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意外重逢
终于，母亲回过头来，全身闪着盈盈微弱的光，像仙女一样。 可是，为什么她看着清儿的表情会是那样的哀伤？不说话，只是哀伤的看着清儿。 清儿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之时，竟然怎样都发不出声来。在母亲即将离去的时刻，自己无助万分难过万分，惊醒在一片泪水与汗水之中。 没有发出声音是对的。不能因为自己让同伴们无故惊醒。于是，她将胸腔里涨满的难过和无法自拔，第一次压抑着深深地忍耐，强自咽了下来。 被子紧紧拉到嘴边，那无声的泪水和着紧咬的牙关，深深地喘着永远不够深呼的气息，承受着无法承受的莫名的恐惧和悲伤。 泪水将被子打湿，一夜没有干涸。 “承若，你看今天父王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这可是西夏国进贡的上等金刚石啊。皇上特意赏赐给你的。”几天来齐宁都是这样。只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担心这个唯一的儿子又要离开自己了。 “我不会留下，你们不必劝了。”承若回答地决绝，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站在门口的夜阑也听见了，轻轻跺脚，脸上隐隐露出难过的表情。 不想他走，却无奈自抑。然而她始终是个局外人，尽管齐宁告诉了自己一些关于承若成长的事情，但毕竟一个连血亲都被与之隔阂的父亲，又能帮助她了解多少呢？ 夜阑虽然小小年纪，却有着早熟的情感和心理。从见到承若的第一眼开始，她深深的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这个优秀英气的“哥哥”。 承若对父亲的叛逆，是因为母亲的关系。包括之前不管不顾、对父亲因为领回的“私生女”夜阑而被皇上降罪受罚。可是本身这么多年大家并不知晓原因的意志消沉，却对唯一的儿子很关心，极致关心。对此次受罚之事即使依然的沉默和不辩解的消沉，却被他置于儿子之外。他知道父亲的难过，他也不想这样。可是每当他想要去安慰、甚至是尝试着带着感情的眼神去看他一眼的时候，却做不到。 于是，他准备走了。这一走，恐怕又是好多年不会回来。而这个正忙着挽留自己、放下身段和夜阑一起为儿子生日作准备的父亲，恐怕是不会知道这样的决定吧。在那一刻，他决绝的心有些退缩。 宫廷看管严格，清风无法按约定把准备好的药放进承若哥哥说的那个石桥小洞里，在紧张的考验中，她也担心着承若哥哥的伤势会有所严重。 还有一天就要进行勇气和耐力的考验了。小小年纪的清风很紧张，闲下来的时候双手支着下巴，好担心好担心。周围紧张的声音不只是她一人，大家热闹的玩乐、焦急发牢sao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些伙伴来来去去很多，但是清风一个也记不住。都已经一个月了，记不住她们的脸，记不住她们的名字，浮现在清风心里的多数还是天崖谷的阴霾，还有被她硬挤出来的一点点空隙，留给学习新知努力最终留下来的期盼。 这些比她大的jiejie们都很聪明，很有才能，师父一点即会，这时候她们总是露出得意的笑容。直到清风认识了第一个伙伴，竟是这里唯一一个比她小的女孩，女孩名叫飘雪。很好听的名字，但是大家都很不喜欢她。 原因是飘雪年纪小，身体又不好，所以呢就是说她很不会照顾自己----常常夜里尿床，把大家一同居住的屋子弄得臭臭的，同时又不爱喝水；虽然她很活泼很热情，但是每次喜欢对着别人很靠近的说话时会被大家明显的推开进行排斥。那种感觉就像被世界所有人抛弃一样，飘雪听到那些人小声音地评论自己，说她臭，说她拖累人。那些人说话声音很小，但是又同时要保证她听得到，是很欺负人的讽刺。她抬眼望见视线里，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对她指指点点又捂嘴娇笑。每当自己走近，那些人却掩着鼻孔一哄而散，很让人泄气。于是渐渐地，飘雪的热情不再展现在每个人的面前，她不愿意参加集体活动，不愿意和大家坐在一处吃饭，坐在台阶上低着头一个人默默呆着或者落泪。 天性淡泊乖巧的清风没理由会无端喜欢飘雪这样的人，但也就是看到了被大家排挤欺负的这个小姑娘后，她才决定伸出手来拉她一把。 