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再访明月
不到半日，清风再次踏进飞星楼。 白日里客人较少，通天的五层华廊间零零散散的三两个或站或坐，赏花赏糕赏美人。看到瘟神再临，鸨母mama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姑娘唉，亥时助兴都已经取消了，好多贵人交的定金一半都得退掉，您瞧我这赔得哟！” “明月姑娘在吗？” 仿佛习惯了被忽略的客套，鸨母mama撇撇嘴，“您要见明月姑娘？自从昨晚取消亥时表演明月姑娘就病了，姑娘还是该日再来吧。” “mama，叫姑娘上来。”清风顺着声响处抬头，空荡荡的回廊上不见其人，不掩其窗。于是鸨母mama凑近清风耳边，伸出食指冲着二楼其中一扇指了指，小声道：“还是我们家明月心好~姑娘上去吧。” 清风缓步登级，新刷了绿漆的扶栏一片碧意。窗上梅兰竹菊的雕花浮纹甚是精致，每一扇都贴着纱面，阳光掩映下有着松鹤的暗纹。清风在一间上书“红妆月”的小匾门前停步，扣了两声门，里面没有回应，于是她推门而入。 房间不大，正中间鹅黄的柔软纱帐高高悬挂，里面深紫色的锦缎绣被边缘翻出了雪白的衬里，然而床上并没有人。清风转身将两扇门带了，目光四处搜寻着----面前一张铺了兰花叶纹绸缎的圆桌，只有一张红木小凳相伴。右边靠墙倒是有一组衣柜，想来魁首的行头只多不少；旁边挨着一只半人高的新沐桶，用云母屏风阻隔成内外两间......床榻左边则有一个矮小的席位，上置一面高高大大的梳妆铜镜，而明月姑娘正坐于此；当清风的目光与镜中之人相遇时，对方开口说话了，“这间新房子漂亮么？”她并未回头，反而是看向镜中的自己；手上捏着一只镶了蓝宝石的银叶花簪，在发髻的几个位置上比对着反复观看。 清风没有回答，直勾勾的眼睛望着她执簪的动作在无意间形成了漂亮的兰花指，她的动作很慢也很优雅，却精准的选定了最为好看的位置簪上那么一朵。真是个美人，一举一动间都是那般赏心悦目、姿态天成。 清风的注意力移到了她左侧的摆柜上，几乎有屋顶那么高；镂空的图案，上面每个隔架上均放有五颜六色的小玩意儿----顺着纹理雕成青碧两色圆润饱满的时鲜玉白菜，波斯国贩运的流光猫眼石珠子和纯白的象牙人偶，汝窑的瓷瓶，东海的贝珠玛瑙，甚至连街边小贩用彩色泥捏成的戏文里的泼猴都有！清风看的津津有味，明月却忍不住再次开口了：“昨天来时，你穿的这身碧色，而我选了水红纱裙算是略输一筹；那么今日呢？我的这身蓝叶百褶裙较之于你，如何呢？”此时明月姑娘已经梳妆打扮妥当，正待起身，奈何裙脚被绊手扶了一记妆台站稳；抬头正待起身时，却发现高大的摆柜朝自己面门重重砸来...... 清风上前两步，即时握紧摆柜扶稳。奈何摆柜极重，只好中途运劲掌扣回墙角原位。与此同时，两人的目光一同看向柜顶----那里原本摆放着的一只凌空的瓷瓶，正以之前摆柜倒下的急速之势朝明月飞撞而去！ 明月忘了用手回护，傻站在那里；而清风以来不及将她推开，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两个女孩同时闭上了双眼。 “咣当！”“咻咻！”“哎哟！”三声如明月轮指而发，清风睁开眼，就见那只摆件安安稳稳地被握在了邋遢老人手里，而被踹破的门还有一截连在墙上歪歪斜斜的迎风摇晃。 “你还真叫明月啊？你的珠子呢？”邋遢老人四处翻捡着她的手腕腰间。 “什么珠子？”明月抚着心口连连退后，躲开了此人的触碰搜索。面对着这个窜到自己面前的脏兮兮老乞丐，她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惊惶中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让她无法将此人一连串疯癫兮兮的问话收入脑中。 闻讯赶来的还有鸨母mama带着身后的几个壮汉，“老头儿！你又是谁？”鸨母mama双手插着她那直上直下的桶型腰身，冲着老人大大迈出一步。吓得老人猴子般的回身一跳，岔开老远，“哎哟~大婶你你你你你不要吓唬我，我胆小！” 清风观察摆柜支脚多时后起身，穿过这些混乱走到明月身前，面色严肃的询问她，“这柜子是谁给你的？” “怎么了么？”