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上路
董汉骁走上前，看着副驾驶上的黑八道：“你怎么来了？” “董哥”黑八睁大双眼看着他：“就让我一起去吧，我还是不放心！” 董汉骁看看唐驰，后者瘪了瘪嘴，就差在脸上写“我拦不住”四个字了。 看到后排上的两个旅行包，董汉骁转头对陈勇道：“你先上车” “来来”董汉骁从外头把副驾驶的门打开，将黑八迎了出来，两人走到了一边。 看黑八一副愣样，董汉骁咧嘴一笑，道：“我做事儿你还不放心？” “这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董哥”黑八低着嗓子，言语里依然满是紧张：“他可是条子啊！以前就是专逮我们这种人的，你怎么知道他一出去就不会把你给卖了！” “向来只有我卖别人的份儿”董汉骁伸出一只手捏住他的肩膀：“我出不了事儿，你放一百个心” 黑八还要说什么，董汉骁没让他再说：“还把我当哥，就回山里好好练着，我不在的时候一定要低调一些，还记得我让你盯着的人吗” 黑八犹豫了一下，低声答：“老张，水店的滕老板，还有学校里那几个小孩儿…” “你记住”董汉骁伸出一只手指：“一旦他们身边有不对的人，尤其是十三帮，马上出动所有人马，把所有能带的家伙事都带上，就算当街见血也要保全这几个人，知道了吗！” “…知道了”黑八低下头抿起了嘴。 董汉骁一把将他搂住：“好兄弟” 说罢董汉骁转身上了车，车子发动了，黑八则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唐驰开着车长吁一口气：“这就走喽，我都快忘了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儿了” 董汉骁坐在后排检查着背包里的东西，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你能做到的” 唐驰笑了笑，拐过方向盘，对准了市南的方向一路开去。 陈勇坐在副驾驶上，瞥见董汉骁翻出来的警官证，回过眼没说话。 董汉骁自然看见了，“想看啊？”说着把警官证往前一递。 “顺便帮我看看有什么问题没”董汉骁好事儿般抖了抖：“你这专业人士，眼睛尖” 陈勇看了他一眼，接过警官证，放在手中摸了摸，又看了看，还了回来：“开发区水泥柱子上的小广告？” “咦，这么神”董汉骁将信将疑地接了过来：“你蒙的吧” “我抓的”陈勇道。 唐驰哈哈一笑：“陈叔挺幽默啊” 得瑟什么，董汉骁翻了翻白眼，一把将假警察证揣回了包里，继续翻查起其他东西来。 望见陈勇的眼神，唐驰咳嗽了一声，道声抱歉——看样仍记着当天他踹他那几脚呢。 “都带了什么？”唐驰回头看了看他：“肥子叔不跟我说，也不让我碰” “钱，洗漱用品”董汉骁说着，手上动作一点儿没停：“就跟旅游一样呗，还能带啥” 唐驰自知也劝他不住，摇摇头道：“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反正多小心吧” 董汉骁刚好把背包检查完了，心情看样子还不错：“好的” 凉风从前方陈勇旁边的窗户吹进来，董汉骁还是觉得有点热，便打算把自己旁边的窗户也降下来，抬手才发现车窗的升降竟然是按钮式的，造型也透着一股奢华的气息，和这辆车老式的外形相差甚大。 董汉骁不怎么爱好车，当然也是因为没时间，所以就不太懂，饶是这样他都觉得不简单，那就肯定是真的不简单了。 董汉骁按下窗子，将胳膊搭到窗沿上好奇道：“你到底有几辆车啊” 唐驰笑了笑没直接回答：“爱好么，财政也不怎么严苛，就弄了几台” 好像是有些忌讳陈勇，董汉骁也看出来了，便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这车没问题吧？” “最省油的一辆了”唐驰握着方向盘，看着车前的车流道：“放心吧，送你们到华彭没问题” 华彭是个北河到南麓中间的小地方，唐驰以前跑过这条路，这次便打算把两人放到那里。 华彭董汉骁也是知道的，虽说离麓南还是有点远，但如果转几趟乡车，花上长途客车两倍的时间还是能在三天内到的。 当然他也知道，这是唐驰以前运毒跑过的路，彪叔他们以前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运一货厢的鱼，然后把其中几条的与肚子里藏上毒品运过来卖。 闲言旧事就不多提，到处奔波这种事儿董汉骁干了五年，自然熟悉，陈勇就不同了，虽然年纪比董汉骁大不少，但面上还是能看出有些紧张。 