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出租屋（二）

    两个人谁也没开口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味道。王子君看着林春柔和、秀丽的脸庞，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缓缓开口说道：

    “林春，知道我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你我的家庭吗？”

    林春摇了摇头。

    “因为我的父母离婚了。”林春睁大眼睛看着她，在她的认知里，离婚家庭的孩子都是很可怜的，爸爸不疼mama不爱。她们村子里有个爸妈离婚的孩子，谁也不管他，跟着年迈的爷爷生活，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全靠村里的人接济，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也是离婚家庭的孩子。

    “mama出生于市里富裕的家庭，从小一直被娇生惯养，从来没有吃过任何苦。爸爸出生在农村，爷爷奶奶家很穷，家里孩子们又多，爸爸很早就当兵去了。在部队里，他不怕吃苦，又为人正直，很快就得到了领导的赏识。那年他回家探亲，在车站中转的时候想下车为家人买点东西，突然听见有人大喊：抓小偷。爸爸看见一个姑娘追着一个人边跑边喊。身为军人的他，遇见这样情况哪能不管。他扔下手中的东西就追了上去，谁知道那家伙身上有刀，看见爸爸追上来反手就给了爸爸一刀，正好捅在了胳膊上。为了怕伤到别人，爸爸忍着痛把刀夺过来，将他制服了。等警察来了的时候，爸爸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染红了。”

    “mama说就是从那个时候爱上的爸爸。爸爸在医院养病期间，她经常过来看望，两个人心里都种下了爱情的种子，时间长了，感情不断的升温发酵。随着回部队的时间越来越近，两个人已经难舍难分了。mama不愿意过牛郎织女的生活，为了mama，爸爸放弃了继续留部队的机会，提前退伍。退伍后的爸爸没有了军装的光环，除了一点安置费，可谓一贫如洗。那个时候可能mama是真的爱爸爸吧，不顾家人反对，非要嫁给爸爸。”

    “他们结婚后我就出生了，为了这个家爸爸一直勤勤恳恳的努力奋斗着，他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想对自己的孩子和爱人好，想让他们过上好的生活。可是mama却对婚后的生活越来越不满意，她们单位福利待遇一直很好，再加上她要强的性子，晋升的很快，两个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mama工作越来越忙，经常出差，顾不上照顾我。回家来也总是看不惯，不停的指责爸爸，嫌爸爸没出息，嫌爸爸出生贫寒，嫌爸爸配不上她。有一次爸爸实在忍不住就和她大声吵了起来，我在旁边吓得大哭，嘴里喊着爸爸我怕，爸爸回头看着我，停止了争吵，把我抱起来回到了房间，轻轻的拍着我说：子君不怕，爸爸在。从此以后，爸爸就再也没有和mama吵过，不管mama发多大的火。他总是在她发火的时候把我抱回房间，轻轻的拍着我说爸爸在，爸爸在。”微光下，林春看见王子君的脸上划过的两行泪。

    “爸爸的笑容越来越少，他经常一个人半夜躲在厨房里偷偷抽烟，有时侯早上醒来我看见厨房的烟头堆满了一个烟灰缸。那个时候我还小，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就很害怕，总怕他死掉。我们有个同学的爸爸就是因为吸烟太多得了肺癌死了，我怕我的爸爸也死掉。在我心中，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如果他死了，我就真的成了孤儿了。”一滴泪掉到了她的脸上，是他的，咸咸的，涩涩的，她不知道他的心里有多苦。

    “爸爸在打扫家的时候，每次擦到他们的结婚照总是会看很久，我想，他一定在怀念结婚时的爱情吧，那个时候，他们是真的爱；可是现在，是什么让他们的爱情死去，变成这不断的争吵和一地鸡毛的生活。那个时候我总在想，这世上哪有什么爱情，都是镜中月、水中花，经不起现实的考验。”

    “那时，为了让爸爸开心点，我努力学习，想取个好成绩。因为每次我考的好的时候爸爸都会笑着对我说：我们子君真棒，下次争取更好。我喜欢看爸爸的笑容。为了他的笑，我付出再多的努力都值得。可是爸爸还是越来越不开心了，他不仅抽烟，还开始了酗酒，经常烂醉如泥，好像喝醉了就可以麻醉自己的痛苦了。有一天晚上，爸爸喝醉酒了抱着我，那个时候我已经长大了，对爸爸这样亲昵的动作已经不习惯了。爸爸对我说：子君，如果爸爸离婚了，你会不会怪爸爸？我没有说话，虽然我不喜欢mama的强势，但是我也不想他们分开，他们离婚了我就真的没有家了。看我没说话，爸爸笑笑说，爸爸和你开玩笑的，看着爸爸的笑，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悲伤的笑。”

    “从那天晚上，我就开始失眠了，直到现在。那天我想了很多很多，从我记事起爸爸一直是我生活里的主角，他一个人既当爸爸又当mama，他尽全力去弥补mama的失职，才让我从来没感觉自己缺少爱。爸爸带我去游乐场，带我去图书馆，带我去公园放风筝。爸爸给了我太多的快乐，但正是因为我，他失去了快乐，因为我他一直在维系着这个家的完整。可是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再继续捆绑他，他也应该有自己的快乐。第二天我很早就起来，到了爸爸房间，告诉他：爸爸我支持你离婚。”林春抬头看着他，他眼神里的内容让她心疼。

