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飞腿驭日

    一路提升至整片山峦的上空，罗玄才发现这里是一片万紫千红、艳丽绝色的环形花谷，喏大的花谷从头到尾、衔首相连，毫无出路，且整片地域都被布施了顶级的神瞾攻防，使得观穹眼的效力在此处一筹莫展。

    若非头上那轮小太阳和腕上双玉蝉的帮助，他一时还真无法找到遭这些顶真花绑架的聂小凤。可以想见，白奵和凯旋恐怕也遇到了麻烦，而自己到现在也出不得这片绝色花谷。

    罗玄沿着山壁两旁的花海一路向前冉冉飞行，发现花团锦簇的山壁上已经绽放开了无数朵硕大的人形花苞，花苞中空空如也，而苞蕾不远处便是一具具已被吸食、风干的仙、神白骨，这些骨头上缠绕着千奇百怪的花茎与藤蔓，白森森的人形骨架掩映在姹紫嫣红的漫山花丛中，看上去倍加妖异诡谲，狰狞刺目。

    看来顾铭君所指的西域神瞾舞场的比赛，愈往上打拼便愈加凶机四伏的真相，指的便是如此。罗玄低头看看聂小凤，此刻被新鲜的山风一吹，她的面色总算恢复了些许红润，呼吸也顺畅了。

    再抬头看看那只上蹿下跳的小子日，只见它一路疾飞，忽然停下，悬浮着身子在高空对流中悠悠发愣，艳阳当空，小子日身前的透明空气里清晰地映照出它的倒影。

    罗玄顿时明白过来，他上前一拍小子日的头顶，一人一阳凭空跃起，迎头便从眼前的透明气墙中穿了过去。

    一过云墙，眼前景象骤变，二人一阳顿时身陷入一片望而无际的喧天火海中，此处却是一座由四面八方的钢铁铜墙铸造而成的巨大堡垒，堡垒的全壁上下皆是一块一块严丝合缝的精铁青铜壁。

    青铜堡垒的中央，直直地垂下了两根绞并在一处的青铜锁链，上面拴着白奵与凯旋二人，被活活掉挂在空中。

    罗玄将聂小凤举托而起，以真气把她幽悬在高空中接近云墙的地方，这便向被拴捕的二人疾疾飞去。

    老远却见半空中的白奵和凯旋双双焦急地冲他瞪眼过来，二人的两双脚齐齐蹬向下方，示意他看，罗玄一瞩目，这才发现二人身下的一片蒸腾火海之中，团团围坐了一圈十二名形态各异的巨神，个个在漫火炎天里瞌睡打盹儿。

    这些熟睡的巨神个个庞硕无比，面目狰狞，每一名神祗的身上都锁着镶满了翱琳神咒的青铜镣铐，他们有站有坐，有斜倚有靠墙，还有一只巨神瞪着一头八双铜铃大眼，两只拳头却攥得紧紧的，鼾声震天，分明睡得正欢。

    原来白奵和凯旋大圣一直不敢呼救，正是怕惊动了他们，罗玄一路屏息凝视向二人快速飞去，一边在脑海中搜索异元神钬尊的神髓里有关这十二名未知巨神的典籍记载：

    西域翱琳十二巨神，又称翱琳十二废神，他们本是上古四大元瞾所创的第一代西方神灵，但他们降世后，生性凶残，暴虐弑杀，且喜食同类，很快便被四大元瞾剥夺了神祗权力，划定了这座叫做塔迪斯的翱琳天牢，将他们囚禁在其中。

    后来四大元瞾从这次失败的造神体验中吸取经验与教训，成功创造出了新一代以辛天权和宙释为首的东、西天正统神祗，但十二废神却一直不服，认为如今的新神祗乃是从他们的存在和血rou中诞生而来，纷纷自诩自己为东西方众神的父神。

