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七月初七晚上，天晴气爽，丝毫没有下雨的迹象。 武新淦宴请完几位老师和好友后，又领着他们到了KTV练歌房。 有几位老师虽然已是年近花甲，但是在酒后一到KTV包房，完全是一副脱胎换骨的模样，狂歌豪舞完全不逊色于年轻人。昏暗而闪烁的霓虹灯光下，师道尊严已丧失殆尽，剩下的只是人的本性的流露。据说，年轻的女性会提高年老躯体的荷尔蒙含量，会使糟老头子焕发青春，而年轻女子则从他们身上获得了金钱的补偿。两厢情愿，何乐而不为呢。 他们酒足饭饱、纵情肆欲、能量释放之后，剩下的就是疲惫不堪的躯壳软瘫在沙发上肆意拥娇抱媚。 武新淦将那些心满意足的朋友们一一送到车上，挥手送别。 曾经是他的学生而今是琪璐公司业务经理的彦倪执意要送他回家。武新淦拗不过，只好顺从了。 彦倪把车行驶了一段路后，停在了路边的辅路上。 武新淦摸着彦倪的手，关切地问：“你怎么了，一晚上没怎么吃，哪儿不舒服了。” 彦倪俏皮地笑笑，说：“没怎么啊。只要能看到你，我哪儿都舒服。” 武新淦看着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彦倪用温润柔嫩的手抓着武新淦的手说：“武老师，你不能再单独陪陪我吗？咱再到练歌房去吧。” 武新淦冲她笑笑，说：“我明天还要尽早赶到金山市医院，那儿还有十几位病人等着我手术。我下午就回来，回来了就给你打电话，等我电话吧。” “那好吧。”彦倪很不情愿地把车转到了正路上。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后，到了一个十字路口附近，武新淦让她把车停了下来。 “我再送送你吧。”彦倪抓着他依依不舍地说。 “不用了，前面一拐弯，我就到家了，让别人看见了不好。你回去吧，啊。”武新淦拍拍她的手说。 彦倪慢慢地松开他，嘱咐道：“你明天开车慢点啊。” 武新淦拍拍她的肩说：“你也慢点。” 彦倪开着武新淦给她买的红色保时捷，消逝在车水马龙中。 武新淦漫步在人行道上，边走边欣赏着夜景和灯下丽人。刚才KTV练歌房的歌声依然萦绕在他的耳边，彦倪依偎在身边与他同唱《知心爱人》的情景又闪现在脑海中。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而自我陶醉地微笑，情不自禁地哼起了“让我的爱伴着你直到永远……”。 当武新淦走到君悦大酒店的路对面时，一辆劳斯莱斯车从马路上驶过，借着灯光他看清了它的车牌，这是一家外籍医疗器械公司在省城办事处的车。它驶入酒店，在贵宾楼前停下。从车上下来办事处的总监史密斯，他是英国人，50多岁，武新淦跟他接触过几次，还在一起吃过几次饭。紧跟其后下车的，是一位风姿卓越的年轻女性。这女的怎么这么熟悉，仔细一看，奥，原来是他心外科的护士长曹叶。最近听人议论她同很多药械商有染，而且跟他们心外科的副主任索易聒的关系也不清不白。他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这个狐狸精，这个小sao货。 武新淦快速地离开了这个令他生厌的地方，好像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之后，唯恐被熟人发现一样。直到树叶遮挡了酒店闪烁的霓虹灯，使酒店消逝在黑暗之中，他才放慢了脚步。他停下，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寻找着天河。 今天是王母娘娘规定的牛郎织女探亲的日子，一年只有一次，也太不人道了吧。也许是路灯太亮，也许是道路两侧高楼的霓虹灯太闪烁，也许是天空被现代工业文明带来的空气污染使太空太昏暗了，好久才找到模糊的天河，而牛郎星和织女星隔在天河的两岸，隐晦的闪烁着，就像两个情人在闪眼睛。 武新淦仰望着星空，想起了小时候母亲讲过的牛郎织女的故事。小时候，每到七夕，天总要或大或小地下雨。母亲说，这不是雨，是牛郎织女相会后抱头痛哭的眼泪。 近些年来，七夕已经不下雨了。人们说，世道变了，人心变了，牛郎织女的心也变了，见面不见面、哭与不哭已经无所谓了。 不知不觉，武新淦走到了居住的樱花小区门口，跟门卫打过招呼，从侧门进了小区。他发现门卫的笑容、眼神及表情跟以前不太一样，怪怪的，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曲径通幽，武新淦哼着小曲，左拐右拐，到了楼梯口，正准备上楼，几个人快步走到他跟前，其中，一个中等身材的人用低沉的声音问：“你是武新淦吗？” 他醉眼朦胧的扫了他们一眼问：“你们是？” “检察院的，这是传讯证。”刚才问话的那个人顺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展在他面前，旁边的一个高个子，快速打开警棍上的灯照着传讯证让他看。 武新淦掏出手绢，摘下金丝眼镜擦了一下，又擦了一下眼，接过传讯证。一枚鲜红的公章跳着舞从纸上跑到他的眼里，仔细一看是“恩泽市检察院”几个字。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迟早要来。他虽然早有思想准备，并且无数次的在心里默默练习过，当面对检察官时，怎么应对、怎么应付，怎么力争达到若无其事、处事不惊的境界。当事情真正来到时，血还是涌上来，使头一下子变大，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快速地定了定神，尽力站稳并故作镇静地问：“什么事？” “跟我们走一趟。有些事需要你配合调查一下。” “哦、哦。我回家跟我妻子说一声。哦，要不，我打个电话。”武新淦掏出手机，准备给市检察院的检察长，他的老乡也是铁哥们打电话。 给他看讯问证的人伸手把手机抢了过去，严厉地说：“你妻子已经知道了。你现在不能跟任何人联系。”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机后盖，把电池抠了出来，顺手将手机和电池交给旁边的大个子。 武新淦只好顺从的跟着他们到了一辆面包车旁边，车身上“检察院”几个深蓝色大字，在路灯的照耀下，豁然鲜亮地刺激着他的眼睛，使他感到一阵眩晕，腿肚子也有点抽筋，差点上不了车。 车开到小区门口，没等按喇叭，红白相间的拦车杠就迫不及待地竖了起来，像警卫员打敬礼一样。 武新淦瞟了一眼门卫，只见门卫的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车里开着空调，很凉爽，但汗水还是从武新淦那张清瘦的脸上流了下来。他扫了一眼车上的人，看不清他们的五官，他们都背靠座位一动不动。他慢慢抬起手，偷偷地摘下眼镜，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把手放到膝盖上轻轻地蹭着。脑后的冷汗已经顺着脖颈流到了后背上，就象蚂蚁在游走。他慢慢地向座椅上靠去，让衣服吸收了汗水，蚂蚁也没有了。 “到底怎么回事？”武新淦实在憋不住了，低声地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给武新淦看询问证的那个人，用低沉而严肃的腔调回答了他。 武新淦的大脑快速搜索起来，他绞尽脑汁地想着，检察院可是好进不好出的。是哪个环节、哪个方面、哪家药械公司出事了？我真得完了吗？我就这样白白奋斗了吗？我的事业就此终止了吗？我的辉煌的人生就此终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