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寺庙神迹*奇怪的无赖
月十五,和丘冉法师约定的日子到了。一早,落华轻装简行,骑马上路。 路过街市,落华牵着马来到一家店铺前拴马落座。 实在是忍不住来这边吃食,以至于今天佛寺一行的禁忌也抛诸脑后了。虽说,皇宫珍馐美味、玉液琼浆,但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她发现竟然有这么好吃的一家面店,真是太棒了! 回宫磨着御厨去做,结果手艺好到让京城最上成酒楼饭馆“醉马前”的大厨都无地自容的数十名宫廷御厨一个个抓耳挠腮,就是做不出那样的味道来。尽管各种面食也很好吃,诸如水晶蒸糕、栗粉糯米圆,有芙蓉梅月、三春江雪,但公主大人就是没有笑脸,哎哎哎! 总是来这里吃,以至于老板都熟识她这么个小姑娘了。见她喜欢这面,也就简单的讲讲,也因此落华了解了不少其中的奥妙----首先,用千丈高原的牛骨熬汤三天,要先煮沸后小火慢炖。在这三天之内,每一次都得把过滤到表面那厚厚的油层刮出扔掉,不得偷懒不得抠门儿舍不得倒掉。毕竟那油脂是很酥的,又无味,是影响汤面口感的大敌!直到熬成棒棒的高汤,清澄、淳厚;接着用其中一部分牛骨汤和面,要有劲道、有功力,和到面很有韧性,拉成一样粗细的适中的宽度;下锅,火候正好,加入碗里芫荽、葱末、青椒末,至于红彤彤晶莹剔透的辣椒油是最后根据客观心情自己来放。滋滋~落华好想流口水呀,冒着热气的汤面就端到她面前了。一直想拐上七哥家的那六岁小子来这吃面,可那傻孩子偏偏不搭理她,没口福!不像某些人,不请自来的......呵口气,搓搓手,三月长安的早晨天气未暖,窝在面摊吃热腾腾的汤面简直是一大享受啊! 面店老板很奇怪,这么一个小姑娘,怎么会买大号碗的面呢?原来小碗吃得不错,就她那小胃......现在全都事后让那臭小子捡现成便宜了!真替她报打不平。 落华倒是没在意,吃得津津有味。要说起她的吃法,自己还有一副说道呢:先喝一口高汤~吃面~还有牛rou片;吃到很爽的时候,加入店里瓦罐中特制的辣油,啊啊~又是另一种更棒的味道!这就在有限的胃里,吃到了好满足的两种不一样的感受,特别是顶着那又烫又辣又刺激的口感、小口小口喝着直到过瘾才放下的辣汤~棒棒的哟! 然后,饱啦。碗里的面还有一多半,她狡黠一笑,放下三枚铜板闪身离开。 蓦里噌的窜出一人,端过那碗还热着的汤面,大口大口吞了起来。 “你啊,纯属赖皮!”老板朝他丢根筷子,摇着头,无可奈何。 吃白食的人任由脑门随便被砸,头都不抬的大快朵颐,含混不清回一句“没钱”,嘴里送食不停,哪还管他老脸丢哪! 而身后的墙角,露出半个脑袋----落华开心又莫名的笑了。不知什么时候起,吃不完面的落华,一个偶然的契机回来找寻遗落的东西。发现竟然有人不畏口水污秽地在舔剩下的面碗,那身影,残破的衣衫,狼狈的样子,令她心疼。原来百姓也有很苦的啊。从那以后,出宫来这里时她就不再买小碗的了,改买大的。也许只是一种习惯,希望也许会有像他那样的人吃得更饱一些。 然久而久之,吃“后霸王餐”的这位,也还真认为自己是幸运的成了屁神。但是---- “谁?!”一根蘸着汤、脏兮兮的破筷子直接插进落华身后墙壁里。“说!干吗跟着我?......等等,难道每次吃你剩饭,你是有意引我上钩的么?” 哈?他是谁呀?得了便宜还卖乖......落华被一口气噎得不明不白,“开玩笑,我对你这么......算啦,不说啦。我没那么‘好’的‘品位’!让开!”拂开手臂绕过他无赖的纠缠。 “那有钱人家的小姐,有这么吃面的吗?”跟着落华身后,快走两步对着她的穿着上下一瞟----淡黄色两三层深浅不一的轻纱裙,虽说轻便吧,头上还有三颗小小的黄水晶发簪点缀,和悬在耳边的一对同样质地的耳坠交相辉映。她是美丽万方的,却在此时让他觉得是在轻贱自己在内的小老百姓们身份的低微。“说,你有什么企图?” “你搞清楚呃,是你每次吃人家剩下的饭,‘吃人家嘴短’,不感谢我,怎么还这么理直气壮呢。”久经战场,不知怎么,此刻的镇静与矜持,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了。都怪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那你的目的,是让我怎样痛苦涕零的感激啊?这样?这样?”一拉拉开自己敞着领口破破的衣襟,摇晃着身形向落华流气的靠近...... 