    又因长年被封锁在这座无边无际的翱琳神牢中，他们的脾气愈加暴躁，已到了见活物便吃，见神祗便杀的地步，亏得日日被这些翱琳神镣所缚，才使他们无法自相残杀啃噬。

    罗玄静若垣尘地飞来二人身旁，提起一臂真气“兹兹”地烧灼拴在二人头上的青铜锁链，因在他们面前无法施展乾坤钢，破链之举便颇费了些时间。

    小子日见状，从云墙之巅的聂小凤身旁唰一下飞过来帮忙，圆滚滚的光影身子紧紧贴着白奵和凯旋脖子上扣着的一条青铜铁链，“刺啦刺啦”烧得倍儿欢，直弄得二人周身火花四溅。

    【搞定！】

    青铜链“啪”一声断开了，小子日得意地在众人意念中大声叫嚷起来，白奵、凯旋、罗玄同时听见，三人顿时一脸吃惊地看着它。

    恰逢罗玄也烧化了二人头上的那根青铜主链，白奵、凯旋身上所有的青铜拴锁顿时“啪啪啪”地同时断去，白奵却陡然发出一阵细微的惊叫，她一摸脖子，原来挂在脖子上的银色口琴链条也被小子日无意中烧化了，闪耀着银光的口琴正往下方一名巨神的鼻头上直直坠去！

    银色口琴“呯砰”一声，清脆地砸上了正仰天睡觉的巨神大脸，沿着巨神的鼻梁跳动了几下，一路弹到他眼皮子底下。

    三人一阳顿时在空中屏住了呼吸。长着一双巨大黑金牛角的巨神灵鼻翼一阵开合，缓缓睁开了眼睛。

    它神目一扫，就发现了近在额头的三人、一阳。

    片刻，一狱沉寂。

    巨神咆哮着从天牢地底一跃而起，庞大的身躯瞬间高耸触顶，他仰天发出一声惊喜的怒吼，周遭的十一巨神纷纷苏醒过来，十二双腥红贪婪的巨大神目齐刷刷地聚焦在半空的三人身上。

    接下来便是千万年难得一遇的众神围堵，为了吃到新鲜的神祗，十二名翱琳废神难得同心协力，用身体形成了一道巨墙将三人一阳围堵在当中，个个伸出长臂向他们同时靠近。

    白奵从出生到现在只知道跳舞，哪里见过这班阵势，眼见十二废神的腥黄巨齿一开一阖，巨大的红舌舔出嘴唇，当场吓得“啊”一声缩回了原本的精灵大小，凯旋大圣忙将她揽入身后的巨大弓弩中藏好，自己和罗玄并肩迎敌十二翱琳巨神。

    罗玄的余光透过众神的高大身墙看见一栋巨大的物事正鬼鬼祟祟地向天牢顶端的云墙上逼近，他定睛一看，竟是一头巨灵神，攀着铜墙铁壁向昏迷的聂小凤爬去，颤巍巍地朝她飘浮的身体伸出了巨爪。

    罗玄心头大惊，恰逢光闪闪的小子日正在脚边晃荡，他想也不想便一脚踢去，子日呼啸着横穿过整个天牢大狱，一头撞上墙壁上的巨神脑袋，巨神大叫一声，翻滚跌落下地。

    罗玄从众神当中一跃而出，将晕头转向的小子日一脚带勾回来，旋身一招“斗转大周天”，脚下的子日迅光不及掩耳，刷刷刷地被罗玄一下下迅猛踢出，凶狠地撞击在每一位翱琳巨神的身形要害之处——

    有被撞面门的，有被撞双拳的，有被撞腰眼的，还有被撞脚跟和后颈的，罗玄分别依照着异元神髓中对每一位翱琳废神之攻防弱点的详细记载，精准无比地各个出击，稳、准、狠、疾，来势凶霸，转眼便将周遭一圈，十二名翱琳巨神全部掀翻在地。

    小子日轩天飞转一周，当空回到罗玄脚边停驻下来，罗玄单足一点、一提，将它收至掌中，一指顶起。小子日滴溜溜地在罗玄的食指上高速旋转着，周身光芒大涨，在半空中火光磅礴，殷华泱泱，得意一如当天值守的真太阳。

