噬其‘主器’！”香尺的语气就像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先以虚化破防，让乔荞得手，在陈烈临死之时以透视介入，并切断乔荞的进一步影响，可不费吹灰之力夺得御火之轮的‘主器’之力！至于那个女孩，不足虑。”

    “……”我对她提出这样的建议不是没有心理准备，问题是我难以接受，“我到这儿来是想跟他交朋的，杀之不妥，于心有悖。”

    “主人非要等到他主动加害，才据理反击吗？这种道义牵累毫无意义！望主人三思！”香尺替我着急。

    “算啦，我都没见过他使用本源之力呢，还是以后再说吧！就算是吞噬‘主器’，我也要找一个说得过去的世俗理由。况且这个陈烈与陈近三有渊源，就算他真的命在旦夕，我也会看在陈近三的面子上出手相救的。”

    香尺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千叶杀阵笼罩下，平躺在桥面上的陈烈并没有被绞成rou馅儿。

    刚开始的时候，他的衬衫和裤子被削割出十几道口子，身上流血的伤口也出现了几处。

    但随着飞叶速度越来越快，攻势越来越猛，情况却出现了意外的变化——伤口的血迹渐渐消失，衣裤上撕裂的口子渐渐合拢，而陈烈本人也缓慢地、沉稳地、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重新笔直地立在桥上。

    冷峻的神情，凌厉的目光，预示着他即将失去耐性。

    无数利刃般的树叶在他体表掠过，留下密集的摩擦声，但是不再有皮rou的割伤，不再有衣料的裂损，破碎的只有树叶。哪怕是明显划过面颊的树叶，也无法在他脸上留下丝毫的痕迹。

    “哎？这是什么功夫？”一直为陈烈捏了把汗的刘立涛眼睛亮了。

    我按照香尺的判断回答道：“他至少使用了三种普通神具，一种是御光之令的促进伤口迅速愈合的神具；一种是御兽之角的提供高精度编织修复技能的神具，类似于你的蜘蛛变的结网，或蜂变的构建；还有一种是御势之瞳的短时间内提高皮肤和衣料硬度的神具，这使他表面上看起来刀枪不入。其实三种神具同时发挥着作用，并且以他‘主器’的意志和心智已将这三种神具的功效施展至极限，实际情况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从容，我猜他坚持不了多久。”

    “那他一开始就用出来不就得了，为啥还要躺下呀？”

    “因为这三种神具都不是瞬发神具，存在施术延时，需要时间预热，以渐进的形式达到最佳效果，所以他需要一个缓冲。”

    “哦……怪不得一开始他会受伤……”

    “可惜，如果他肯用火，这些叶子根本就近不了身。”

    “没想到他对他爸说的话那么在意，真是个好儿子！”刘立涛又问，“那女孩在哪儿藏着呢？”

    “桥下。”

    “我怎么看不见？”胖子扶了扶眼镜。

    “那就倒数十个数。”

    “10……9……8……”

    飞叶正在急遽减少，没有新的叶子加入，空中剩余的那些也飞势趋缓。

    甚至有些叶子的飞行轨迹已经凌乱，开始互相撞击坠落。

    失去速度的飞叶，再也无法对陈烈构成威胁。

    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从刚才烟雨楼后花俏的消耗战，到现在使用瞬发神具弥千叶发动如此迅疾而眼花缭乱的进攻，同时还要保持“水之态”的身形隐匿，对于还是初级“容器”的乔荞来讲，体力、精神力已经双项透支了。

    在基础实力方面，身为中级“主器”的陈烈要比她强过太多。

    这是“主器”与“属器”的差距！

    这是“中级”与“初级”的差距！

    ——好像两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当胖子数到“1”时，不管有多么不甘心，女孩那疲惫的身影还是逐渐显露于水下。

    水波荡漾，使她娇小的身体任意扭曲变形，却格外晃眼！她开始游离拱桥……

    就在这时，陈烈终于结束了防守姿态——他使用了第四件神具，用以反击！

    只见他右臂一甩，从腕子上的手表前端射出一条极细的金属线，直入水底，瞬间在乔荞的脖子上缠绕了几圈。

    水中的女孩停止游动。

    金属线在空中绷直，只要陈烈手一动，乔荞必然身首异处。

    就算她想再次化形“水之态”，恐怕也没那个时间了。

    然而她还是动了，将生死置之度外一般，将上半身浮出水面，并缓缓转回身，面对陈烈。虽然头发湿湿的，但脸上没有一滴水珠。她那白皙的脖子上已经有鲜血流下，这个细节令陈烈冷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谢谢你，阿烈哥哥，——我很开心。”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乔荞挺直身体向后倒去。

    陈烈大惊失色，手腕急抖，金属线及时地脱离了女孩的脖子。

    乔荞仰面倒在水面上，随着溅起的水花，她的身体也变成了碎溅的水花，洒落在湖面上——“水之态”启动！

    她消失的湖面上，出现了一片两米来长的椭圆形阴影。

    就在陈烈吃惊地盯着湖面时，一片与水中的一模一样的椭圆形阴影无声无息地闪现在陈烈身后，一只握着尖利的冰锥的纤纤玉手蓦然从阴影里伸出……

    我几乎想都没想，直接瞬移到陈烈身侧，伸手将乔荞的手臂握停在空中，此刻那冰锥的尖端距离陈烈的后颈不足两毫米！

    诡异的阴影里，我看到了乔荞惊怒的脸。

    陈烈猛然转身，乔荞却已化作飞溅的水花，与那阴影一并消失在空气中。

    “你救了我。”陈烈看着我说。

    我笑道：“言重了，——你怜香惜玉，不舍得下手，兄弟我只好多事了！”

    陈烈也笑了：“我请你吃饭，咱们好好聊聊！”他的墨镜在刚才的战斗中留下了裂痕，他索性摘了下来。

    “别急，”我从地上拣起折断的二胡递给他，然后向不远处的刘立涛招了招手说，“我再介绍个朋友给你！”

    与此同时，烟雨楼背面湖区的岸边——

    乔荞从水里一步步走上岸来，脸色苍白。她的脖子上还有一圈血痕，但伤得不严重。

    在她对面，我的神幻分身以可见形态悠然地翘着二郎腿坐在长椅上。

    “我以为你会中立到底，”乔荞指着我的鼻子愤怒地说，“你多管闲事，从此就是我的敌人！”

    “别冲动，我只想告诉你，你刚才的招数最多只能与陈烈同归于尽。那样太可惜了！相信我，这不是最好的结局！我看那陈烈对你也有些好感，既然你喜欢他，何不把你们俩的故事继续写下去？”

    乔荞垂头沉吟半晌，表情渐渐缓和下来，露出些许倦色：“我叫乔荞，你叫什么名字？”

    “成峰，你的爱情见证人！”

    “爱情见证人？”乔荞像看怪物一样盯了我一会儿，忽然展颜道，“有意思……我忽然发现，你也挺可爱的！”

    我苦笑着摆手：“这绝对是个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