尽管是胡同角落,适逢年轻又体质健好。全身散发的男性魅惑气息,令本来就没怎么亲近过太多男人的落华,此时想到了从未想过的恐惧和战场上做俘虏的感受。害怕的使着好大的力气急忙想推开他,“呀!你快起来,这像什么话!”却不想这人有高出自己的力量,竟然拥着她往死胡同里跌跌撞撞。使得落华的防备,只能成为怕摔倒的双手紧紧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呀,她快把人家的衣服拽下来了。脸烫成飞红,赶紧借着推倒他的力道,起了身,“坏蛋,无赖!”说着跑出巷口,败坏的脾气跟马儿拴起来的缰绳作对,逃跑似的骑出一阵风而去。只留下身后他邪恶的笑声由低低的转为扬长随她荡漾到天际...... 好生气好生气,从小到大还没这么动过气呢。在一家茶寥喝过茶,涮掉那一口明显嚣张的牛rou味,向无径寺进发。 来为落华开山门的是一个小和尚,大概有十一二岁吧,是草先生的小侍童。听草先生说,他法名玄感,感天地之玄妙,无欲则无界。挺清秀的一个小孩儿,和十皇弟差不多大,也比他漂亮。他一直看着落华,怯生生的不大回话,落华也就不逗他了。 丘冉大师居住的地方名曰“观其妙”,屋外石桥流水,竹几清茗。“草先生,哦不,丘冉法师您好。”落华虔诚和十双手,向丘冉法师问好。 “呵呵呵,没关系。出家之人大多不愿提及自己本源,实是太过在意自己超脱世俗之身份,以至于将自己永关于佛门之外。而名字不过是个记号,对尘缘之人也算个念想。‘草先生’极好,往后,若是在听到这样的回应,丘冉便知是公主来看老僧了。” “是。”落华回以微微一笑,再虔诚一揖。 “茶园收获了,请公主随老僧舍寥饮茶。” “好。”一前一后,玄青与淡黄两衫,衣袂飘飘。超脱世俗,宛若仙境。身后服侍的玄感小童,也神游了心想...... 近身一刻,老僧慈祥的呵呵笑了:“来的路上,吃‘拉面’了吧?” 落华一惊,“您怎么会知道?”她明了草先生意指牛rou。 老先生好可爱的摇着双手说,“没事没事,年轻的时候,我也喜欢那个。”...... 舍寥建在青山之上,面隔谷海,临水长瀑。阵阵凉风吹袭轻纱衫裙,品一天然甘醇茶浆,清淡而透有甘澈,听草先生一奏高山流水,上古空灵。落华兴起,和着呼啸之音直引长箫,是谓八音之箫。适逢山谷返青,山间渺渺英华撒落身间。此情此景,不过人间仙境。 “先生,初来观您居所,上刻‘观其妙’;而今这石壁又有‘不去崖’,是何意啊?”由玄感小童侍添温热茗茶七分满,落华握于掌心暖着,缓缓饮之。 “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公主是好奇老僧是和尚,为何又喜爱道家典籍么?” “正是。如果落华所想没错,这‘观其妙’‘不去崖’分别出自《道德经》上‘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和‘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公主聪慧。”草先生仿得一知音般双眼回神,“老僧本不是中土人士,自然也便不论僧道之分界。为僧者观点,并非所有佛家典籍就是正宗,也并非所有道家言论就无优点可取。老僧少时仰慕中原文化武学,自家园扶桑远渡而来,渺渺四十载再未归故里。” “明白了!草先生的观点是,哪家说的好就听哪家的,文化没有边界派别之分。” “正是此意。”老者笑抚白须,忘年知音长在见识、思想之不拘,洒脱之豪迈。 “先生,落华一直想作一首关于飘花的幻境之曲,竟无从寻得。如何是好?”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王维入情入景,诗中始终是一种感情的寄托,‘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公主天真纯实,若得遇贤人,得遇真情,即刻诗成曲就。” “先生难道还念旧人?” “出家不是无情,感念苍生,感念大境,此为真意。”琴声不断,意境伸向远方。 “原来,这就是归宿的幸福。” “好比:一花一世界。‘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心,在静,在境;无心与有心,只在一念之间。”指过抚琴,携童儿轻功如仙飞渡般越向对面山瀑之上,眩惑了落华双目。轻袖翻飞,亦随而去。 听草先生开导,心境蓦然平和。回宫的路上,落华再次路过面店附近,相寻那人,竟然不见。