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两不相欠
颠......颠得骨头缝都疼! 头重得像被灌满了水泥,浮浮沉沉辨不清是梦还是醒。脑子里浮现的棺椁,确确实实是那日古墓里那一具无疑。那棺椁散发着诡异的幽蓝光芒,一下一下似在蛊惑人心,令人忍不住想走近探究。棺椁自开,里面幽幽浮现两物,似被白雾包围,看不分明。一物色彩鲜明,一物漆黑暗沉,只得见隐约轮廓。缓缓靠近,正欲拨开薄雾一探究竟,肩上忽然一沉,却被人生猛拽拉过去。那人双目圆瞪,横眉竖眼一副吃人之势,除了李黎还有何人?!韩施语一时间心惊rou颤,却见李黎怒发冲冠,一剑劈来,“少主臂上一刀,我要你数倍奉还。”韩施语倒吸一口凉气,猛然惊醒。 月朗星疏,犹如白驹过隙,自头顶匆匆而过。果真是梦一场!还好是梦一场!耳畔是风和马蹄交相更迭的声音,还有一丝几不可闻的呼吸声。被宽大的斗篷包裹着,挡去了夜里的寒凉。紧紧贴着殷殊胸膛的背脊隐隐感觉到温热,令人莫名安心。昏昏沉沉又要睡去,趁着意识尚存之际,韩施语喃喃低语:“你替我挡下一刀,我还你一尾,我们两不相欠……” 黑衣黑马,在皎皎月光之下疾驰奔行。 “叫蒋楠过来!”马匹刚至府邸大门,便闻殷殊沉声吩咐,抱着韩施语翻身下马踢门而入。 李黎见殷殊面色肃穆,不敢耽误片刻,急忙亲自前去相请。 将韩施语平放榻上,殷殊便落坐案前,面上淡漠平平,眼睛里却深湛非常。此时一个奉茶小厮端上茶盏,殷殊接过微微啜了口。一言不发凝视案前稍许,只听得屋外传来一阵脚步,人未至声先到的没羞没躁嚷嚷着:“李兄深夜这般急着拉我作甚?莫不成是要带在下去捉jian?!”奉茶小厮听得此话,正在斟茶的手一抖,险些将水溢出茶盏。李黎更是窘迫嗫嚅,脸上一阵青红交替。 空气凝结...... 殷殊凌厉看他一眼,蒋楠倘若无事,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见榻上躺着个没声没息的韩施语,又没心没肺接着道:“哎呀呀!怎么走着出去,躺着回来了?” 殷殊伸手捏了捏眉心,“先看看她伤势如何。” 蒋楠观了观殷殊神色,收了三分玩味,正了正身形走至榻旁坐下,四指搭在韩施语手腕上,仔细诊断一番。眼底微微一亮,觑了觑殷殊。韩施语伤势并不严重,只不过是被重物冲撞受了惊吓,一时间血液难以循环导致气血攻心罢了。 只不过她体内这一股护心的真气……薄唇一抿,漾出笑意,殷家少主出手还真是阔绰!蒋楠故作高深咂咂嘴,慢悠悠道:“倒不是要命的伤。”收回手指顿了一顿,坐到案几旁侧,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睨一眼殷殊接着说:“不过若调养不得当,留下些什么病根也未不可知。” “府上药材任你使用。”殷殊语气平淡。 蒋楠咧嘴一笑,“如是这般,自然能药到病除。不出十日,保准她生龙活虎,能上梁揭瓦......”殷殊脸色微沉,蒋楠兀自续了茶水假意喝了一口,气氛有些冷。忽一人自门外踉踉跄跄而入,粉衣白裙十四五岁的样子。刚一进门便见殷殊一言不发眼神自她身上淡淡掠过,就这一眼,已惊得女孩双腿一软,险些摔倒。李黎一把将她扶住,忙问:“何事这么慌张?” 女孩犹如被风闪了舌头般结结巴巴地道:“馨,馨儿jiejie,那,那里,情况不好!”李黎小心瞄一眼殷殊的脸,见他仍是事不关己的神情。倒是蒋楠抽了抽嘴角,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看向殷殊:“真是君子劳心,小人劳力~你若不出十倍诊金,我定去官府击鼓鸣冤,就告你刳脂剔膏......” 殷殊不紧不慢地理衣襟,闻言,道:“李黎,明日让人去把府上药库重新上锁,不分昼夜严加看守。”李黎一脸挣扎,也不知该应还是不该应。蒋楠呜呼哀哉,“哎呀呀!真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柳馨面色透着淡淡的黑紫,柳眉因身体的疼痛而紧紧锁在一起,显得疲惫不已。蒋楠拿出银针扎进柳馨各大血脉。片刻过后,柳馨脸上的黑紫渐渐退去,脸色却越发显得苍白。蒋楠将银针从她体内逼出,起身放入盒中才道:“她中的这毒倒是厉害得很,你若晚回来几日,只怕是神仙也难救了。