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野地
聂影从浑身的酸痛中醒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松了绑，但饶是如此，身上那些擦伤带来的疼痛也丝毫没有减弱。 特别是自己腿上的那道刀伤，她能感觉的出来，恐怕又化脓了。 她扶着墙站起身，试探着寻找着光源的方向，但是始终没能成功，还不小心踢倒了一张类似小桌一样的东西，上面放了酒瓶，“啪嚓”一声砸在地上，玻璃碴碎了一地。 聂影一下就不敢再走了。 “董汉骁？”聂影试探地叫着：“董汉骁？” 然而并没有回应，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如同噩梦一般瞬间钻回了她的脑袋。 虽然和上次一样，但不同的是这次她无比希望是董汉骁和陈虎又在耍她——说不准此刻他们两人正躲在房间的角落看着自己偷笑呢。 她蹲下身，彻底崩溃地捂住了脑袋。 这次真的栽了。 “聂小姐”陈虎微弱的声音传来。 聂影一激灵，连忙站起身转向声音的方向：“陈虎？你在哪儿？” “我刚醒…”陈虎好像躺在床上似的，声音有气无力：“你…你别慌，现在我们暂时没事了…” “你不是中枪了吗”聂影顺着声音，终于摸到了类似床沿的东西，坐上去对着声音问：“现在你怎么样？” “还好，还好”陈虎吃力地咽了一口口水：“呃…你睡了一天了，赶紧吃点儿东西吧，就在旁边” 聂影摇头：“我不饿…我们现在在哪儿？你真的没事？” “我只知道这片地方叫野地——不知道是个代称还是就叫这个名，感觉是个村落”陈虎缓缓道： “我昨天醒来时就已经躺在这里，当时还说不出话，这里有个医生，是个本地大娘，是她帮我们处理的伤口，我没被打中要害，所以应该没事了…” “对了，那医生有个认养的小孩”陈虎补充道：“他会说汉语，我昨天晚上能发出一点儿音，就和他聊了一会” “你们都聊什么了？”聂影连忙问。 陈虎喘了两口气，似乎刚才的一段话很耗费他的力气，但却还是强忍着继续道：“…可以确定的是我们现在已经在金三角里了，咳咳！” 说着他咳嗽了几声，听上去状态还是不太好，缓了缓，继续道：“…董汉骁为了我们给自己注射了海洛因，你知道吗” 聂影如同被闪电劈中，全身绷直，刚想好要问的问题都忘了是什么。 “不管怎样…”陈虎微微叹了口气：“那个他所谓的‘熟人’，绝对不是个好惹的家伙，我看到他的武装部队了，起码也是个军阀层次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现在暂时没事了” “那那个医生呢？”聂影好容易才平复了心中的波涛：“他去哪儿了？” “一个小时之前出去了”陈虎咧着牙，将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聂影摇头：“除了当时挨了两着，他们没怎么动我” 陈虎沉吟了几下，随即道：“你现在可能是我们三个中情况最好的了——务必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聂影忙问。 “北河的恩怨，咱们就暂时放下吧”陈虎颤抖着鼻子吸了口气，听得出他正忍受着疼痛：“一定要，尽量保住董汉骁，他吸了毒，你肯定也见过吸毒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儿…如果没了他，我们两个废人，在这活不久的” 聂影点头点得辫子直抖：“恩，我知道” “吱呀——” 话还没说完，门就被人推开了，房间里瞬间传满了外面的车马声，但随即又被重新合上的门给隔绝了出去。 聂影听见一个女人用本地语说了几句，随即是捡起扫把、地上的玻璃碴被收拾的声响。 尔后一双很轻的脚步走了过来，童音很轻很细，听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诶，你醒了？” “这是那个小孩儿”陈虎道：“那个大娘是大夫” 要是往常聂影早就炸毛了，可这会儿她哪儿有发脾气的心情：“小朋友，跟我们一起来的那个大叔他怎么样了？” “你说阎王爷？”小孩儿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自豪：“他很好啊，麦祖刚给他做了洗礼，他现在又回到我们身边了！” “你认识他？麦祖是谁？”聂影疑惑不已：“阎王爷是谁？” 陈虎的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她，聂影附耳听去，只听他低声道：“他们管那个麦扰叫麦祖，以前他和董汉骁都是这儿的毒贩，这事儿有空我再详细跟你讲…” 聂影愣住了，她着实没有想到董汉骁以前竟然是毒贩。 毒贩子一直是她最痛恨的一个行当，可是这个男人却为了他们…值得注意的是当时是为了她，给自己注射了海洛因。 海洛因啊，注射啊，要知道，那可能是一辈子都无法被彻底戒断的。 