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争逐
十三帮已经渗透进青龙堂，倘若郁京真的打开金库，无论他对与十三帮的合作有没有二心，北河都势必再次开战。 十三帮是有野心的，几个月以来从董汉骁他们嘴里听到的消息，还不够说明这一点吗？ 他们日夜都在为彻底掌控北河而殚精竭虑，为的是什么？ 他们要整个北河——而且，他们也已经这样做了。 西越的毒源，还不够说明事情的严重性吗… 聂影握着方向盘，皱眉想着。 只要东兴会出手，她很明白会发生什么，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磨灭了许多人的回忆，但她却仍格外清醒。 她亲眼看到过那些实景记录的视频，那视频里的惨状，曾让她连续几天都夜不能寐。 ——老北河那座已经关闭许久的体育馆，足球场上堆了一座血淋淋的尸山，几个穿着隔热服的人正站在跑道上，用喷火器点燃着面前的尸堆。 他们都是在暴乱中死亡的人。那黑烟冲破云霄，恶臭仿佛能穿透屏幕… 一开始，她是抱着希望的。 这股希望，支撑她熬过这半年来所有的苦难，忍过身上所有新添的伤疤，支撑她捱过失明，渡过远在他乡的所有艰难时刻。 只因她坚信北河仍是她的家。 然而在聂荣福死去的一瞬，那个曾经执着于青龙堂的聂影，也死了。 她前所未有地、清醒地意识到，北河，无论背后推手是何方神圣，到底是不是所谓的国家，其真相都是可笑的。 她不是圣母，只是终于从当局者变成了旁观者。 金库绝不能被打开，也绝对，不能，让东兴会出手。 这是她现在唯一明白的事。 聂影皱眉开车，这一切想法在她的心中转瞬即过，顺着从窗外拂过的冷风吹到脑后。 她深呼吸了一下，将车窗开大了些，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道路上。 ——她给郁京的是个假货，但真实的地址，他却是知道的。 从早上的表现来看，他应该还没发现这一切，但愿她能跑赢时间，赶在他之前到达金库。 以北河现在的状况而言，她在外头露面的时间越多，对她越不利…但现在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她打算跟那些东兴会的人说明这些情况，劝他们赶紧转移。 ——但如果来不及呢？他们要是根本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呢？ 发丝随风飞在眼前，在睫毛上扫来扫去，聂影咬着下唇，眉头皱得更深。 … 金库位于市中心偏北一处银行旧址，聂影在一条街外的偏僻处停了车，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匕首，随即推门下了车。 天是阴的，冷风十分干燥，瞬间就把她的皮肤吹得发紧，她将衣服的拉链拉到最高，手揣进兜，然后不紧不慢地穿过市区的人群，拐进了右侧的一条暗巷。 她静静走通巷子，没看见有什么可疑的人，才原路返回，站定在了刚刚路过的一扇绿色的铁门前，伸手拍了拍。 “吱”门上开了一道小窗，里头露出一双眼睛，打量了她一下，“咔嗒”一声，又关了上。 门锁一转，铁门向外打开，守门的壮汉似乎认识聂影，点了一下头，将她放了进去。 “嘭”铁门在背后重新关上，面前是一条幽暗的走廊，所有的门都紧紧关着，有些像旧式公寓楼，但却死气沉沉，一点人的生气都没有。 聂影左拐下楼，下了一层之后，顺手从兜里掏出了那个U盘，轻轻丢在了一旁的一个鞋架上——多点戒心总是好的。 这个动作她做得非常自然，同时脚步未停，一路下到负二层，刚刚走出走廊，一束明亮的手电却突然照过来，聂影眯起眼抬手阻挡：“是我，聂影” 当光放下的瞬间，聂影看向前方，却突然呼吸一滞—— 正前方的十几米外，郁京正站在那，静静地看着她。 还没来得及反应，她便被两侧突然冒出的人给抓了住。 来者手劲很大，而且丝毫没因为她是女的而手下留情，一脚踹在她的左腿弯里，“喀”的一声响，她瞬间跪伏在地。 一阵剧痛登时传来，聂影却死咬住牙没叫出声。 金库的入口就在右手边的几米远，在银行搬走之后，这里留下了很多破桌子烂板凳，加上眼前那些慢慢从暗处走出来的面色不善的男人，这里显得更加拥挤了。 都是熟脸，聂影甚至还叫得出其中一些人的名字。 头顶的灯接触不良，发出“嗡嗡”的声音，噪扰着人的心扉，聂影不甘地扭了一下胳膊，却被两个扣着她的男人更加用力地按住了脑袋。 而郁京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双眼无神，仿佛被抽空了灵魂。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他的声音压得非常低。 