这驼老怪竟是个精专炼毒的,改日倒要会会才罢。” 殷殊命人取了马背上的包裹来,拿出蛇胆递给蒋楠,问:“解药需炼几日?”蒋楠一对丹凤眼转了转,略作思考,“大约……可能……三五七天吧!若殷少主肯加些诊金,一两日兴许也能成。” 殷殊微微抬眼,慢条斯理的说:“看来蒋医仙多半是看不上炼药剩下的蛇胆了,既如此便拿去喂狗……”蒋楠一把接过蛇胆,从容道:“少主真是喜欢玩笑,这蛇胆拿去喂狗岂不便宜那狗了,不如给了我……”说着说着越发觉得不对劲,如此说来自己岂不是连狗都不如?咳两声讪讪住口,眼睛一撇,发现殷殊腕上隐约可见一股黑线,反手握住殷殊手腕,颇惊讶:“你中毒了?” “无妨。”殷殊径自转身,顺势抽回手。 “随你。”蒋楠耸耸肩,提起装着蛇胆的口袋,欢天喜地炼药去。 蒋楠大张旗鼓地搬了药库不少名贵药材,韩施语在灌了几天汤药后,身子大好。自她醒来,便惊异的发现自己从侧院的厢房迁到了正宅的偏院住下了。说是这里与柳馨的院子相临,方便蒋楠看诊,韩施语也就心安理得住下养伤。蒋楠每日来得倒勤,不是施针听诊,就是端药奉水,一度把伺候丫头该做的事情全部揽下了。 韩施语一时很是有些同情蒋楠,这殷府的诊金委实难赚,也怪不得他日日都要泫泪抗议,“殷殊此人视财如命,最会刳脂剔膏......”听他这么一说,韩施语脑子里就会飞快闪过老田那张脑满肥肠的脸,和殷殊实在无法联系到一起。遂断定,压迫由古至今,与相貌好耐实不相干。这么一来二去,韩施语便与蒋楠私下混得熟络。 且说这伺候丫头,便是李黎从土匪窝里救出来的。殷殊离开‘牟镇口’第二日,在殷府暗哨飞鸽传书让李黎上山救人。那土匪窝子横行多年,除了被绑去的八位夫人外,还有不少良家少女被劫去做女侍。李黎派人逐一送回,唯有这小丫头,无亲无故又无处可去。恰逢柳馨受伤昏迷,李黎思索府邸上下除了蒋楠是医者以外通为男子,照顾柳馨多有不便,在摸清了小丫头底细之后,就将她留了下来。那日殷殊回府,前来通报的便是这丫头了。丫头名为翠儿,今年刚满十四,随后又被殷殊安在了韩施语屋里。韩施语没有使唤人的恶习,见翠儿年龄小,只把她当做meimei看待。
有道是狐狸跟着老虎走,不是虎也似虎。 仗着替殷殊挡了一尾受了伤,韩施语这些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就连李黎对她的态度也转变颇大,至少看她的眼神不再那么杀气腾腾。最令韩施语高兴的是,蒋楠除了医术高明之外,还习得一手易容术,韩施语且惊且喜,愣是缠着蒋楠要拜师学艺。如此习了些时日,将将能把脸皮套上,还没学得画皮的精髓,便有人来传话,让她去书房应话。韩施语莫名其妙来到案前,只见殷殊批着文书,连头也不抬的说:伤势既已大好,殷府不养闲人。要么去看门杂扫,要么来书房侍奉,或者另谋高就,随她选择。 韩施语清醒之后,就反复回忆那日梦境,想着想着,竟寻到些线索。梦中棺椁里一明一暗两件物品,虽没看得分明,但那暗黑玄铁极有可能就是‘影皇令’,韩施语推测,另一件物品也大概率跟殷府有关。只有留在府邸才能找着机会寻得此物,说不定就能助她回到原来的世界。如此想着,韩施语觉得看门杂扫这个岗位虽然不错,但为了能在殷殊那里探得口风,也不得不选择了书房侍奉。 一些时日下来,觉得殷殊除了话少脾气不很和蔼以外,倒也不难伺候。韩施语左不过就是做些添添墨泡泡茶的事情,打扫勤杂皆不用她,说是怕她拙手笨脚摔了东西,还要多养她些时日。韩施语虽对此番定义颇有不满,也正巧落了轻松。听蒋楠说,那日从沧白山回府,殷殊也受伤中毒,不过,他竟自己生生把毒给逼出来了。韩施语不免对殷殊又多了几分崇拜佩服,真真应了那句话:人狠话不多! 在殷殊埋首俯案之际,韩施语也拿着宣纸笔墨开始一边回忆一边揣摩地把梦中物件画了出来。怎么看都像一串铃铛。韩施语拿着画纸左看右看,觉得太过平凡,遂又添了几笔。添这几下犹如神来之笔,颇有些意趣。韩施语拿着画纸欢天喜地拿去给殷殊看,殷殊淡淡瞟了一眼,道:“与街市里杂耍猴子戴的脖铃有几分相似,若喜欢,月底领了银钱去买便是。” 韩施语一时语塞,正要与他理论,只听得门外有人通禀:“周家总管有事求见。”殷殊放下手里的笔,正色道:“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