清风不喜欢扯开笑不出来的脸对着人假笑，明明心里不愿意笑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呢？但是此时她刻意的作出若无其事的表情跟飘雪打招呼，想让人家散去被怜悯的尴尬。“你好，我叫清风，你叫什么呢？” 飘雪看她向自己伸出一只手，那只手有皂荚淡淡的香气好像娘的味道。阳光照在她的头顶，背对着阳光的她就仿佛神仙一样张开温柔的笑脸。飘雪受迷惑般地伸出手放在她的掌心，她的掌心好柔软，绵绵的不禁让飘雪紧紧抓住不放。被鼓励地胆怯着靠近她、回应她，“我、我叫飘雪。” 清风闻到了她口中臭恶的气息，但是心里忍耐住了没有表露出来。善良的她认为如果自己表露出来对方一定会第一时间感受到的，相信一个人不容易，如果自己做不到那么这个小姑娘以后就很难再自信起来了。但心下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婉转的告诉她让她多喝水、多运动，把身体疏通健康了就一定会被很多人喜欢了。 从此清风吃饭带着飘雪，睡觉也跟她挨在一起，逼着她一同喝水一同跑茅厕之余，自然夜里飘雪的尿布也只能由她来帮忙了。看到她们俩一同出没，自然会有人不服气。首先带头欺负飘雪的两个高个子jiejie就走到她面前吓唬她：“哟~姐妹情深哦！”耳边飘雪小声地告诉清风：左边的是碧林jiejie，右边的则是乐冉jiejie。 “小小年纪就学人买通人情，真不要脸。”两人一唱一和的，音调也忽高忽低，让清风想起了天涯谷里玄感师兄吹过难听的箫声。 “最讨厌你这种装善良的了小丫头！别忘了七个月后留下来的名额有限，你今天帮了她她日后也会反把你踩下去的。”大jiejie抱着手臂，睥睨地瞪着清风苹果似的小脸。 “才不会呢，清风jiejie我们走。”飘雪拉着清风就往门外跑，碧林乐冉一时没留神让俩孩子就这么从眼皮子底下留了。气的挥挥手，说两句酸话也就散了。 之后她们又认识了男孩里一个比较搞笑的布布，是在学习晨练气息的时候知道的。本就不大在意外物的清风，不像其他同伴们那么在意和关心他人的事，也不会花痴得一如小男孩小女孩想知道另一队同伴们的事情。所以，能知道布布，也是因为他总是闯祸、顽皮而又总被彩姑骂的缘故。几乎天天像是复习背书一样的巩固，想忘了他的名字也不容易吧。 别看飘雪身体不好，记忆力很不差。她在以自己的方式保护帮助她的清风jiejie----她偷笑着悄悄地跟清风咬耳朵：“碧林jiejie跟男孩儿队伍里一个叫牛耿的高壮哥哥换红绳呢！”换红绳就是少男少女彼此有情意之后交换自己的红绳来私定终身。 像她们这样的小孩子心里，换红绳是很害羞的事情，谁都不敢。要是被彩姑知道就会被赶出皇宫的。清风老僧入定，在背一篇彩姑课堂上教授的纫针数。听了这话，两只眼睛上翻翻下翻翻，墨墨迹迹半天蹦出来一句话：“就当我们不知道吧。”气跑了跺着脚的飘雪。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了出来。“小蘑菇！” 来回转头好几圈也没有看见人，直到那可爱的模样把来人逗到乐不可支，自报家门。才知道是承若哥哥。真的好巧了，“承若哥哥，你怎么也来皇宫了？啊药！他们不让我出去没有办法......你等我一下哦我去给你拿。”说着撒腿就往住所跑。 承若赶紧上前拦住她，“不用啦~早就好得差不多了。”说着他放开清风倒退两三步，叉着腰观察清风的新衣服，“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是来做小宫女的啊。” “是训习生。”清风很认真地纠正他道。 忍住笑说，“其实，昨天我就见到你了，在校场的时候。”他做了补充，即使再是开心的模样，神色间还是留露出了莫名的悲伤。“承若哥哥，你怎么又伤心啦？” “没啊，”戳她脑门，“净瞎猜。” “可是，清儿也许可以帮助哥哥开心起来的啊。清儿，可是很有办法的哦！” “......是我爹，这次南下回来，他又给我带来了一个meimei。” “那很好呀，你又有一个meimei了！可是，”清风小嘴噘了起来，“你可别有了一个新meimei，就把清儿给忘了呀。” “怎么会呢？”抚抚她软软的头发，顺着一个小小的长辫滑到系发的带子上面。“你永远是我的好meimei。仅你一个。” “那么，你为什么不开心呢？”看他不回答，小清儿索性站起来，跑到他右边，弯下身来歪着小脑袋看他。尽管这样站着，也比他高不了多少。 真是个小罗嗦！好啦好啦，说就说。