聂影没有回答。 郁京抬头看向两旁：“你们出去看看有没有人跟着她” 两侧的其他人得了令，纷纷从聂影身边走了出去。 待人都走干净，郁京向前走出几步，示意两个男人把聂影架起来。 聂影没有反抗，任凭他低头给自己搜身，最后只搜出一把小刀，被他给一把给扔到了角落。 “把她带过来”郁京的脸上没有表情，转身走进了金库大门。 当聂影被押进去的时候，他正站在一个电脑主机前，将那个挂着银链的U盘插进插槽。 而在他的脚边，一支苍白的手臂正搁在那里，手臂的主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但仍能让人感到脊背发凉。 电脑的指示灯亮着，可屏幕却一片漆黑，他回头摆手，让手下把聂影的手给放在了一处指纹识别板上，电脑仍没有丝毫反应。 他淡淡呼出一口气，握紧的拳头抵在桌上，从声音不难听出已经快要到达忍耐的极限：“——真的青龙玉在哪里” “郁京，你听我的，别牵扯进这件事”聂影认真地回答道：“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郁京没有回头：“你直说根本就不信我，不就得了？” “我不信任何人”聂影咬着牙：“这件事，不是信不信的问题！” 郁京的脑袋缓缓点了点：“啧…一下给我两个原因，一不信任何人，二不想我牵扯进来——我真的好感动啊” 话音未落，他突然转身，手中寒芒一闪，那柄黑铁打造的匕首瞬间抵在了聂影的咽喉上。 刀尖太过锋利，瞬间一行鲜血便缓缓淌了下来。 “你给我两个原因”郁京眉头颤抖，硬生生把眼睛瞪得闪起泪光：“那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真的青龙玉给我…要么，我逼你把真的青龙玉给我” 看着他的眼睛，聂影这才意识到他陷得有多深。 “就一定要这样吗…”聂影难得如此地哀下了声音：“眼下固然重要，但未来呢，未来就不重要了吗？——我说的那些会不会成真，你就真的不知道吗？” 郁京紧紧瞪着她，随即撇开脑袋，手指一动，收回了匕首。 “你一直都不信我”郁京又默默重复了一遍，似乎笃定了这件事。 “你知道，我以前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吗” 聂影抬头看他，却正正撞上他通红的眼。 “你知道吗？”他蹲下身，冰凉粗糙的手抚上她的脸：“嗯？” 聂影只是揪着眉毛，无言地望着他。 “北河什么都没有给我”郁京摇着头，眼神却愈发空洞：“什么都没有给我…你懂吗” “他们叫我…管菜市场的”忽然，郁京抿住嘴巴，眼含热泪，脸颊也因为情绪激烈的变化而颤抖起来： “我忍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今天，这是我把失去的一切拿回来的唯一的机会！你现在跟我说…让我放弃它…？” 聂影心一揪，随即痛苦地闭上眼，不再直视他的眼神。 “呵…”郁京摇着头，冷笑一声站起身，语气里的冷意重新占了上风：“你说报仇就报仇，现在怎么了？嗯，突然就想通了，想当圣母，想当英雄了？嗯？” 聂影抬头看向他，最后一次选择了苦口婆心：“京，金库是东兴会的，且不说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十三帮不简单的，你知不知道，他们暗里有一个仓库的军火储备，还在金三角有一条毒源，无论是明着还是暗着，我们都不可能赢了，你知道吗？” 然而郁京只是把手挡在自己脸前，不住地摆着。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静静说道，俨然已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紧紧闭住嘴，回头看了一眼铁栅栏里头的金库铁门，低下了头。 “——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不明白？！”他突然情绪失控地回头咆哮道，把抓着聂影的两个手下都吓了一跳。 聂影瞪大着双眼，眼泪陡然滚落。 “…你还有我啊”啜泣中，她的声音已经快弱到听不见了。 “我曾几何时拥有过你啊！？聂大小姐！！”郁京崩溃般大吼道，鼻涕都喷了出来，疯狂地瞪着眼：“我们连场电影都没看过！！” 周遭陷入冷寂。 郁京捂住嘴巴，背过身，抹了一把眼睛。 少顷，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伸出一只手吩咐两个手下：“再给我搜一遍…如果还搜不到” 他淡淡道： “把她交给十三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