过往董汉骁做的一切，向他们传达的一切，让他们感受到的一切，他所有的分析，所有的计划，还有那让人寒毛直竖的理性，在此刻都仿佛都要被彻底推翻，但是细想之下，却又严丝合缝，根本没有任何矛盾之处，更又谈何推翻。 经历造就人性，董汉骁如此复杂多面的性格，大致就是出于他如此复杂的过去吧。 可，她能帮得上忙吗，他们最终还能回到北河去吗？ 想到这，聂影不禁感到一阵无力，脑袋也低了下去。 女人的声音响起了，小孩子给她充当了翻译：“mama问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被玻璃碴划伤的”聂影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低：“我看过医生，说是要尽快移植眼角膜” 小孩把她的话转述给了大妈，只听大妈又说了几句，小孩接着道：“你们身上还有伤的，这段时间就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mama会给你们做饭的” 聂影感到有一双手摸上了自己的腿，并将自己的左腿挪到了一张凳子上，随即听到一阵瓶瓶罐罐的敲击声，紧接左腿的伤口上就是一阵刺痛，疼得她“嘶”地一叫。 大妈一边给她处理伤口，一边说了几句，小孩子正趴在床边上，闻言翻译道：“这道伤再拖延一阵子恐怕就要截肢了，mama说你运气真好” “…”聂影沉默了一下：“你们不好奇我们是什么人吗？” “你们是阎王爷的朋友嘛，大家都知道的”小孩子道：“你们放心，麦祖说了，让我们照顾好你们的，你们不会有事的” 说完大妈开口和小孩交谈了几句，聂影问：“怎么了吗？” 小孩道：“mama让我告诉你，你的眼睛在这里治不好的，得坐车去大城市做手术才行，不过你放心，你是阎王爷的人，麦祖肯定会把你治好的” 聂影听完，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你很了解他？” “当然了”小孩子说话说得激动，嗓子都有点哑了：“阎王爷的故事在我们这可是小孩子都知道好不好，麦祖一直说要找到他，现在他的愿望终于成真了” 陈虎看向手边的小男孩，终于开口问了一句：“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聂影没有说什么，但她也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阎王爷吗”小男孩挠了挠头皮：“他是个英雄！很能打的！他们都说阎王爷能一个打十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有麦祖在，他肯定会保护好阎王爷的，不会让他一个人对十个人的！” 陈虎鼻子轻出了一股气，有点像在轻笑：“听你这么说，你们的这个‘麦祖’和他的关系还真的很好啊” “那是当然的啦”小孩子认真地回答他，完全没有听出他言下的挖讽之意：“麦祖就是我们的伽婆，他保护着我们，让我们不饿肚子，有糖吃，晚上还有电风扇——他是我们生命中最伟大的人” 说着，小孩子举起了双手，虔诚地看向天花板。 陈虎皱着眉头看着这个留着辫子的小男孩，心中一阵没底——这简直是把那人当成神来崇拜了，不知道在电影里看过的那些桥段都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麦扰就是这儿的土皇帝，任何人要杀要剐全凭他一句话，他们的处境就始终不会安全。 “那…阎王爷，他现在在哪里？”聂影不得不承认当她念出阎王爷三个字时，心里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一种不可置信。 不敢相信他们现在竟然身处现实。 小孩儿道：“阎王爷在山上，在麦祖那里，我们不能上去的，那是麦祖的神庙” “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他？”聂影接着问，她的心中有些不安。 “恩…”小孩子想了想，随后道：“不知道，不过他如果下山过来我就带他来找你们，这样行了吧” 聂影刚想说话，腿上却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大妈正在除掉伤口旁边那些已经崩开的线，聂影吃痛，但是却坚决没有叫出声，只是死死揪着床边的被单忍受着。 陈虎看到她的样子，便替她说：“那谢谢你了小朋友，回头我们见着阎王爷会好好夸奖你的” 小孩子似乎有点不爽：“不要再叫我小朋友了，再过一周我就能过成人礼了，到时候就是一名可以为伟大伽婆献身的战士了” 不过说完他却突然开心起来：“嘿嘿，你们放心，有我在一天，这里没人敢欺负你们，有什么需要就大声叫我的名字，这的人管我叫PoChai，你们叫我小辫子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