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父亲2
电话是个陌生的固定电话打来的,邱鹿鸣忐忑了两秒,接起电话,是黄校长,她焦急地大喊着,“小邱你赶紧地!赶紧去医院急诊!你爸爸生病了!” 邱鹿鸣的心咯噔一下,立即调转车头开往医院,她的手哆嗦个不停,反复拨打赫春梅和邱继业的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到了医院,她连车门都没关,下车拎着裙子就往急诊里面跑。 一大早的,急诊科里竟然有那么多患者,邱鹿鸣四顾不见赫春梅的人影,急得直接放声大喊:“赫春梅!” 赫春梅从走廊尽头跑过来,张开双臂,哇的一声哭出来,邱鹿鸣跑上去,抱住她,赫春梅无助地把头搁在女儿肩膀上,哭得浑身哆嗦。 “怎么回事?父亲是什么病啊?”邱鹿鸣着急地问。 赫春梅还是哭。 “别哭了!”邱鹿鸣推开她,扶着她的肩膀提高声音追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早上你爸爸在洗手间刷牙,就那么倒了......”赫春梅身上穿着家居服,脚上是一双室内的步拖鞋,皮包手机钥匙,什么都没戴,失魂落魄跟着救护车就到医院了。 黄校长也赶来了,她家和赫春梅家住同一小区,救护车来的时候,她看见了,就给邱鹿鸣打了电话。 没一会儿,滨城大学的校领导也都来了,赫春梅又是一番哭诉。 这时,急诊室的门打开了,众人围上去。 医生摘下口罩,满脸遗憾,“患者脑干大面积出血,现在虽然止住了,但以我们的技术,没有办法了......” 赫春梅一头栽倒,邱鹿鸣死命扶着她,被带得也跌倒在地。 她再次体会到得知大长公主薨逝时的心情。 父亲危在旦夕,母亲人事不省,医院的冷气真足啊,地板也真凉,邱鹿鸣呢喃着喊着mama,众人七手八脚扶起赫春梅,有医生出来抢救,邱鹿鸣茫然看着母亲被推进另一扇门。 黄校长推推她,“赶快给你家人打电话吧!” “哦!”邱鹿鸣回过神来,拨打苏毅鸿的电话,依然不通。 需要的时候永远打不通他的电话,要你何用!邱鹿鸣躁狂地大叫一声,抬手就要摔了手机,被黄校长一把拦住,“冷静!冷静啊!” 滨城大学的刘校长走过来说:“小邱老师,你别急,也别慌,我已经联系了京城最好的大夫,他乘坐最近一班飞机赶来滨城,一定能把老邱救过来!” 邱鹿鸣受到鼓舞,立即收拾情绪,向刘校长客气地致谢。 黄校长殷勤地和刘校长说话,介绍自己是环资学院秦黎明的妻子,又说自己是如何听到救护车声,如何给邱鹿鸣打电话的。 邱鹿鸣则走到一边,给赵春子发了一条微信,又给邱凤鸣发了一条,最后,她拨通了赫存志的电话,电话通了,她却说不出话来,电话那头赫存志焦急地喊着:“说话啊,小妹儿,咋了,说话啊?” “......小哥,我爸爸脑出血,很严重,在医院呢......” “啊?那你妈呢?你妈咋样?你等着,我马上到!” 邱鹿鸣不及多说,赫存志已经挂了电话。 赵春子第一个赶来,一把抱住邱鹿鸣,“鹿鸣别怕,我们和你一起撑着!” 她们五个小伙伴都是独生子女,她们曾经一起发誓,做一辈子的好朋友,过了二十五岁又一起商量,抱团养老,互相帮助,谁家有事都要一起上阵。 陆续的,邱凤鸣、东行云、夏无为和周小年都赶来了,说是互相帮助,其实大家都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几人都挤在邱鹿鸣周围,仿佛这样就可以抵抗急诊室的冰冷,抵御人世间一切的风雨。 邱继业进了重症监护室,邱家的亲戚走马灯一般,邱鹿鸣根本不记得谁来过。 她到最后才注意到,邱继根紧闭双唇坐在角落里,盯着重症监护的门,似乎已坐了很久很久。 