董汉骁自然也没打算安慰他，毕竟就眼下来讲紧张一点也不见得是坏事，只是唐驰和陈勇两个人紧张，就他一个看上去没什么，气氛便有些奇怪了，三人便也在这样的氛围中上了路。 ※※※ 颠簸。 一阵一阵的颠簸。 无尽的黑暗近在咫尺，那恐惧仿佛伸手可触。 林柔坐在一堆破布上，大睁着眼睛，那如同死人的眼神仿佛能在昏暗的周遭中穿透那仿佛实体一般的臭气。 这股满溢着潮湿的粪便味道，令人作呕的臭气，而她却好像什么都闻不到，甚至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一丝白光从前方的缝隙中穿透进来，那光芒理应是刺眼的，但此时却又透出一股无力的昏暗。 是外面，是曾经的世界，仅仅一墙之隔，却是地狱与天堂的跨度。 又是一阵颠簸，连带着吱扭的金属摩擦声，肯定又是车轮轧过了石子，林柔想着，她的屁股能感受到。 感受着衣服上的汗液带来的黏凉触感，她又发起抖来，牙齿咬在嘴里的一团抹布上，麻木的舌头仿佛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传递过来泪水和机油混杂的古怪滋味。 她已经快要忘记糖果是什么味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睡着或是昏去多少次，车终于再次停了下来。 林柔靠在身后的铁板上努力让自己保持呼吸，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被反捆着的胳膊了，解开之后可能会像腿蹲麻了一样难受吧，她想。 “嘭”的一声车门关闭的闷响，在满脸的汗水中，林柔听着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聚集过来，睁开一丝眼皮向前看去。 “喀嗒——”车门被打开，光线太过刺眼，刺得她什么都看不清楚，耳朵也嗡嗡的响。 好像有人在说话，但是林柔什么都听不清，不过她能感觉到有人上了车，随后便是其他女人撕心裂肺的闷哼，使劲眨眨眼，自己的头发却猛地被一把抓住，拖行在满车板沾满屎尿的报纸中被丢下了车。 一泼巨大的凉水毫无预兆地淋在了她的身上，浇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响，鼻子瞬间被灌满，林柔慌忙弓起身背对水泼来的方向以求呼吸，但水仍从气管里呛了进去，接着便是不能控制的咳嗽，每咳一下，她的身体便因为疼痛而抽搐一下，但水太多太沉，压在她的身上，让她的两条腿地在地上毫无目的地乱蹬。 水终于停了，散乱的头发因为水而形成一道黑色的幕墙，林柔使劲眨眼挤掉涩眼的水珠，极力转头看去，只见两个四五十岁的女人正将装水的油桶摆到一边。 她正身处一间脏兮兮的厂房，不大，但很高，周遭散落着零零落落的泡面碗和纸箱，从窗户约摸能看出外面是黑天。 空气猛地清新过来，反倒让人不适应，虽然那股呛水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但这并不能阻止林柔贪婪的呼吸，和她同样动作的还有身边的几个女人，此时皆是一身狼狈，比她的情况好不到哪去。 算上她，在场有一个孕妇，一个小丫头，还有一个是早已没有了意识的琳琳。 其实还有一个。 看来她是真的没挺过来…林柔流着鼻涕，侧瘫在地上想着。 “把她们拽到那头去”那个帅气的男人擦着手走过来，跟其中一个穿着花衫的老妈子道了一句，之后转向另一个：“你去把车上那个处理了，把车也清理好” 两个老妈子饶是一副彪妇模样，受他吩咐时也没什么二话，着手忙活了起来。 林柔在被那个女人拖到墙角之前，看到了那另外一个女孩子，此时的她正像一条冻鱼似的被那个老妈子从车里拖出来，全身裹着一层干泥巴样的排泄物，已经僵了。 后头就看不见了，因为抓着她的老妇已经挡在了她们的面前，手中拿着一袋洗衣粉，直接往人的脑袋上倒，洋洋洒洒一大片，倒得她们就像动画片里头裹了一身面粉的猫。 帅气男人坐到了远处那支破旧的沙发上，另外一个男人也正坐在那，两人休息一般看着这边，点烟抽了起来。 接着妇女不知从哪里拉过来一只水枪，试着滋了一下，随后对向墙角里的她们，强大的水雾如同瀑布一般欺压过来，溅得整个墙角都噼里啪啦地乱响，混杂着她们嗓子里挤压出来的嘶哑喊叫久久回荡在这间水泥厂房中。 在这片铺天盖地的水雾中，林柔努力将脑袋低下，但仍完全抵挡不住从四面八方的水珠中飞起的泡沫，只几秒钟时间，她的眼睛、鼻子和耳朵里便全都是发热的洗衣粉沫，如同沙子一般，痛得她睁不开眼。 在再次昏迷前的模糊中，林柔隐约听见了琳琳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