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李浩洋见过此人，就是和“公鸡”中士交谈的军官，四十上下，面容冷峻，体格健壮。军官低头没说话，继续摆弄手枪。李浩洋急着撒尿，没顾上敬礼，急匆匆跑向椰棚外的简易卫生间。回来时，军官已将手枪塞回枪套中，起身挂在床头，微笑望着李浩洋。李浩洋走近敬礼，军官还礼，伸手示意他坐下。军官摘下军便帽，边和李浩洋握手边介绍自己：“我是摩根少校，很高兴认识你。”

    李浩洋搞不清摩根少校为什么找自己，“詹姆斯·李，二等兵。”

    摩根少校轻轻摇头，“不对，你现在是一等兵了。”

    李浩洋记起自己刚被提了一级军衔，“长官找我有事？”

    摩根少校指指南部十四年式手枪，“你缴获的？”

    李浩洋认为摩根少校是想买个战利品向同事或家人炫耀，“是的长官，但手枪不买。”

    他觉得摩根少校像个参谋，天天跟在长官后面转，从来不敢亲自上战场，这种军官十分讨厌。

    摩根少校神情如故，“这种枪我有两把，不太好使。”

    李浩洋不知摩根少校此话的含义，“长官，我只缴获了一支手枪，没有其它战利品了。”

    摩根少校点头微笑，“我对战利品不敢兴趣，只想听听你是如何亲手砍死七八名日军的。”

    李浩洋愕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一般军官们只对战斗结果感兴趣，很少有关心过程的，摩根少校却正好相反。

    摩根少校看出李浩洋在犹豫，“我问过斯科特中士了，你带人死守交通壕，很勇敢，也很果断。我也去过现场，令人吃惊，真是你一个杀的？”

    李浩洋点点头，谦虚道：“运气好而已。”

    摩根少校道：“运气当然需要，但没有实力也不行。用枪打死七八名日军不意外，可用刀砍死就不简单了，普通士兵肯定做不到。”

    李浩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随口说道：“我参军前练过几年功夫。”

    摩根少校没听明白，“功夫？”

    李浩洋解释道：“就是李小龙电影中的那种，也叫中国功夫！”

    摩根少校更不明白了，“李小龙是谁？是你父亲吗？”

    李浩洋这才醒悟自己说漏嘴了，李小龙1940年才出生，现在还不到三岁，摩根少校当然不可能知道。他急忙补充道：“功夫相当于美国拳击和摔跤一类的运动，但更复杂，不太好解释。”

    摩根少校似乎明白了一些，“就是东方的拳击？”

    李浩洋道：“叫东方武术更正确一些。”

    摩根少校不是来学东方武术的，马上转入正题，“詹姆斯，我有一个计划，需要志愿者，你肯加入吗？”

    李浩洋好奇问道：“什么计划？”

    摩根少校神秘一笑，“别着急，你先好好休息，晚上我会派人来接你，还有你的运气！”

    李浩洋不便再追问，起身目送摩根少校离开，困意全无。摩根少校的言行都很奇特，不像是常坐办公室的军官，应该是上过战场的，但总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摩根少校走后不久，杰森回来了，一手住拐，一手拎着军用饭盒，看样子像是刚吃饱。

    看见李浩洋谁醒了，杰森坐下将饭盒递给李浩洋，“今天将军视察，午餐有牛排吃，我给你带了一份。”

    李浩洋接过饭盒，还在想摩根少校的事情，神情有些发愣。

    杰森伸手推推李浩洋，“詹姆斯，想什么呢？”

    李浩洋回过神儿来，“刚才有一个少校找我，说需要志愿者，问我肯不肯加入。”

    杰森不解道：“加入什么？”

    李浩洋打开饭盒，果然是红烧牛排，可惜没有红酒，“他说有一个计划，具体是什么没透露。”

    杰森点上一支烟，“少校人呢？”

    红烧牛排还冒着热气，李浩洋大口咀嚼着，味道不错，“走了，说晚上派人来接我。”

    杰森提醒道：“你小心点，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李浩洋吃得满嘴是油，“没关系，能比守碉堡更坏吗？”

    朦胧的月光下，十艘橡皮艇在漆黑的海面上悄然行进，远处的海滩隐隐在望了。橡皮艇颠簸的很厉害，李浩洋差点把晚饭都吐出来，强忍住一声不吭。日军在海滩附近架起数盏探照灯，不断扫视海面，防备美军偷袭，因为他们的重炮阵地就设置在这里。摩根少校的计划就是偷袭摧毁日军重炮阵地，消除它们对前线进攻美军的威胁。美军的大口径火炮还在运输途中，前线只有一门105毫米口径加农炮，无法对抗日军的十几门重炮，强攻伤亡太大。但摩根少校的这个计划也很冒险，参加偷袭的志愿者都没经过针对性的训练，两栖突击是海军陆战队擅长的作战方式，让陆军来说确实有些不合适。

