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三人成虎
由于午膳后韩施语要随殷殊一起前往练武场,便留下来侍奉殷殊用饭。韩施语得了画轴心情大好,是以十分殷勤,给殷殊碗里夹得满满。见伺候得差不多了,才扯了椅子坐到旁边,给自己盛了饭填肚子。画轴里的锁铃和自己梦中的果然相似,韩施语很是欢喜,如此一来,这锁铃的下落便很是重要。于是就想趁着吃饭的空隙打听一番,哪知问了一歇,却只得到殷殊平平静静三字回应:“食不言。” 敷衍,赤裸裸的敷衍……韩施语刨了口饭,咬着牙咽了下去。如此一来便藏了心事,思虑重重的挑着白饭吃了一阵,却听殷殊忽然开口,“藏书楼收藏的《珍宝集录》也许有所记载,改日让人领你去看。蒋楠对这些东西也颇有研究,你倒可以问问他。”说完,便把面前的青笋夹了一块放到韩施语碗里。韩施语似被一语惊醒豁然开朗,欣喜雀跃之际也不忘报之以李的舀了一碗汤给殷殊,这餐饭吃得很是和谐融洽。 柳馨端了餐食进来,愣了一愣,眼中的微讶一瞬即逝。走到桌案前,眸光里似有精灵跳跃,温情脉脉的凝视殷殊,眉宇间尽显娇柔温软,规规矩矩行礼请安。此般姿色,绕是韩施语也看得一阵呆愣,下意识端正了一下自己不甚雅观的姿态。 心中暗叹: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蒋楠说你身子已大好了。”殷殊放下筷子,正面迎上柳馨的视线,语气平淡。 柳馨脸上微红一瞬,盈盈拜倒,“少主为馨儿涉险取药,馨儿无以为报,只盼能为奴为婢侍奉少主身边。” 一出英雄救美女,美女以身相许的大戏唱得热闹。韩施语觉得自己杵在这里委实有些多余,悄悄拿了画轴就想溜,却被殷殊一个眼神瞥来,噎了一下,如坐针毡的继续观戏。 “不必如此,你本非府上奴婢,我亦无须丫鬟侍奉。”殷殊抬了抬手。 柳馨抬头看韩施语,两道秀眉拧了一拧,神情哀怨,“可是韩姑娘近日都在书房伺候,馨儿身子已痊愈,理当服侍少主左右。”说罢,却是委屈得眼泪欲掉不掉。 韩施语瞧得心头一紧,这梨花带雨的模样真真叫人心疼,便觉得殷殊颇有些不解风情。当日愿意书房伺候,皆因要探锁铃消息,只能仰人鼻息委曲求全。画轴既已到手,余下的去问蒋楠便是。想那蒋楠几杯黄汤下肚,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吐得干净,比在殷殊这里套话简单多了。正愁没法子脱身,柳馨这一来倒是巧得很。“嗳,我也觉得自己笨手拙脚伺候得不甚周到,相较之下柳jiejie服侍少主的确更称意些。”这语气拿捏得温良恭谦,很是真挚诚恳。 唇角隐约弯起幅度,殷殊淡淡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这话说得着实伤人,韩施语嘴角抽了抽,没再答话。 殷殊负手起身,目光遥遥看向窗外,似忆往事,“当日柳忠将你托付殷府,你也不过十二三岁,那时尚且年幼,许多事情自己做不来主。柳忠为守殷府殒命,你留在殷府一日便不会有人视你作奴婢,若哪日你有了心仪之人,不愿再留府邸,殷府定会将你风光出嫁,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韩施语心中啧啧一叹:这话听起来处处为柳馨着想,只言片语间却是委婉的断了柳馨的念想。果真是高手…… 柳馨脸色一阵惨白,蓄在眼眶里的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脚下一跺,羞愤伤怀道:“少主便是不愿馨儿侍奉,也无须说这样的话来伤人。”说罢,将手中餐食啪一声放在桌案上,转身跑了。临了,亦不忘拈酸泼醋的递了韩施语一记白眼。韩施语心中无奈,小声嘟囔:“人家姑娘都拉下脸面同你表白,竟也不知给人留点情面。” 殷殊似会意,看了看自己细长的手指道:“周矢蕴与殷府还有长久的生意往来,是该留点情面,不若我便把你允了。” 