    “爸爸吃惊的看着我，好久才说了一句：我是和你开玩笑的。我态度坚定的告诉他，爸爸我已经慎重的考虑过了，我支持你离婚，我不想让你继续这样生活下去了，你不快乐我就不会快乐，我只要你快乐，其他的我不在乎。爸爸盯着我看了好久，什么也没说。最后拍拍我的背，说先去上学吧。晚上回到家，我看见mama也在，脸上有泪痕，见我回来，叫我坐过去。轻轻的问我如果离婚会跟谁，爸爸冷冷对她说，这个不用问，十几年你没管，儿子肯定跟我。我抬起头告诉他们，我要跟mama。mama抱着我激动的哭了，爸爸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那里面有伤心、有难过。慢慢的，他低下头，我看见他的眼泪掉了下来。”

    “林春，你知道吗那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最违心的一句话。mama一直以为因为是母子连心，孩子永远最爱mama所以才选择跟他；别人以为我是因为mama条件好才跟着她，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其实我选择mama只是想让爸爸可以放开手去打拼。我知道爸爸，他聪明、能干，这几年是因为照顾我才一直碌碌无为，没有我这个拖累，他一定会有作为的。可是，我不会告诉他实情，我不想让他心里背上包袱。但是，爸爸当时那个难过的表情却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

    林春紧紧的抱住了他，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能够给予他的太少，哪怕是一些苍白无力的语言。

    王子君看出了她的难过，拍了拍她的背说道：

    “还好，一切都过去了。我爸爸自从离婚后和战友们一块做医疗器械，现在也算小有成就，而我，遇见了你，让我的人生充满了阳光和希望，所以，这就是好的爱情和坏的爱情的力量，好的爱情会让我们充满信心，而坏的爱情会让人跌入地狱。”

    “所以说，林春，你是我的救赎。遇到了你才让我又重新相信了爱情。爱情不是像我爸妈那样相互消耗，也不是像叶雯那样不择手段，而是一种相互吸引，相互尊重，相互付出，只有这样的爱情才是美好的，长久的。”

    他低头看向林春，那一对明亮的眼眸，顾盼生辉、柔若秋水，深深地吸引着他。他多想就这样搂着她直到天荒地老。

    “今晚别回去了，好吗？”王子君轻轻的说道。

    林春看着他因为极度克制而涨红的脸，摇了摇头，她不是不愿，而是害怕。她想起了高一时曾经发生在县一中的一件爱情悲剧。

    那件事情给他们造成极大的心理阴影。大家正处于青春懵懂期，对于这些事情又好奇又羞涩。记得有一天晚上，宿舍熄灯了以后，不知道谁提出了怀孕这个话题，大家热烈的讨论了起来，黑暗像一剂催情素，可以激起人的欲望；也像一张遮羞布，可以掩盖人们的羞耻感，让大家畅所欲言。这些生理知识极度匮乏的小女孩们极尽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去想象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是如何产生小宝宝的。每个人说法幼稚到极，甚至有人说该不会抱抱就会有吧，记得当时她们笑得肚子都疼了，讨论到最后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先给大家普及一个现象，说出来可能大家都不相信。80、90后、以及他们之前的的那批人，当时的农村教育严重偏科，重理轻文的现象严重。除了数学、语文、英语、物理、化学这些叫正科，其他的都叫副科，按当时的理解，就是可以不用学习的科目。高考不考，学校就不重视；学校不重视，老师就不重视；老师不重视，学生就不重视，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这些所谓副科的上课时间要么被正科老师占用，要么老师随便讲讲，学生随便听听，或者不听。

    记得初中上生物课的时候，讲到生理现象那一章节，年轻的男生物老师进来说道：“今天这堂课大家自学，男生看前半章，女生看后半章，看完后，男生做第一题，女生做第二题。”其中一个男同学起哄道：“老师，我们男生可以看后半章吗？”当时，班里男生哄堂大笑，女生则都低着头、红着脸，小声说着流氓。看着书上的图片，谁都不敢再多看一眼，生怕自己被误会成流氓。

    所以说，林春她们宿舍闹出那样的笑话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其实林春到现在还是一知半解，虽然她读了很多名著，都有涉猎却都没有具体的描写。不过好歹知道了绝不是接吻或者拥抱导致的怀孕。

    当她把这些事情告诉王子君的时候，他的嘴巴张的快放进去一颗鸡蛋了，久久才说道：

    “林春，你还能更没文化一点吗？”

    林春跳起来给了他一拳，王子君笑着把她摁倒在床上挠她的痒痒，那可是她的致命之处，从小到大，她最怕别人饶痒痒。林春边笑边求饶，王子君看着她脸色微晕红潮，突然躺在了她的身边，害怕做出什么举动来吓着她。两个人静静的躺了一会，林春说：

    “挺晚了，送我回宿舍吧。”

    王子君恋恋不舍的看着她，点了点头。出门的时候，王子君拥住她说道：

    “放心吧，林春，我永远也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

    林春看着他，点了点头，她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