中午时分,京城的专家赶到了,看到邱继业的片子,直接摇头,说他从医这么多年,极少见到这么大面积的脑干出血,责问赫春梅,“患者高血压这么严重,他是不是没有定期服用降压药?” 赫春梅两眼茫然,“我不知道他有高血压啊!” 邱鹿鸣也是丝毫不知。 专家一脸谴责地叹口气。 刘校长出言解释,“我们学校年年有体检,邱校长应该是隐瞒了,他在外地挂职三年,刚刚回来,他也许是怕家人担心,一直隐瞒病情。” 专家又叹气,说:“不是说瘦子就没有高血压,患者有可能是家族遗传病,或者压力过大、疲劳过度造成。” 赫春梅掩面痛哭,“我从来没有关心过他,都是他在关心我,呜呜呜,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小妹!”一声喊从门外传来,赫长江跑进来一把抱住赫春梅。 “二哥!”赫春梅哇地又哭出来,抱住自己的哥哥,“我怎么办啊,我怎么办啊......” “别哭别哭,有二哥在。”赫长江拍着meimei的脊背,“大哥和小弟已经上了高铁,很快就到,你别怕,别怕啊!” 京城专家与滨城医院的医生商讨了很久,最后无奈地宣布:这种大面积横贯性出血,根本无法挽救。 赫春梅和邱鹿鸣都无法接受这个现实,邱鹿鸣要闯进监护室看个究竟,但医生护士死命拦住她,不许她进,邱鹿鸣悲愤地嘶吼:“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能进去!你们说没救了,为什么我还是不能进去!”
她哭得惊天动地,但医生护士还是坚决地拦住了她。 邱老太太还健在,无病无灾,邱鹿鸣没想到不到六十岁的父亲会突然离开,她此刻无比后悔,没在父亲生日那天,亲手给他做碗长寿面吃。来到现代这么久,这位父亲对她一直极好,但她居然从未想过,好好给他做一顿吃食。 下午伊市的两个舅舅也赶来了,邱赫两家亲戚坐在一起,意见无法统一,邱继根坚决不同意停呼吸机,他认为弟弟还活着。 但医生已经明确表示,患者现在就是靠呼吸机维持呼吸,其实早已脑死亡了。 赫春梅忽然站起来,“老邱绝不会同意,我也不允许他这样没有尊严地所谓活着!” 说到底,最终的决定权在赫春梅那里,理智告诉邱鹿鸣这样做是正确的,但她心中仍难以接受。她坚持停止呼吸机后,让父亲在监护室继续停留七天。 邱继才呵斥她:“你又作什么妖?” “你吼她干什么?”赫长河不干了。 “她不张罗着办后事,在这里捣什么乱?” “那也不许你说她!信不信我削你!” 邱鹿鸣忽然泣不成声,“我没有作妖,人死后八个小时内,还是有一点知觉的!” “你胡说什么呢!”还是邱继才。 “反正我不许你们这么快就把我父亲送到火葬场!谁敢动,我就跟他拼命!”邱鹿鸣用手背一抹眼泪,蹬着邱继才,赫存志无条件站在她身后。 “大哥!你不管啊?”邱继才看了一眼邱继根,见他不说话,一甩袖子,“行行行,没人稀的管你!” 倒是赫春梅听了邱鹿鸣的话,立刻就相信了,她对医生说,不用启动设备,但她可以照章付费。 医生为难地说:“这样占用医疗资源,原则上是不允许的......” “你就当呼吸机还是开着的,不是一样么!”赫春梅带着哭腔。 最后,还是刘校长去跟医院院长协调,最后把七天缩减为三天,才算应承下来。 四个小伙伴陪着邱鹿鸣在医院附近的十字路口烧了黄纸,又来到监护室外面的窗边,邱鹿鸣跪在赵春子找来的瑜伽垫上,为邱继业守灵。 她身穿一身白衣,鬓边戴着一朵小小的白花,其他监护室的患者家属,也有在大厅守着的,见此都认为这太不吉利,纷纷向医院投诉,还有人当面指责。 邱鹿鸣一声不吭,只拿着手机无声地一遍遍念着地藏经。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就一把抹去,继续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