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入城
“大将军威武。” 不论张秉文喜欢或不喜欢,接受或不接受,此时此时,当着霸气十足的张守仁,他也唯有俯首下拜。 “大将军威武!” 紧接着,便是周洪谟这个临清参将。张守仁或有意或无意,放他一马,眼前几十颗血淋淋的人头提醒这个十分油滑的参将,小心谨慎,处处小心。 “你当差还算勤谨,以后更要当心,若有错,则本将不会轻饶。” 杀知州,杀士绅官吏,用的是申明法纪的理由,当然也是为了立威。山东地方,以后张守仁的做法不会如以前那样叫人如沐风,该杀则杀,他积蓄实力到了一定地步,已经可以到为所为的时候了。 留下周参将,无非掩人耳目,总不能一到临清,就把文武全数杀了。 “是,末将晓得,多谢大将军开恩留。” 周洪谟满头大汗,适才流寇被击败时他成功守住城池的那种自得骄矜之态已经dàng)然无存,此时此刻,唯有躬俯首了。 在临清参将躬的时候,张守仁已经挽着张秉文的手,笑着道:“钟阳公,我二人进城抚慰城中军民吧。” 张秉文苦笑一声,退后半步,半躬道:“愿随大将军之骥尾。” “哈哈,如此甚好!” 张守仁在前,张世福等诸将彼此相视一笑,都是相随而入。临清被围已经很久,几次攻城虽然是雷声大而雨点小,但也闹的城中军民人心不安,加上州官等城中官员十分残苛,围城被困之时还在扰盘剥百姓,城中军民怨气都是不小。 待看到着铁甲,外罩麒麟服,相貌气度都十足威严的张守仁与一个绯袍大员携手同入之时,先是在城墙四周助守城池的民壮上来跪下迎接,接着便是沿街的商户与民众迎接出来,他们忙不迭的搬抬出香案,焚上炉香,或是摆上酒菜,阖家老幼在门户前跪下,一看到张守仁等人的踪迹,便是深深俯首叩头,口中称颂大将军不止。 待城头挂上李知州等恶吏和豪绅的人头之后,城中百姓听到消息,顿时就是沸腾起来。 “大将军威武!” 可能是浮山这边的人起了个头,但接下来,整个临清都是传闻此声,一直到天黑之时,还有人家在放着鞭炮,大人小孩都起劲的叫着大将军威武的话语。 临清是南北通衢地方,漕运集合的中心,一个临清仓就常常储积着几十万乃至上百万石的粮食,其余的各色物资无算。 商行辐凑,商旅众多,贸易发达,这样的地方必然是民心浮滑,如果张守仁想如控制登莱两府那样控制临清这样的地方,老办法肯定是不灵。 围城两月,城中慌乱,又有知州残害商民,大将军解围之后,诛斩□□,尽显威武,如此,民心果附。 到了晚间,张守仁不客气的住进了州衙,原州官的家属被驱逐出去,一家大小自是哭哭啼啼,但张守仁看了,心中毫无同之感。 从河南一路过来,看了那一对母子死在眼前之后,对这些狗官的家人,难道还能有什么同之心了? 一家哭相如一路哭如何?一路哭又如一省哭如何? 他到临清,做事雷厉风行,尽显军人本色,这两年因为要在这个大帝国向上,要积蓄力量,原本的那些军人霸气渐渐消敛了很多,连孙良栋和朱王礼私下都说,现在张守仁做事不温不火,面面俱到,已经和当有很大的不同。 这种改变,其实很多老部下都看在眼里,只是大家不敢随便议论,此番在临清张守仁的改变隐约又是那个雷厉风行,嫉恶如仇的百户官回来了,跟随在张守仁后时,很多人感受极深,心中充满欣喜之感。 “济南又打算如何呢?” 州衙与全天下的衙门一样,大门,大堂,照壁,仪门,前面是六房和大堂衙门是处断公事的地方,二堂是起居和见人的地方,州衙打扫干净过后,张守仁搬了进来,中军处和特务处参谋处都是搬了进来,各自铺开摊子,那些年轻干练的随员们都开始自己手中的活计,整个大堂到二堂之间全是忙碌而充满活力的影。 张守仁自己却是倦倦的,这大半年功夫下来,他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弦绷的太紧……他有点儿累了。 坐在原本东首的签押房的坑上,右臂斜倚着一张小桌,把脚放在大木桶里泡着……加上刚刚用毛巾擦了脸,整个人才略显的精神了一些。 就算这样,仍然是能明显的看出疲惫的神态,但这个时候就算众将心疼他也没有办法叫他休息……不少事连大概的方针还没有定下来呢。 