时值下午,街上人不似早晨赶集,但也不便骑乘,落华牵马而行。 不想早早回家,四处瞧瞧热闹,这摸摸那逛逛,有一个好可爱的小毛毛玩具,她正想拿来看看,却被一小孩儿抢了先,哎,失败!不过那小孩儿也好可爱呀!此时的落华竟犯起了花痴症状,此可谓多年“痼疾”,严重得很。 观察了那小孩儿好一会儿,还怕人家看到她时自己不好意思,特地牵了马站在远一点的地方。那样子纯纯的白痴!虽然辱没了皇族尊严,但没办法呀,她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喜欢小孩儿了呢。 而与此同时,正在寻找走散邻家宝宝的一名男子焦急不已。抬眼看见一匹飞奔而来的快马荡起尘土污气,眼看一小孩儿就命丧其下。隔的太远终于发现孩子踪迹的男子恨不得飞奔,却无可奈何!千钧一发!一道光影闪过,马匹被惊得翻身,扬起......待男子推挤人群艰难奔来时,一刻惊险,只见那光影竟是一名女子,闭眼紧紧的护住孩子,却将自身所有全都暴露在即将踏来的马蹄之下。一时心火,男子牵起早已受惊的马的缰绳,一个借力使力,将马和人掀翻身后,扬长不起。而这吓死人的女子则是已吓到闭眼多时的落华,即这男人早上欺负过的所谓‘有钱人家的小姐’!“女人,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明明是感谢和担心,在碰上这个特定的女人之后,口气不由自主的就变成恶狠狠的语气咆哮而出了。 吓得早已惊慌失措的落华,心脏彤彤彤的乱跳。还没回过神来,一句“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就扔进耳朵里来,站起身还没喘过气的她,不用抬头就知道这个浑蛋是谁。苦于急需喘气,没办法反驳他的老乌鸦嘴。只能一边喘气,一边使劲对他干瞪眼儿。 “你以为派手下做这么一场大戏就能改变我对你的印象了吗?痴人说梦!有多少人整天因为饿得没饭吃而死去?偏偏就有那么一些人,整天闲得无聊,真不知道朝廷养的这些人,瞎眼了吗?”抱起孩子,转入街巷就要快步离开。 “你闭嘴!”追不上的落华只能跟在这个大个头的身后甩手指,简直不知道自己还有小女子家那种打人的‘天赋’,实在是对他的铁皮金刚数拳无力的相加而已。那个坏蛋,气得她都没劲儿了。 带着宝宝回到家,“坏蛋”让她看到了一副凄惨无助的景象:泪落如雨的母亲,紧紧抱着被送回来的孩子。残破漏风的衣物,一如这不能够遮蔽风雨的家。墙壁上的潮糜,伴着孩子们的哭泣...... 落华从没有想过,在父皇建立统治的这么一个繁华的国度里,官员殷实富足,百姓街道井然有序......竟然还会有如此不能过活的百姓!睁大了的双眼,哑口无声。 就在她发呆之际,“坏蛋”一手扯下她头上两颗黄色花朵形小水晶的饰品,耳边听到他在说,“这对你不值钱,但足够小老百姓过一年的了。”才反应过来,鼓起全身力气去抢夺,“你还给我!”却无奈他的胳膊好长,根本够不到。 “你果然还是假慈心。”男子话语突冷,转身离开宝宝的家,不再理她。 “我才不是呢,你站住!”追到另一个街口,竟没想到自己先动了手,二人遂打了起来。 “当今皇帝,不顾百姓死活,官员舞弊、互相勾结,而连你这种大家小姐,也以武力欺压百姓,算什么天下!” 打得累死了!他的出招又快又不按牌理出牌,落华完全不能按照记忆中学过的顺序出招,只能见招拆招的话,难免落于下风。稍不留神被揍到肯定就要淤青好久。而这无赖气定神闲之际还可恶的逼着落华出言反驳,xiele练功最忌讳调匀的呼吸。可不回答又不行,在落华心里,皇上是最最好的皇帝,岂容他人随便轻侮。“皇上,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他一定不知道。”听他污蔑父皇,被激发得气力瞬回,落华拳脚翻飞之余,竟带了风声。 而对方也不弱,虽是贫民子弟,练得这一身好武艺,还把人打得痛死了!若是报效国家......他才不会呢!就在这大街人海里,二人打得不亦“乐乎”。 直到夕阳西斜,男人青紫的脸上迎着美丽的余晖少半隐在暗处,棱角分明的竟是那样好看!也许是看时辰不早,面色第一次显露出严肃和不耐烦,竟一声不吭,撤招就走。连身上多挨了落华几拳也毫不在意。只弄的落华莫名,待在原地。这真是个奇怪的人,不是吗?或者说是个神秘的人......哼,落华决定拿他来玩“探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