    可摩根少校没有选择，澳大利亚第七师昨天已攻克日军坚守的戈纳主阵地，而美军却在布纳主阵地外徘徊不前，进展缓慢。麦克阿瑟对此大为不满，亲自给前来督战的艾克尔伯格中将打电话，内容简单明确：拿不下布纳，他就别活着回去！

    日军的重炮令美军十分头疼，连日派飞机持续轰炸，收效甚微。艾克尔伯格中将对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摩根少校才提出从海上偷袭日军重炮阵地的大胆设想，希望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战术效果。日军的主力都集中在正面防线，后方守卫部队不会很多，偷袭的关键在于隐蔽和迅速。海滩是一片开阔地，没有任何掩护，如果不能快速通过，就会被日军压制在海滩上，进退不得。突击队共有一百人，分乘十艘橡皮艇，天黑后出发，绕过巴布亚半岛最东端的海湾，沿海岸线行进，直达布纳据点后方的海面上。

    十艘橡皮艇保持一定间距，静悄悄地均速前进，逐渐靠近日军探照灯覆盖的范围内。李浩洋和摩根少校同乘一艇，见他一直很镇定，面对不断交叉扫视海面的日军探照灯，似乎不打算下达停止前进的命令。李浩洋清楚摩根少校并非有勇无谋，但实在猜不出他用什么办法避开日军探照灯的扫视。同艇的其他士兵也心同所想，可有禁止交谈的严令，谁也不敢说话，默默划桨前进。摩根少校时不时低头看一下夜光手表，面容不变，一如夜色般深沉。

    眼看自己乘坐的橡皮艇离日军探照灯的最远照射距离已不足十米，李浩洋的心不由的提到嗓子眼儿上，本能握紧手中的M1步枪，随时准备投入战斗。突击队全部使用轻武器，冲锋枪的比例较大，自动步枪每艇一支，其余都是半自动步枪或卡宾枪，目的就是为了方便快速登陆上岸，展开近战。十米的距离逐渐缩短，摩根少校也忍不住频频看表，好像是在等待什么。越靠近探照灯照射的范围，李浩洋的心情反而放松了，相信摩根少校早有对策，不然绝不会冒险偷袭的。

    他正思忖间，前方夜空中隐约传来飞机的轰鸣声，转眼临近，十几架美军战机开始对海滩展开迅猛轰炸和扫射，火光耀眼。同一时间，布纳村正面的美军也发起了进攻，掩护突击队登陆偷袭。日军没有防空炮火，马上熄灭探照灯，防止被美军飞机利用，轰炸重炮阵地。

    日军探照灯一灭，摩根少校即刻下令所有橡皮艇全速前进，以最快的速度抢滩登陆，直插日军重炮阵地。美军战斗机所携带的弹药有限，轰炸扫射持续不了多长时间，现在正是突击队拼速度的时候。所有队员全力划桨，十分钟后便靠近了海滩，水深及膝。十几架战斗机此刻也完成掩护任务，掉头飞走，双方配合得十分默契。摩根少校一挥手，带头跳下橡皮艇，手持汤姆逊冲锋枪涉水登陆。李浩洋和其他人紧随其后，保持散兵队形，无声冲上海滩，朝重炮阵地所在的椰树林快速挺进。

    身后，每艘橡皮艇各留两人，负责拖拽上岸，方便撤退时使用。

    防守重炮阵地的日军刚被美军飞机轰炸扫射过，还处于恢复当中，摩根突击队已经冲至近前。日军发现有美军从海上登陆偷袭，马上组织反击，探照灯又被重新打开了。可惜为时已晚，双方的距离太近，数盏探照灯一亮即灭，全被突击队击毁了。守备重炮阵地的日军原有一个中队，可如今有一多半兵力被抽调到正面防线上去了，阵地上只留有几十人，多数带伤。防守日军拼死反击，想和突击队近身拼刺刀，但瞬间就被强大的火力消灭一大半，其余慌忙逃入椰林中。

    突击队衔尾追入椰林，迎面和赶往海滩增援的日军炮兵相遇，近战转瞬爆发，异常激烈。日军炮兵的技战术水平比不上步兵，同时也缺乏轻武器，有人竟手持工兵铲和美军对阵，结果可想而知。不过摩根突击队是临时组建的，虽然抽调的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但并没有在一起训练过，相互间的协同性不够，此时便显露无疑。日军有意识地将突击队向重炮阵地外侧引，边打边撤，希望能起到牵制作用，等待援兵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