韩施语抖了一抖,哭笑不得,此人果真如蒋楠所言,心眼极小且睚眦必报。 殷殊好像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笑靥浅浅一绽,指着桌案上柳馨放下的糕点问她,“要不要尝一尝?” 韩施语抚了抚额头,只觉得自己实在跟不上殷殊思维的跳跃速度,直言不讳道:“你且留着自己吃吧,我怕吃了会折寿!” 夜里,因得了锁铃的画轴,是以韩施语这一觉睡得十分酣畅,酣畅之际不免生出梦境。却见梦中那人面若刀削,明眉皓目,一袭浅衣长衫愈发称得风姿卓卓,俊逸非凡。他一改往日高冷清疏,面含浅笑,目光柔软,一手执着‘影皇令’一手捧着‘牵丝锁铃’温声询问:“你可想要?”韩施语且喜且惊,捣头如蒜。却见殷殊缓缓走近,卑躬屈膝将两件宝物双手奉上。韩施语一时高兴急忙去接,手还未至便见殷殊脸色忽然一变,邪中带恶,恶中还带着坏地向她逼来,“快把‘商贾古书’默写下来,否则就将你许给周矢蕴做妾。”韩施语一个激灵,睁开眼来。却听得府外一阵锣鼓喧天的嘈杂声。出门一问,才知是周矢蕴兴师动众唯恐天下不知的送来聘礼数车以示诚意。跟风出去看了一遭,周矢蕴委实是下了大手笔。 韩施语想起梦境,背脊一阵发凉,于是书房伺候益发小心,还能时不时灵光一闪,想起些‘古书’记载,以证实自己的有用之躯。果然‘古书’的力量很强大,殷殊当天午时便命人把门前触目皆是的聘礼给全数退回。哪知周矢蕴竟毫不气馁的接连送了三日,殷殊便持之以恒地退了三日。周矢蕴那边总算消停下来,韩施语这颗心才平平稳稳的落了地。
柳馨哭着离开殷殊书房的事情很快传遍府邸,府里小厮杂扫、厨子酒保皆相私下谈论。 蒋楠前几日受故人所托出门至今未归,韩施语忙着在藏书楼翻找‘牵丝锁铃’的记载,便没了那份相交结耳的闲情逸致。不料她委实小觑了蒋楠那可八卦的心,丝毫不因距离而变淡,反而益发展现的淋漓尽致。这日傍晚,太阳还在羞涩的挣扎在落与不落之间,他前脚刚落府邸,后脚便提着美酒佳肴,欢欢喜喜八卦来了。 到时,韩施语正翻阅《珍宝集录》收集锁铃线索,只可惜记载极少,便连锁铃来历也只是草草一笔带过。传说两只锁铃是取一块五色晶石打造而成。为一对有情却不能眷属的恋人所有。他们彼此相恋,却最终天涯一方,蒹葭之思只能以锁铃慰籍。却只是一段哀怨惆怅的爱情故事。 韩施语叹了一口气,情这一字最是难解。是以,蒋楠到的时候,她正对着古籍暗自感伤,肩上被人拍了一拍,回头一望,蒋楠把才从徵徽掌门那里骗来的好酒在她眼前晃了一晃,手指一弹,酒盖揭开,洋洋洒洒问道:“怎么样,香不香?” 韩施语收了感伤接过酒菜,明眸一弯,“日思夜盼,师父总算回来了!” 蒋楠到院中石桌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忧郁且长地叹了一声:“人是回来了,可惜白白错过了一出抢亲大戏不是?”韩施语正寻思错过了哪里的抢亲大戏,蒋楠一手拉她坐下,神神秘秘在她耳畔低声问道:“你快与我说道说道,周矢蕴连续三日下聘被拒,没过两日便有人夜探殷府,据说也是个中高手,与李黎过招数回都难分高下,直到惊动了殷殊那小子亲自动了手,才丢盔弃甲逃了,可真是为的柳馨?”话到此又恍然地看了她一眼,颇有感触地一本正经说:“自古便道红颜祸水,长得像我家施语徒儿这样的,才委实让人放心。” 韩施语听得瞠目结舌,若是真有人夜探殷府,还闹出这么大阵势,自己竟一点不知,岂止是蒋楠错过了抢亲大戏,万分惋惜地叹了口长气!韩施语支着下巴觉晕着脑袋听蒋楠八卦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有头有尾,有根有据,比她这当事人还知道得清楚明了。竟生生传成了殷周两家家主同时爱上一女,为爱大打出手的狗血爱情三角戏。这女主角,俨然就是那日哭着跑出书房的柳馨。 遂得了结论:三人成虎,古人诚不我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