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红烛
冬日的黄昏来得很早,两人不疾不徐地走着,邱鹿鸣嗅着冰凉的空气,十分愉快。 滨城著名的风吹翻了她的羽绒服帽子,她发出一声轻呼,苏毅鸿笑着给她重新戴好,扣上了扣子,又抓着她的左手放到自己的大衣口袋里,“这里虽不是汴京,但也不错。” “是,一千多年,回不去了,太多东西被淹没被掩埋,比如金明池。”一开口,灌了一肚子风。 “回家再说。”苏毅鸿招手打了一辆车。 在小区门口下车,巧的是又碰到穆谦,他高兴得两眼放光,“邱老师你旅游回来了!” “是的。”邱鹿鸣笑着给从另一边下车的苏毅鸿介绍,“毅鸿,这位就是一个扫堂腿把我送进医院的帅哥穆谦。” 穆谦尴尬地连连摆手,“对不起对不起。” 邱鹿鸣继续说:“这是我爱人苏毅鸿,我是军属。” 穆谦呵呵地笑,“现在用爱人这个词的可不多。” 邱鹿鸣也笑,“那我重新说,这是我的夫君苏毅鸿。” 穆谦哈哈大笑,“你可真逗!” 一辆轿车停在小区门口,穆谦看了看车牌,“我的车来了,再见!回头请你们吃饭!”说完上了车,临关门,还冲他们摆摆手。 “这小子腿挺长脸挺白啊!”苏毅鸿看了一眼远去的出租车。 “一个小孩子。”邱鹿鸣刷卡去开小区侧门。 “小孩子?人家怎么也超过二十四岁了吧?”苏毅鸿笑。 邱鹿鸣前世在二十三岁死去,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四岁,她的确没什么资格说穆谦是小孩子。 “你发现没有,国朝时,三十岁都蓄须了,也能做祖父母了,可现代人大多成熟很慢,很多男的三十几岁了还很天真,只知道打游戏,也有很多女的四十多岁仍未婚,自称女孩子,穿极短的裙子。” 苏毅鸿没接她的话,而是说,“你赔了八年时光,变成三十岁。我却是赚了,三十四岁变成二十八岁,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一年。” 邱鹿鸣有些呆,心里算着年龄,被苏毅鸿牵着朝前走,“那,那你岂不是四十五岁?大了我二十多年?可,明明是我先死的,为什么是你先来的?”邱鹿鸣纳闷道,声音不小,惹得一个路过的少年奇怪地盯了她一眼。 “天知道啊!”苏毅鸿笑看着迷糊的邱鹿鸣,“你不赔,我们两个现在的每一天,都是白赚来的!” 邱鹿鸣心有戚戚焉,连连点头。 到家了,苏毅鸿打开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邱鹿鸣意识到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家,她心中感慨:前世定亲,今生成婚,名字相同,两情相悦。她心中涌动着满满的喜悦和感激,这得是多么深厚的缘分啊! 一转头,邱鹿鸣就看到沙发上一套红色衣裙,就是网上能买到的那种中式婚服。 她愣愣地走过去,茶几上还有一对大红烛,一个首饰盒。眼泪糊住了视线,她嫁人三年了,却没真正拥有过婚礼,苏毅鸿走过来,拿起首饰盒,打开,里面是块和田玉佩,邱鹿鸣噗嗤一声笑了,刚才那一瞬,她竟然期待苏毅鸿会拿出一个钻戒来,然后单膝下跪跟她再次求婚。 苏毅鸿显然不知她所想,拉着她坐在沙发上,“当我在军营中醒来,就猜想,一定是我的武官生涯还没结束,这辈子要继续当兵;过了七年,我听到邱鹿鸣这个名字,就知道,我们的缘分未尽。现在,终于是你了。”他聪明地略过了与邱老师相处的细节。 “是菩萨保佑。”邱鹿鸣在胸口合十,除此也想不出其他缘由来。 “去穿上。”苏毅鸿将婚服放到邱鹿鸣手上。 邱鹿鸣撅了撅嘴,今天两人手挽手走路的感觉非常好,她还想多享受一段恋爱的感觉呢。 直男并不知她心中所想,还当她是害羞,轻轻推她进了卧室。 