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交谈
“好嘞”黑八道：“没问题” “恩，挂了”董汉骁挂断，将手机揣回了裤兜。 天色微明，依稀能看到几头水牛正被戴着尖草帽的农民牵着走向田野，空气清新极了，除了他们自己的身上，周围闻不到一丁点让人不适的气味。 三轮摩托很破，颠来颠去地蹭了董汉骁一身的铁锈，另外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陈虎依然满脸担忧地望着他，董汉骁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感觉你这眼神儿里还带点儿崇拜呢” 陈虎直直地盯着他，有限的光源中可以看出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接着只听他幽幽开口：“我真的是服了你” 董汉骁只是笑着摇头。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你不要命”陈虎缓缓道：“但是现在我终于切身明白一个道理，运气也他妈是硬实力” 董汉骁将身子靠在了身后的铁板上：“合着我在你看来就是命大啊” 陈虎不敢笑，因为一笑脸上的伤口就会裂开：“你很厉害，但是运气更好” “运气是会用完的，兄弟”董汉骁移开了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喃喃道：“运气是会用完的” 陈虎沉默了一会，然后又道：“我发现我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你” “没时间互相了解了”董汉骁收了思绪，道：“你们能信任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陈虎小幅度地抿了抿嘴，突然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董汉骁看向他。 “你有没有…”陈虎说着，脸上露出一丝纠结，但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聊天的气氛因他的语气变化而变得有些古怪。 “就是”陈虎脑袋低了低：“你有没有过，那种…” “…觉得自己特别无能的时候？”陈虎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董汉骁没说话，似乎在等他的后文。 陈虎摇了摇头：“…就是，只能看着某些不好的事情在眼前发生——而自己就是只能，看着，它发生的时候？” 董汉骁静静地看着他，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人在极度疲劳的时候意志力最为薄弱，董汉骁此刻便感到有些恍惚。 “阿骁”耳边仿佛传来人轻轻的呼喊，吓得董汉骁一激灵，整个上身都瞬间挺了起来。 陈虎和聂影都看着他，再看身旁，哪里有人。 董汉骁捂住额头，出了一口气，又靠了回去，极力隐藏起一瞬间流露出的恐惧。 陈虎可能认为自己说错了话：“对不起” “没有”董汉骁疲倦地吹着风，擦了擦眼睛：“我听错了” 陈虎点点头，没再说话。 董汉骁让自己清醒了一点，道：“你问有没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有啊，当然有” 陈虎看向他，聂影虽然没有转头，但也明显在听。 “只是这种时候”董汉骁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要让你自己打败你自己，事情已经发生了，想想那些更重要的事…” 陈虎低头想了想，然后问：“更重要的事？” 董汉骁缓缓点点头：“总有事情更重要…哪怕是报仇，一命抵一命，也比自暴自弃来得更有意义” 陈虎沉默了，现场安静了下来。 “另外…”董汉骁的声音很低，如同在跟自己对话：“人死了——而你振作起来活下去，过个一两年再回想起来，可能有些决定，你就会觉得不值得了” “不”陈虎摇头表示否定，语气很是坚定：“我认为有些东西是不会消失的” 董汉骁抬眼看了他足足三秒，随即道：“你还有很多事可以做，别让仇恨控制了你” 陈虎闭上眼摇头笑了笑：“这句话被你说出来很没有说服力” 董汉骁无言，这时聂影突然开口问陈虎：“十三帮对你做了什么？” 这是一路以来她对陈虎说话口气最客气的一次，董汉骁都不禁看向了她。 陈虎鼻子出了一股气，靠在了身后的栏板上：“十三帮对我做了什么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不再是十三帮的人，就够了” 说着，他将左肩膀的衣袖撸起来，只见在晦暗的晨曦里，被一道刀疤给“腰斩”了的“13”正静静地覆在那，反射着粗糙的冷光。 