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伍川
“邦邦邦”董汉骁叩了叩门。 “请进”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里头传来，普通话不太标准。 董汉骁推门便进，这是一间狭小的值班室，一个吃着泡面穿着褪色保安服的男人正坐在椅子上，旁边就是床，床边还放了一双臭烘烘的破皮鞋，看来正是在吃早饭：“有什么事？” 董汉骁还有些不确定跟这个人说事到底有没有用，黑八却已按捺不住:“我有两个兄弟被你们扣了！我和我哥来拿人！” 保安一听这话表情就变了，放下面碗就拿起了对讲机，一副不敢怠慢的样子：“歪歪歪，有人来要那两个人了！” 过了约摸三四秒，对讲机里传出一阵电波的嗞嗞声，随后“喀”地一响：“几个人？什么样子” “两个男的”保安有些忌惮地再次打量了两人一眼：“一壮一瘦，说是兄弟俩” 对讲机里停顿了一会，然后又“喀”地一声：“让他们在市场后面等着” “好的”保安放下了对讲机，给两人指了个方向：“出去以后往右走，市场后门外有条路，你们就在路边上等着就行” 董汉骁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保安的表情，随后带着黑八出去了。 “怎么样董哥？”待到走出值班室几米远，黑八忙问：“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你觉得呢？”董汉骁反问。 黑八回想了一下：“恩…没人守在这里等着抓我们，我估摸着我们还没露馅儿” 董汉骁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那两个伙计被抓这么长时间都没吐露什么，捞出来了以后可以重用一下” “知道”黑八应允。 早市的热潮尚未退去，市场后面这条小巷竟挤满了卖早点的队伍，黑八没吃早饭，董汉骁就打发他先去吃了，自己一个人倚在墙边点上根烟抽了起来。 他一路上状若轻松无比，但其实并非如此，毕竟这是第一次与青龙堂的余部接触，况且眼前这件事来得仓促，根本没有时间准备，更加不能掉以轻心。 董汉骁之所以佯装轻松，只是考虑到黑八，不想让他因为看到自己紧张也跟着紧张，他的心理素质没有锻炼过，况且之前十三帮杀他兄弟的事，或多或少肯定给他带来了市区黑帮的阴影，一不小心就会出岔子… “嘀嘀——”正想着，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带来了哄乱，董汉骁收了心思，看到早点摊的老板都慌忙开始收拾起来，下意识还以为是城管来了，往远一看，原来是一辆黑色的大厢车——从正面尚能分辨出司机和副驾驶的人，正从小巷子右边的路口开将进来。 巷子不到两车的宽度，买早点的摊位和食客只能都一起靠在墙上等车子通过，其中就包括一脸不爽的黑八，车子缓缓开过他的旁边，却见他突然看到了什么似的神情一变，给董汉骁使了个眼色。 通过这段时间的调查，他们已经搞到了青龙堂剩下的五个头目中三个头目的真正样貌，包括已经栽在他们手里的雷明，还有董洲和伍川这两个人。说到这两个人能当上干部还真令人匪夷所思——一个毒虫秧子，另一个天天泡在夜总会里不出门，看黑八这个眼神，车里边儿的人应该是有其中一个。 董汉骁叼住烟，借着人墙的遮挡把外套脱下翻了个面套在身上，拉高外裤露出袜子，后背再驼一点。继续拿起烟抽的时候，整个人气质都变化了，土里土气的外貌加上一双略带猥琐的贼眉鼠眼，整一副目光短浅的小jian商模样。 黑八从车屁股后头绕过来，眼睛略加赞叹地在董汉骁身上打量了一番，也想学着扮土起来，只可惜生得一副乡土样子，人也黑，此时还抓着半个煎饼果子啃着，不用刻意打扮都让人觉得十分接地气，所以在董汉骁的建议之下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车里三个人，坐在副驾驶的人是伍川，后面的不认得，但也好像是个人物”黑八低声而快速地说道。 “知道了，沉着点”董汉骁看着即将开到跟前的汽车，低声对黑八嘱咐了一句。 黑八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车子开到两人跟前的时候又按了一下喇叭，董汉骁凑近了以后车子也停了下来，车窗缓缓落下，只见两个男人正同样在里头看着他们俩。 “是来接那两个人的吗”司机问。 副驾上的果然是伍川，是个脑满肠肥的中年肥男，真人比照片还难看一倍，董汉骁敬畏地瞅了一眼就没敢再多看，谄媚地笑着对司机道：“是滴是滴！不明白我这两个伙计有什么地方冒犯了众位大哥，要给抓起来哟？” 司机没答话，应该是在等候自己老板的指示，伍川这人的眼睛好像有问题，满眼睛都是血丝，跟红眼病似的，乍看之下还有些慑人，此时正紧紧地盯着董汉骁，像是要在他脸上看出什么惊天秘密一般。 看来都开始小心起来了，董汉骁琢磨着，雷明出事的消息显然已经传遍了整个北河，尤其是青龙堂剩下的这几个干部，现在肯定都是草木皆兵，要不也不至于怀疑自己。 可董汉骁何许人物，五年奔波的可都是有警察的正常城市，疯子傻子演得都能写本心得了，哪能叫一个小帮派二把手看出马脚，依旧是一脸诚恳虚伪的笑容，不动声色。 “你们俩，上车”伍川开口道，语气完全听不出来有商量的意思。 赶在黑八出声之前，董汉骁抢道：“大哥！大哥，您听咱解释啊，俺们兄弟俩就是想囤点货赚点钱回老家，家里头还有个生病的老娘，那两个伙计都是无辜的啊！要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您老还请多见谅啊！” 司机不耐烦了：“让你们上车就上车，哪来那么多废话，想要人就上来” 董汉骁看了黑八一眼，捏着腔道：“没办法，那咱俩上去吧” 黑八明显有些慌乱，董汉骁开车门的时候顺势碰了一下他，给了一个眼神，黑八这才下定决心跟着上了车。 董汉骁先进去的，后座上的男人已经靠右边坐着，董汉骁便坐在了中间，黑八则坐在了最左侧。 车子继续前进了，董汉骁示好地给右边的男人哈了个腰，嘿嘿的笑着，右边的男人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董汉骁趁机晃了一眼这男人的面容，年纪不大，二十五六左右，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阴沉的感觉。 “大哥，大哥，我再次真诚地跟您道歉”见右边没话说，董汉骁只能又找回副驾上的伍川絮叨： “大哥，看您这人高马大气宇轩昂的范儿，一定是个大腕儿，那心胸肯定宽广的很啊，我那两个小伙计年轻不懂事，肯定是惹了什么事让您不开心了，我这个年长的给您赔礼道歉了，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怪罪” 听见这般马屁，伍川的嘴角止不住地往上咧了一下——看来这人的境界也就那样，不过他却没回答董汉骁，而是依然看着前头悠悠道：“老弟，我觉着这俩人不太像啊，应该不是吧” 董汉骁还没看出他在跟谁说话，右边的男人就开口道：“伍哥说的是，不过现在这时候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好像还挺尊敬这伍川的，董汉骁想，却见右边的男人转过了头面对他，眼睛锐利似鹰：“你说你们俩是囤货打算去卖？” 董汉骁和黑八点点头。 “那你们的货都放在那里？”男人问道。 董汉骁答：“城乡结合部那边儿，我们租了个房子” “你们哪儿人呢”男人问。 “岭南”“岭南来的”两人异口同声道。 “你们俩叫什么，什么关系？”男人继续问。 “王根生”“王根廷”董汉骁和黑八默契无比：“这是我哥”“他是我弟” 说完董汉骁继续补充：“家里头老娘生病，急需用钱，我俩没念过什么书，只能出来倒货赚点钱了咯” 说着董汉骁解开装着瓜子的袋子，抓出一小把递到男人跟前，如同话家常一般：“来来来，大哥吃瓜子” 男人一动不动，紧紧盯了他三秒钟，仿佛要将他洞穿似的，没再审问，也没接瓜子。 董汉骁尴尬地笑了笑，又把瓜子递给前座的伍川：“来老大，嗑瓜子，我刚刚在市场里头买的，味道还不错！嘿嘿” 伍川相对之下就心大得多，回头瞅了董汉骁一眼：“好！”就接了过去，打开车窗嗑了起来。 董汉骁讶于后座的男人并没有阻拦他这种行为，但只是继续笑，也想跟着嗑，却被男人给瞪了一眼，只能堪堪地系上了袋子，老实地缩起来不再说话。 车内恢复了安静，只有伍川一颗一颗嗑瓜子的声音，董汉骁明面上不断地往窗外张望，但心里却开始琢磨起来。 后座的这个男人地位没有伍川高，这是可以肯定的，但从刚才他们说话的方式，伍川对他又有点高于对小弟的尊敬，比较大的可能是，他是别的干部的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