    一直紧握着双拳，长有八双铜铃大眼的巨灵神怒吼着在东倒西歪的众巨神中挣扎起身，向天空中猛地大放双掌，掌中顿时飞出两只呼啸的羊头鬼火神目，原来他的主神之目不在脸上，而在手中。

    大如新春灯笼的羊头双目向罗玄扑面而来，罗玄忆起异元神钬尊在冥疆蜀山中耍弄八阳时的蹴鞠招式，当即用膝盖将小子日一担、一提，飞脚踢出！

    这次他贯上了十二万分之力，小子日在翱琳天牢中首次爆发出欢畅的呼叫，圆滚滚的身体瞬间胀大十倍，变作了一颗接近人形大小的灿烂光球，砰一声将迎面飞来的两尊巨神羊目撞了个稀巴烂。

    子日披着金光一路再夺前锋，一头撞上八目神的胸膛，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和惨叫，这位翱琳巨神拖着长长的锁链在天空中飞过，一举撞进了身后的天牢墙壁中。

    整面天牢墙壁顿时不堪重击，哗哗啦啦崩塌成一片，青铜、白银、黄金色的砖块纷纷砸落在巨灵神身上，将他埋了起来，小子日在天空中发出“孳孳”蒸腾的胜利声响，周遭的空气都被它的热量烧得一片通红。

    罗玄目中一动，只见就连八目神的周身青铜链也已被子日的巨大热量烧成了铜浆，滴滴答答地淌下他全身。

    “走！”事不宜迟，罗玄冲天跃去抱起聂小凤，一躬身钻出了狱墙，凯旋大圣几步一个云抬，尾随而去，小子日虚身一晃，收回了小巧原样，这便呼啸着追随二人一头扎出了天牢最上方的透明云墙。

    神舞锦标赛的阶梯赛场上还在沸沸扬扬地争论几名参赛选手为何凭空离去，天空中忽然划开一条豁大阕口，小子日一马当先穿云而出，紧接着便是罗玄抱着聂小凤，和凯旋大圣双双从天中跃下。

    众人匆忙围拢上去，顾铭君左右一看，问道：“白奵姑娘呢？”

    凯旋大圣从背上取下神御弓弩，拔下弩头，驽身中抖抖瑟瑟地飞出了惊魂铺定的神女白奵，她比平常的身体小去了一百倍都不止，这会儿见到了满山遍野的人群，始敢降落地面，恢复原形。

    聂小凤在罗玄臂弯里咳嗽了两声，悠悠醒转过来，罗玄低头笑道：

    “我们一赢，你便醒了，甚好。”

    “谁说你们赢了？你们是最后回到赛场的两对人马，印火炎乡和凯珥特之基的四位选手早在你们之前就克服考验赶了回来，你们两对都输了，全部出局！”

    对罗玄罚下了第一张金棕黄牌的神舞裁判立刻从高台上的裁判雅座栏向场下济济飞来，罗玄与凯旋大圣回头一看，果然见得另两对参赛舞者早已气定神闲地立在场中，面上始终悬挂着一层不变的优美笑容。

    罗玄看看四名微笑的舞者，一转身举起刚才罚给自己的金棕叶，向全场观众澜澜展示了一圈，宏声道：

    “诸位九界子民，今日青天白焰，乾坤朗朗，我便请大家看一出好戏，让大家评一评，我手中这支象征倒行逆施的金棕黄牌，究竟应颁发给谁为好！”

    他话音刚落，观众们只见马蹄圆场中凭空飞起一抹雪白掠金的神光，那神光向下方接连劈出四掌，光亮过后，地上的四名西域舞者初时僵硬片刻，须臾间，四人的脑袋、四肢纷纷掉了下来！

    四名选手噗通噗通，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全场震惊，观众席上爆发出哗然惊叫，人群大面积地sao动开去。

    “你疯了！”神舞裁判大声吼道，却不敢上前，赛场四周的翱琳神卫风驰电掣地围拢过来，已全然苏醒的聂小凤目瞪口呆地看着罗玄，罗玄双臂一张，朗声道：

    “诸位请看！”