邱鹿鸣洗了个澡,吹干头发,慢慢换上衣服,又给自己绾了头发,实在没有什么首饰,就把项链缠在一个乌木发簪上,又把一个碎钻的丝巾扣别在头发上,对着镜子来回的照。 一会儿敲门声响起,“好了吗?” “嗯。”邱鹿鸣声若蚊蚋,迅速盖上了红盖头。 门开了,是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邱鹿鸣猜测他定是穿了军装。 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了她,拉她起来,慢慢走到客厅,邱鹿鸣发现灯关了,有烛光在跳动,他们来到窗边,苏毅鸿说:“今晚没有宾客,没有高堂,我们就对着满天星辰拜天地吧!” 邱鹿鸣点点头,木簪上的项链“啪”的一声,滑落到地板上,她噗嗤一声笑了。 跪下时,发现膝盖下是沙发上的垫子,她又笑了。 他们郑重对着窗外的星空拜了三拜,算是禀告神明,没有高堂在座,略过不拜,又转过身来,相对拜了一拜。起身时苏毅鸿捡起地上的项链,放到她手里,邱鹿鸣注意到他的服装不是军装,而是一件大红喜服,想想也对,穿着军装怎么能跪拜呢,但喜服配了双军用皮鞋,又让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毅鸿听她一再地笑,心情也极好,牵着她回到卧室床上坐下,没有司仪,也没有复杂的流程,他直接上手,慢慢掀开盖头,看到一张妆容精致的娇羞小脸,忍不住捧住了,看到眼睛里去,仿佛失而复得一件珍宝。 邱鹿鸣的酒劲还没过,又喝了半杯合衾酒,只觉心跳如鼓,眼神无处安放。 她感觉到苏毅鸿用头蹭了蹭她的头发,攥紧她的手,“娘子,我头发太短,咱这就算是结发了,鹿鸣,我们白首不相离,永结同心!” 邱鹿鸣勇敢地抬起头来,看进他的眼睛,“白首不相离,永结同心!” “时辰不早了。”苏毅鸿忽然说。 邱鹿鸣格格地笑,“还不到二更,咱们聊天吧,你说说你从前的事情。”才八点多一点点。 “可我等了一千年......”谁说直男不懂情话。 卧室里昏暗迷离,只在门口看到客厅的烛光,苏毅鸿在枕头下摸到自己的军用背心,抖开了,哈哈大笑,邱鹿鸣懊恼地叫了一声,一头扎到被子下面。 第二天早上醒来,邱鹿鸣发觉自己鼻尖顶着一个坚实的胸膛,她的脸又羞红了。 她的呼吸一变,苏毅鸿也醒了,吐了口气,伸手揽住她,往怀里紧了紧,——他知道妻子喜欢自己的气息,得意得很。 “我是多么幸运啊!”他轻声喟叹着。 邱鹿鸣转身来仰面躺着,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夫君,你说过两个男女如果缘分未尽,无论如何都会再续前缘的,我们还有很长的缘分对么?” “对,我们生生世世在一起。”苏毅鸿的胳膊用力搂紧妻子。 两人拥抱着久久都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相拥。 “我们会一直是夫妻吗,会不会变成母子父女。”邱鹿鸣忽然问。 “我们会一直是夫妻!至于儿女,有的来报恩,有的来报仇。”苏毅鸿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说。 “是的,有的父子天生如仇敌,也有的母女一生相爱相杀。直到生命结束,缘分了结。”邱鹿鸣眨眼的时候,睫毛刷着苏毅鸿的胸膛,他觉得自己的心,隔着皮rou骨骼都跟着痒了起来。 “我们一定是相互来报恩的!”他紧紧搂住妻子,亲吻下去。 半晌邱鹿鸣获得空气,“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情,你埋葬了我,算是恩,我对你却没有恩,那岂不是我欠了你的?”邱女官无师自通,学会了撒娇。 “你能嫁给我就是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