明月不傻，从清风的暗示中察觉到了不对。她记得乔迁新居时，楼里姐妹们争相送礼，好像是个叫锦月的人送给自己的吧？明月平日里就高傲自清，对于不如自己之人一向都不会用心去记忆。惟有此人名字中带了个“月”，才令她有所印象。 眼看明月姑娘并不打算将自家楼里的私事告诉清风这样的局外人，清风也不纠缠便将自己所得付述：“柜子靠近妆台的一脚被动过手脚，相对较短；除去笨重难扶的柜子本身，倾倒后正好砸于妆台的高格里居然放着底层才会见到的瓷瓶。”说了这些之后，清风看着明月姑娘不再发言。 “啊......”鸨母mama转身抱扶着明月手臂，“姑娘，这到底是谁要害你啊？” “没事，我会处理。”一改往日得意骄傲的灿烂表情，明月冷着一张脸失去了初时想要调侃并了解清风的兴致。出了这档子事，相信她对自己反而了解了不少。“我要处理私事，两位请便吧。”一双利眼自门外围观的众女子中搜寻锦月不见，眼光扫过对廊那扇紧闭未开的门窗----哼，凭她明月的资质本不屑与这些蠢人相斗；不过既然犯到自己头上来了，那下场......就不要怪自己不长脑子。没有人，能够在犯到她之后还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安然幸存的！ “等一下。”清风清浅的声音再次响起。 明月转头冲向她，满腔怒火顿时失控。“你还有什么事？”随着一字一句，她一步一迈地朝清风越逼越近，直到将她逼至墙角，“知道吗？我讨厌你那直勾勾看人的眼神！那里有什么？要告诉所有人你的干净、单纯......还是与世无争？” 邋遢老人突然跳出来，想要拉走暴怒中的明月，陪着笑脸安抚她，“姑娘息怒姑娘息怒......”可明月依然瞪视着清风不曾回头，口中的话倒是对他老人家说的，她降低了语调，发出的字句像是在吐气，渐渐平复着自己的气息，“闭嘴！门是你弄坏的，自己掏钱赔给鸨母。” “哎哎哎----”老人家咽了口唾沫，眨眨眼，顿时受惊失音----小清风，你家的事自己处理，不是我不帮忙哎，这丫头脾气可真不咋地...... 面对明月的攻击，清风靠在墙壁上丝毫不惧，乍问出口的语句令明月吃惊、平静，“你喜欢承若对吗？” “是又怎样？”一个锦月，毁容外加谋杀，那么就面上三刀、以命抵命让她自行了断足够了；而面前这个人，如果胆敢妄想抢夺自己的心上之人，那便是在她明月心口上捅刀子...... “如果是，那就好好待他，他是个好人。”今日清风也了解够了，此女子虽身在青门却敢作敢当，有情有义；相对她形于外的疾言厉色来说，内心其实并不坏，并非什么贪慕虚浮之辈。本就与承若殿下有情，那么清风便后退一步，安安静静的成全他们也没什么不好。 背手走在路上，感觉身心都是轻松的。回想起适才最后的一句话，清风笑了。“但不许你再冒公主之名招摇过市。否则，我必取你性命！”即使被控墙角克得死死的，清风也在众人无所觉的情况下，抽出赤笛反手一记扣在明月颈项。刚才还狠辣的夜叉美人顿时眼中流露出心慌，不再造次。可她不知道的是啊，这也是作为jiejie送给她的爱心啊。 闻听身后老者赶来，清风立刻敛了容色。“你说你们俩可真像啊！......不，不过里面那位丰腴娇嫩，那眉眼、那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怎么说呢......动人！你呐？”老人家紧赶两步，追上清风，歪着头数落尽兴，“你！瞧这一身~~啧啧啧，瘦得跟鬼似的，对！你meimei也说了，别用你那双眼睛看着我，吓人哟！你这样将来可怎么嫁得出去哦......”最后一句越来越低，最后消声在顺出的肥鸡之中，愉快地啃啃啃。 “你不也瘦得像鬼？”清风陈述一个事实，并不想狡辩。 满嘴里塞着鸡rou，含糊不清的自吹自擂道，“我这是胖不起来的天生丽质。”天生丽质......越说越没形了，清风纳闷自己怎么会跟这个顽劣的老人家扯在一起的？于是暗自提气，脚下生风般地掉转方向而去。 “哎----哎----你不等我啦？”哗啦啦骨头鸡rou连了一长条，还可惜的掉了几块在地上。这小孩子怎么想的？又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