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玄冥哨（二）

    韩施语抬手在眉前搭了个凉棚往林海里瞧了一阵，什么门道也没瞧出来，忍不住皱眉问：“现在又该往哪边走？”

    殷殊也凑上来，跟着她的目光望了望，又想了想，场面做足了才淡定说道：“大约三柱香前还能瞧见小兽四蹿，从刚才起便未再有小兽出现，想来已经到凶兽地域了。”他略作停顿，在她耳畔轻声提醒：“小心一点，凶兽善偷袭。”韩施语点点头，捏了捏拳头，颇有些紧张。她忽然想起与殷殊前往沧白山取蛇胆还仿若昨日，那时是他护着她，如今境况竟颠倒了，一时有些感慨。

    哈尔克提过几句，说当初族人遇险便是在这第二层外圈，凶兽一般以豺狼居多，善围攻。内圈则以虎豹为主，体型皆庞大，时常会越界到外圈来捕食，族人便是在外圈同时遇见了这两类猛兽，是以当日惨烈状至今还令人心有余悸。这是个险地，亦是个混乱之地。思及此，身子也下意识地做出反应，将殷殊往自己身后挡了一挡，才稳了心神说道：“你离我近些。”

    殷殊眉眼弯了弯“嗯”一声以做回应，心里对韩施语的反应很满意。殷殊之前便以内息探了探方圆几里的地界，不过一些零星雪狼，虽三两只成群，然不足为惧，以她的功法足够应付了。他现在更为好奇的是，与自己分开的这些时日，她还学了些什么新招数。记得上次施语夜探殷府，有几招倒是他从前没见过的，为她定稿的武器，或许需得再改改，其实‘幻幽蓝冰匕首’也挺不错。蒋楠信中提起，匕首此时正在薛卿那里，那日在雪苑圣地只远远看了一眼，觉得那柄剑与她倒般配，来日专程去取一趟也无妨，正好与薛卿的旧账一并清算了。昨日夜观天象，推出今日申时有雨雪，抬头望了望天，已颇具雪雨之势，待得雨来寻一处山洞与她避上一避单出处处也挺不错。至于她需寻的枣木，殷殊准备抽空杀雪虎的时候顺手替她一并取了，这其实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来这一趟，护她周全是首要，杀雪虎也在他的计划之内。一是这雪虎的皮毛算得上是御寒好物，正好与施语做身衣物渡冬。二是以雪虎之凶猛，即使用弩弓围剿也难以捕杀，哈萨族人日后若需入山猎食，不除雪虎，终究是桩后患。

    事情进展皆与殷殊推算大致无误，他们往里走了不多少时间，便遇见了几只雪狼，韩施语摸出提前准备的短刀，一套功法打得颇顺畅，只是手中短刀并不坚韧，勉强将雪狼击杀后也断作两截，已然用不得了。殷殊被她护在身后，嘴角含笑看她舞了一遍刀法，刚柔并济，一招一式颇有些模样，显然这段时日在练功法这件事情上是下足了功夫，以他对她的了解，也算难得，如此一来，她这次的境遇就不尽算坏事了。于她而言，能具备些自保能力，这一点很好。

    韩施语长长吁出一口浊气，显得有些无奈。这柄短刀实则是劈柴用的，今日出门时随手顺作一道，她原是想作砍木料时用，从没有做要与林间凶兽硬搏的打算。殷殊的出现与她预想有了偏颇，这下连柴刀也断了，就偏得更远了些。她素来对自己的定位很是明确，化掌成刃这种功法别人打架她看热闹倒是不错，手刀砍砍殷殊便罢，砍柴劈树大可不必，眼下先折返重新寻把趁手的利刃才是要紧的事情，这趟虽无功而返，却也算不得白走，权作探路想了。思量妥当，正要开口，一眼瞥见抱手含笑看热闹的殷殊，脑中忽然生出个想法，遂将手中断刀随手一扔，且诱且惑地试探问道：“这把刀是用不得了，不如把你的煞龙圣剑拿出来？”她小心翼翼观了观殷殊神色，见他眼眸动了动，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生怕被他看穿了心思，急忙补充：“若再遇上野兽，我们总不能rou搏吧？况且你需的红松木，也得有利刃劈砍才行呀！”

    一阵小风吹过，带动殷殊的黑发，更牵动了他的嘴角。他点了点头，像是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的模样，然后从腰间拿出玄冥哨，哨刚入手便化作三尺青峰，抬起头来把剑递到她跟前，不紧不慢道：“你说得有理。”

    韩施语看殷殊拿出玄冥哨时愣了一愣，看玄冥哨化作煞龙圣剑时又愣了一愣，惊讶得下巴险些掉到地上。她原以为玄冥哨的作用除了召唤暗影武士以外顶多也就摆摆谱撑个场面什么的，上次殷殊把玄冥哨交予她，招摇显摆这一点她倒做了个十足十。心下一警觉，旋即稍稍侧身接过剑来，开口便问：“玄冥哨就是煞龙圣剑这事，晓得的人多么？”

    “嗯，应该不太多。”殷殊淡定回望，将几个字放在嘴中慢悠悠嚼了嚼。

    韩施语眼睛一眯，复问道：“不太多又是多少？”

    殷殊越过她看了看林中风景，半晌，方才悠悠道：“府邸众人，江湖里有些名号的想来都是知道的。”

    韩施语当初就很疑惑，驼老怪为何明知是火中取栗也如此不遗余力地要夺玄冥哨，原竟是晓得个中奥秘。思索片刻，她回过味来，敢情全靠自己吆喝得卖力，那阵子府里人瞧她的眼神时常暗含着且惊且惧，她还一度以为他们是被自己的气质震慑到了。悲从中来，莫成想，那时的行为无异于挂了个宝贝疙瘩在胸口上，还开锣喝道地惹人注目，不知被别人在心里笑话了多少次。此时，一剑将殷殊劈了的心都有了。韩施语一派从容淡定地提起长剑凌空一舞，剑光闪闪，嘶嘶破风，落叶纷崩，一棵古木应声而倒。

    韩施语咽了口唾沫，默默将长剑还给殷殊。暗自宽慰，算了，念在他尚记不得当日之事，大人不记小人过，且不与他一般见识。正思忖，天边忽然扯出一道稠密的闪电，雷声轰鸣接踵而至，雨势瞬间陡如方才的剑气，无半点征兆，冷雨瓢泼，夹杂着冰晶，密密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