问话的是张世福,他坐在张守仁的左下手,对面是林文远,其余张世禄和张世强等人依次排开坐下。 在座的其实都是各处的主办官员,张世福协理全局,张世禄虽然是车炮营的主将,同时也带管着后勤处,张世强管中军,林文远管军,王云峰管特务,罗国器和程祖寿几个军官是仓储等各处主办和帮办,真正掌握一营,只负责军务的大将则是一个也没有在这里,想来也是在整理检视营务之后,聚到一起喝酒去了。 今大胜,虽然是做好的一个局,细节之上也不能不讲究,除了值班部队和主将之外,其余各部放假一晚,可以晚归,可以饮酒,当然,不准扰地方,不准违反军纪。 听到张世福的话之后,张守仁没有急着回答。 他用手捏着自己的鼻梁,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最近这几个月,边都是武将,哪怕是负责全面事务的武将在政治层面上也是远远不足,与李鑫和张德齐等人差的很远。很多事,并不是军事层面那么简单啊…… 良久之后,他才向众人道:“济南民心早附,我军入主不成问题。以我的份,普通的文武官员受我管制,亦不成问题。麻烦在于巡抚和巡按,还有兵备道、监军道,济南不比登州,非是可一手遮天啊。” 林文远笑道:“恐怕最叫人头疼的还是王府和宗室吧。” 张守仁点头道:“没错,正是此辈。当然,还有依附他们的商人与士绅。” 林文远冷笑道:“此次风云大起,兖州济宁府和准扬商人,出力不少。三家王府,也是分别投入了不小的精力啊。” “我军入主济南,朝廷供给鲁镇的军饷当然归我们所有……”张世福沉吟着道:“鲁军粮饷,向来是从临清仓支转,沿途有不少关卡,我们当然不会交一文钱,不过最好是趁着机会给他们肃清了才好。” “朝廷还有粮饷?”张世禄和罗国器等人颇感兴趣,都是笑着问道:“有多少?” “山东镇额兵才一万多,每个小军一个月才能支一石粮,一两饷银,马军和家丁不过一两二钱,比起辽镇差远了……” “就这样怕也补不齐吧?我记得咱们以前丘大帅的兵和乞丐也差不多。” “那是自然。山东是内镇,没有贼寇又不打东虏,朝廷怎么可能给齐饷银,一年最多给个六成也就差不多了。” “给六成,总兵再拿走三成,上头副将再拿两成,直管的武官再拿走一成,那不就是一文钱落不着?” “所以哪,朝廷给银子还有布匹,士兵连胖袄都置不起,一个个穿的破烂不堪,你当是为的什么?只能是买闲,送两吊钱给上头的武官,平时不点卯上cāo),在城里做点小买卖,或是卖力气,图的就是每个月好歹能发下大半石的粗粮下来,说起来,我们大明真是对武人太苛刻了,当年大人讲书,说宋朝看城门的老军一样能穿着丝履,还能天天吃的起!” 听到这样的话,张守仁也是微笑起来,感觉上nongnong的郁结之气也消融了很多……他是在内乡那边受了不小的刺激,从南阳沿途过来,无不是伤心残毒,他看似坚强,不赈济一路急行的命令还是他自己下的,但论起对这些惨事的接受程度,他是没有办法与本时代的这些家伙相比的。 毕竟他是有后世的灵魂和记忆,对比今世而言,看到的形叫他觉得十分难以接受。 而大家在这里不迅速议论正事,却是有若闲谈消遣,当然是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们故意为之,是为了替张守仁解闷消乏……这阵子大将军心绪不佳,体能储备也不佳,这是心腹大将们都能看到的事实。 “不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张守仁微笑着止住了众人的闲聊,正色道:“铲除这些蠹虫一般的宗室亲藩,还有依附于他们的这些混蛋,此是吾之夙愿,不须隐瞒什么。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姑且待之吧。不过,能做的,我们先做起来,要震慑住那些还首鼠两端的人,此次我们要展露实力,露一露膀子……我们已经低调的够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