刀疤是新的，并且不浅——自己要对自己做出这种事需要不小的勇气。 董汉骁笑了笑：“还真没看出你还有自残倾向” 聂影问：“怎么了？” “他把肩膀上的纹身给划了”董汉骁道。 “噢，原来你今天在阳台上…”聂影撇撇嘴，没再说下去，只是道：“行，够狠” “那你呢”董汉骁调侃她道。 “我？”聂影指了指自己：“你让我也划纹身啊，我才不呢，我又不是要背叛青龙堂，再说了我纹身在胸口，万一搞到心脏怎么办” 董汉骁和陈虎笑了几声，气氛似乎又回到了当时还在国内赶车的路上，不过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几人之间的虚伪少了几分，这是好事，可少了一个人，这是坏事。 南无三…董汉骁皱了皱眉，笑容渐渐收了起来。 像是想起了什么，董汉骁突然看向陈虎道：“十三帮藏在拳场的那批军火，你真的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陈虎摇头：“我发誓我不知道，在此之前，就我所知十三帮拥有的全部枪支不到二十把，而且全都是偏门渠道一把一把搞来的，像那天那种制式步枪——还有手榴弹，我从来没听说过，更别说见过” “如果我没看错”董汉骁抿了抿嘴：“那些枪不是国产的，可是那些手榴弹上面的绿色塑封我见过，是当时打仗的时候，我在一部分西越民兵的手里看到的” 陈虎耸了耸肩：“所以？” 董汉骁摇摇头，缓缓道：“西越民兵手里的那些手榴弹，是在华联建国初为了援助西越送给他们的，握在手里像个大鸡蛋——如果那天我在拳场里见到的那批手榴弹是这一批…那就真的让人有点儿想不通了” 董汉骁看见聂影正面朝着他，便问：“聂大小姐，你怎么看？” “还是那句话”聂影开口道：“如果不是那天亲身经历，我绝不会相信你说的十三帮有这么一大批军火，我表示也很震惊” “在青龙堂待了那么久，就一点风声都没有？”董汉骁有点不甘心。 聂影叹了口气：“我们是黑帮，OK？又不是情报组织，十三帮在背地里搞的勾当多了，青龙堂可管不着” “倒不如说是管不了，毕竟青龙堂实力还是比十三帮差那么一点儿”陈虎补充了一句，尔后又赶在聂影发火之前转移了话题：“不过半年前我去过一趟拳场，那时候拳场里可什么都没有，我亲眼看见过的” 董汉骁缓缓摸着下巴，忖道：“半年前…如果真的是当初那一批手榴弹，那就起码已经五年了，那些箱子里的子弹只是很随意地丢着，保存方法根本就不对，枪也不像是用过的，北河下雨那么频繁，子弹也没有受潮的迹象…” 聂影和陈虎都在认真听。 只听董汉骁继续分析：“…抛去枪和子弹不说，如果那些手榴弹真的是五年前同批生产的，那就只有一种说法行得通——是半年之内从保存的地方取出来运到这里的，亦或者，这批手榴弹是在五年前被私藏的一批，只是近期被送了过来，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是一直被存放在那种箱子里的” “那目的呢”陈虎皱着眉头问。 “掩人耳目呗，肯定有阴谋”聂影抢答道：“无论十三帮打算拿那批武器做什么，对青龙堂都不会是好事” 董汉骁伸出手打断他们：“现在你们能不能更确切一点地告诉我，东兴会在北河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你怀疑东兴会有问题？”陈虎问。 “我不止是怀疑”董汉骁摇头：“就目前我在北河见到的一切来讲，跟东兴会都扯不上联系，这就是最怪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联系呢，要么事实就是完全相反，它表面上看跟所有事都没有关系，但实际上却是跟全部的事情都有关” 说罢，他看向了聂影：“聂大小姐，你对东兴会还知道些什么” 聂影象征性地举起了手，声音里透着真诚：“我知道的一切都已经告诉你了，东兴会在北河的很多问题上都保持绝对中立，所以一直和我们双方之间的往来特别少，我的确是见过几个东兴会的干部，但是从没说上过话——如果你找我爸问这个问题，他绝对能告诉你很多，可他从来没跟我说过，我的确问过的，但是他一直都回避和我谈这些” 说着她摊了摊手：“一开始我的确骗了你们，但那是我为了保护我自己才那么做的，我想说，我聂影不是个知恩不报的人，我今后不会再骗你，现在我们在一条船上，骗你我得不到一点好处” 董汉骁听完她的一番话，饶有兴趣地问：“那如果我现在让你把青龙堂的全部秘密都告诉我呢，你要知道，我可能会用你给我的这些情报去把青龙堂剩下的所有干部灭掉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