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土葬立心
落鸿自知无法逃避，右手轻轻握住竹剑，眼神聚于房屋门前，心脏扑通直跳，待有任何动静，便拔剑劈去。 “阁下可在？”再次寻问，无人应答，少年步履轻盈，尽量不出声响，越靠近，越为紧张，连空气都仿佛凝固，甚至忘却饥饿，双手颤抖出汗，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任何动静。 清风阴晦拂来，落鸿脚踩沙地，往前撒去，尘埃妨碍住视线后。 踏过低矮门槛，飞跃直入，一气呵成，正当挥剑之际，神情错愕。 屋内虽小，也颇为破烂，陈设简单，但五脏俱全，该有之物皆有，唯独不同之处是，遍地撒满血迹，尸臭味沉重刺鼻，景象分外骇人。 一家子，三具尸体，一览无余，妇人还在紧抱着襁褓，可孩子与她，双双死于床榻旁，农夫也惨死倒地，临死前仿佛要伸手抓住什么。这一幕引入眼帘，直接刺激到他，昨日族人死亡之景浮现，引得一阵头痛。这突如其来的“大”场面，着实令人惶恐。 屋内身旁，瞧见一枚铜镜，铜镜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却映着女人双眸，想必是惨死前，不甘合眼，直勾勾盯着铜镜。落鸿后颈一凉，汗毛竖立，不愿再细想，大步流星走去，伸手帮其闭目。 面露悲伤，低语“逝者安息” 少年明知此地不宜久留，深鞠一躬，寻着粮食啃上几口便离屋，却并非打算远走，而是寻人一齐，挖坟埋下一家子，让他们入土为安后，再赶路。 村子安静异常，萧索凄凉，落鸿高声呼喊，全村却无人应答，除了他以外，再未见活人身影。 牛栏里的老牛哞哞直叫，他见状，意识到不对劲，杀人不掠货，莫非！落鸿仓皇奔窜，于另一户人家前敲门，依旧没人应答，入内观望，果然，他们也惨死于屋内，少年的心更慌了，推开一扇又一扇门....全村上下竟无一幸免。 落鸿越细想越不对劲。 他已有模糊想法，隐约察觉到这与其有关，但还未确定，望着荒村，愤怒和愧疚交加，愧疚更重几分。 旧时土葬，人死后埋入土中，死者方得其所，家属方觉心安。 如今无一活口，少年自觉有义务去做此事，转身入屋，本想上前去驮，可年龄不过九岁，力气自然不足，于是两手抓腿，尸体冰冷，用力一拖，硬是拖离而去，只是那腐烂的腥臭味着实难闻，导致一阵反胃。 最终，落鸿呼吸急促，憋足劲，路过院中，留下一条断断续续的血线，所到之处弥漫着恶臭，闹得鸡犬不宁。兴许是内疚与教养催使，他不管不顾，拖着尸体往空地行进。 这段距离不长不短，累得满头大汗，走走停停，好几次差点呕吐。 少年跑到临近农舍，拿走锄头挖坑，不一会儿，便将那人埋了进去。坟墓并不精致，却已是落鸿能及的最好，他不停歇，又赶往村子，没错，他欲将每位无辜杀害之人，尽数土葬，不做孤魂野鬼，也可算是安抚良心吧。 他在草场与村子间来回往返，仿佛不知疲倦。尸体若再堆数日，说不定会引来秃鹫，到时尸骨无存，更为麻烦。 少年拖走许多人，天色渐渐昏黄，从最初的手忙脚乱，到后来的轻车熟路，落鸿越发麻木。直至望见大约八九岁的同龄人时，不免顿了一顿。 日渐西山，将他孤单的身影拉长，在这遍地苍痍之上，黄昏在远方显得如此模糊，像是生命终结的悔恨，和梦想幻灭的悲伤。耳畔隐隐约约听到了，往日孩童嘻笑打闹的声音，在长空中飘得很远很远，手上动作也不自觉地轻些，望着尸体那幼稚的脸，心中情绪翻涌，乱了心神。 “他们不应死的，他们应有未来。”落鸿惋惜。生命对于凡人而言，是这般脆弱，此等共情，将心灵击得粉碎，但这次，他没有落泪。 “丧命恐怕与我有关吧，如今，我背负如此多人命，若还哭哭啼啼，怎对得起...” 话说至一半，少年顿了顿，举起右手，对准苍天，朗声大呵道。 “今日，我以大宏愿立誓，他日若不报血海仇，若愧对已死之人，若辜负半分希望，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老天似回应般，一道光亮撕裂云霄，声震万里山河，林中鸟群纷飞，地上鸡鸣狗叫。 “好生庞大的阵仗，此誓背负不少冤魂啊...”极远处，正欲离去的年轻修士，不由心生感叹，随后高声道。 “往西北方前进，那人定是幸存者，各位加紧！驾！” 就这样，一支队伍，皆是俊俏面孔，策马奔腾赶来。 落鸿搬运到晚上，在月上梢头时，生火休息，一个人于黑夜中，冷得颤抖，蜷缩着身子，村中无人的街道，更衬得阴森，何况刚接触完尸体，自然害怕，孤独不免涌上心头，似被世界抛弃般。 若是以往，定然彻夜未眠，戒备四围，可惜今日实在疲惫，慢慢睡意渐浓，眼皮慢慢沉下，最后睡得不省人事，月亮越发明亮，洁白笼罩整片大地，柔柔和和地撒在他稚嫩的脸庞。 次日清晨，少年一早便起身，将最后的老者尸骨下葬。 又从各家各户找些烟纸报烛，于百人墓前点上几柱香，虔诚地叩了三个响头，硬生生磕出鲜血，转身走回村子，捡了些土鸡蛋与大米，找了一口土锅开始煮食。不知是哪户家犬，兴许是饿了俩天，叫唤不停。 落鸿拿着土锅与米粒，喂了全村鸡犬，放开拴住的狗链，带走些许钱粮，深鞠一躬，径直离去。 沉香青烟高挽，他行至半路，忽地一停，转头眺望，距离太远，村子在少年眼中已然模糊，却再次郑重，深鞠一躬，才肯彻底离去。 这一去，向心而行，远处是森林，落鸿咽了咽口水，浑身微颤。 “目前粮食暂且充足，要不....绕路吧....” 低头沉思不过片刻，随即否定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