“他从来都不关心我，在青州的那段日子里，除了公文和边关御敌战事，对于他的记忆是完全没有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骨子里把她当作一个同龄人，还说了也许她可能不大懂的事情。 清风皱皱眉，好像真是不大懂。“哥哥，你不应该这样说你爹。清儿还记得，你讲冰花的故事。一个坏的爹爹是不会带儿子去那么远又那么冷的地方看一个奇迹的。有爹爹的感觉，清儿从来都不敢奢望。” “清儿，我不知道你......对不起。”少年的内疚是最真实的。 小丫头反而微微笑得很甜，“那就对伯伯好一点儿。” “......” 没想到任何的烦恼在小清风的眼里都是那么的简单直接，忽然心情舒缓了些，也只好对她报以一笑。 实在没有想到，发现清儿居然是......昨日是因为要去兵库向兵部尚书汇报边疆的战备和装束改良，却在校场上见到一群小毛毛。他们正在接受基本的训练。本不大在意的承若竟在无意之间发现了清儿的身影，呵呵，小丫头皱着小眉头学习还挺认真的。 想起这些，承若又不禁笑了。 这次回来荣王爷依旧是那样张扬威武，记得自己小时候就怕他。金碧辉煌的荣王府招收了不少小孩子作训习生，当然这是相对一向淡泊低调的齐王不刻意招揽的缘故。不明原因的老百姓们排一天队挤破头甚至以为只有荣王府一个招收的门径。却不想灰溜溜的齐王府连队都不用排，这一次估计算上那个夜阑，齐府举荐的少年也只有那几个老郡王和归养在家的大臣们的孩子了。 这一天终于到了，清风和同伴们被分作几队进行不同的测试。以防作弊的话，这是个不错的做法。因为是为了国家选才，所以事关皇亲与商贾之类的子弟是没有办法来蒙混过关的。 清风被分在甲乙丙丁的第二组乙组的第六位。大家都是差不多的个头，有男孩儿也有女孩儿，小小的脸上有着惊慌害怕或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的兴奋感。 “真是一群不怕死的小鬼头！”看到这样的情景后，彩姑的话传到了齐宁的耳朵里。 而后者只不过是一丝敛然的微笑，没有回头，向着一群小毛毛的方向望着。 清风和伙伴们被带到一个不算很高的瀑布脚下，不过在他们看来却是个好大的瀑布哦！ 飞溅的水珠形成雪白的浪花，久久不能复原，慢慢荡漾在边缘形成泡沫的一圈圈涟漪。 跟着一个大哥哥，他们爬上瀑布顶端。“然后，你们的任务很简单......跳下去。”他相当冷静，不像是在开玩笑。可是这么高怎么跳啊？只要一跳下去就会没命的吧？ “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够长了，之后没跳下去的人就视为弃权逐出宫去。”说着，这个霸道又骄横的哥哥就守在下山的关口，逃也逃不掉。好多伙伴眼红红的像是兔子，看着就要哭出来了，可他却一点都没有怜悯的神色出现。 清风也在犹豫，这不是一件玩笑的事。母亲，从来都没有让她接近过这样危险的悬崖似的地方，更不要说这是不是一个可能完成的任务。 经过这些日子的课程，她明白的看出那个荣王爷是有意针对自己的。小小年纪的她想不了太多，但是一个明显的现象对于冰雪聪明的小姑娘来说，不是什么难以看清的事实。 若是自己真的有了危险，会不会就是荣王爷故意不愿让自己加入的后果呢。 走近一点，看着悬崖之下疾驰的流水，几乎呈透明的颜色最是高和险的征兆。眼睛的视线有些花乱，身体晃了晃向前后不定倾斜，怎么办？ 崖下的承若也看到了这一点，是在他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 “殿下千岁！”随着迎面相遇的手下们的行礼喊话，他踏上评台。 “承若殿下，怎么有空过来？”行过礼的彩姑向他问候，并感觉到他今天来的讶异。 “为什么这么危险？他们不只是孩子吗？”一向温和却沉默的殿下，今天却有空来关心训习生这样的小事吗？ 弄得周围人尴尬不已。待彩姑整理出头绪向他汇报：“回殿下的话，这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奴婢们已经测算过了崖的高度和水流的下射情况，不至于会伤到这群孩子们的。而且----” “这是你该管的事情吗？”一句话使得承若惊了一下，抬眼见果然是二皇伯父尔荣王爷。再看看话没有说完的彩姑，她似乎没有任何表情而是转头看向崖顶，仿佛刚才并没有发过言似的。而令承若奇怪的是，荣王爷此时竟也看向彩姑的方向，目光带着玩味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