    却见场上倒毙的四名劲舞选手忽然齐刷刷站立起身，每人的断头断肢处飞快地伸展出无数根翠绿柔软的粗大花茎，这些花茎触角们活跃伸展着，扑向前来救助的御神卫们，几名御神卫始料不及，转眼便被触角缠住，一一翻滚在地，花茎们立刻拽着他们，拖向四名断头断臂的劲舞选手。

    一名神卫被拽上了一个选手的断躯，断躯中转眼伸展出更多花茎紧紧抱住他，强有力的触角纷纷扎入御神卫的体内，光天化日之下便汩汩吸起了他的血rou汁液！

    御神卫发出骇人的惨叫，两旁的御神卫们纷纷看得心惊rou跳，正待上前，罗玄已从人后一跃而至，一掌将那名纠缠神卫的断臂舞者拍得粉身碎骨。

    他掌风连出，场上只闻一阵噼啪闷拍的连动声，四名挥舞着触手的舞者再次纷纷倒地，残躯化作了乳白色的浆液，在场中留下四滩黏稠的脓水。

    神舞看台上的裁判和贵胄们纷纷惊立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人群中惊惧、唏嘘声不绝，罗玄左袖一扬，从中抛出了四具骨瘦如柴的白骨架，向众人道：

    “各位，这才是四名真正的舞者！他们早已在上场舞杯赛或更早的赛事中，被你们刚才看到的那些妖物吸食了干净。”

    四具白骨干尸的衣物虽早已破烂不堪，却与场上四名断肢舞者的衣饰一模一样。聂小凤一见，顿时触发了记忆，惊得一手捂住胸口，罗玄忙握住她手，向全场续道：

    “这些妖孽，叫做顶真花，专以每届舞场上的选手rou身为食，刚才我们八人被带去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专属赛区，而是这些妖花的老巢。这些妖物吸食完仙身之后，便会培育出与苦主生得一模一样的妖体，几不可辨。这些年来，翱琳山便是利用这些妖花啖食他们不想从愿的舞者，所谓的每届胜出者中，不知有多少已成了这些妖花所幻化的假体。妖花受制于翱琳山，自然不会向神王提出大逆不道的要求，如此，神舞瞾标大赛才能年年举行，每届的结果也都皆大欢喜。”

    满场上下这才恍然大悟，盛大的观众席上顿时传来一阵阵倒抽凉气之声，沸如海潮。

    罗玄扬臂一晃，黄金棕榈叶高高飞向正在场中悬浮着的神火天门，金棕叶瞬间变大，“啪”一声罩在了天门上，将它的整座面门都挡了起来，仿佛遮羞。

    胎神华歌一举跳到众人身前，指着神火天门破口大骂道：

    “妈蛋！！这种事你也干得出来，宙释老儿，你又要做婊又要立牌坊，实在是太不要脸了！待我回去报知帝瞾天权，将你也拿去喂了那些顶真花！！！”

    万里无云的天空骤然昏暗下来，刹那间大地上伸手不见五指，天空中惊雷暴响，电龙密布，地上的凡人们吓慌了神，就连场上的御神卫和神舞裁判们都纷纷夺路而走，黑压压的人群向马蹄广场外疯狂地四散逃去。

    华歌的脚步本能地开始滑向顾铭君，罗玄展袖揽住聂小凤，白奵抓住凯旋大圣的胳膊，乾祐和丁香舞影疾疾从东域看台上飞入场中。众人在赛场上站成一排，个个严阵以待，满面肃杀地看去天空。

    天地间“轰隆”一声巨响，纯金质地的硕大金棕叶当空爆破开去，万千金片洒向大地，赛场高台上的神火天门猛地升入高天，俯瞰向整个阶梯旷野。

    天门摇身一晃，攒动着翱琳神火的门框顺势向天地间披靡延伸开去，整个天空瞬间变成了一片喏大的神境入口。

    天空那头，便是千峰独绝、巍峨耸立、雷霆万钧、神幻莫测的西域众神之乡——翱琳山。

    “翱琳的冠军们，你们入山吧！”

    宙释的神诣天音从苍穹深处巍巍传来，直震得天宇上下，云层沸腾鼓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