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休假
寒冬已至，阴云密布的北方某海滨城市即将迎来今年最后一批船队。 悠长的汽笛声响彻港区，坐在床板边倚靠着小憩的萤火虫也被唤醒，一手撑着缓缓坐直身子，另一手则轻轻揉着眼睛。之后还伸着懒腰微微吐气，满脸稀松之意。 晓军也是坐姿打盹，只不过是他靠的是冰冷的舱壁，现在终于是能松口气。虽然萤火虫很轻，但胸口被压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有点难顶。关键是她的小脑袋就倚在自己下巴那，自己连呼吸都不敢弄大声。 整理一番后，他们走出舱室来到甲板。冷冽的寒风拍打在脸上。晓军顿时有些后悔…… “原来还有假期的？”晓军挑起一边眉毛，有些戏谑道。 “那不然呢？”舰队司令员戴玉馨接过那沓晓军刚刚处理完的文件，随意放在一边继续道：“但是只有两天，而且只能在年前。定个时间吧。” “两天？就这？”晓军故作惊讶“那还不如不放假呢。” “少来！”玉馨这次的态度很是坚决“岛上人才几个，都乘着没到冬天就把假期用了，就你一直拖着拖到现在。” “这才两天啊……”虽然休假完全是自愿，但这次看着对面那个样子是铁了心要把他丢出去。 “我坐火车都要两天才能回老家，这才放两天能干什么？”即便知道没得商量了，晓军也还想着最后挣扎一下—— “而且大陆那边又冷，我哞（“待”）在岛里不好吗……” “全部人都用完假了，就差你。”玉馨微摊双手，油盐不进“反正今年收红包这事你估计是无缘了。” 晓军闻言，双目微瞪：“收红包？！我现在已经是发红包的那批人了！！！” “那不正好？”玉馨两指轻捻下巴，微笑道“给你省一笔钱嘛！”…… “别动、等会。”晓军抬掌顶着风雪的晓军强睁开眼，看向面前那在风中凌乱的双马尾，挪动到其身旁，帮她把那条有些松垮的围巾整好并多围上一圈…… （省钱个鬼啊，还不是要来帮她买衣服吗。要不是之前全喂鱼了……） “好了。”晓军轻拍萤火虫的后背，刚想往前继续走，北方的寒气却让他左膝咯噔一下，如同里边塞进颗石子。不适的同时还没注意脚边的那一小处积雪，接着便是一滑—— “啊！”萤火虫反应迅速，回身一扑，从侧边搂住晓军的腰。臂、身、腿乘势转到其后，即使没完全垫住，也可以缓冲大部。加上一股似旋涡般的诡异劲风围着晓军和萤火虫的肢体流转上浮，让跌坐在冷硬甲板上的他俩最终是毫发无损。 “小莹！没事吧？”晓军很快回过神来，赶紧坐直问道。 “我没事。您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萤火虫迅速站起身，扶起晓军并摸索查看。这点对舰娘的身体而言确是小事，而她很清楚晓军的身体情况“又是左腿吗？” “嗯，左膝盖，老毛病了…”晓军在萤火虫的搀扶下靠到栏杆旁，隔层手套也被铁寒给刺的生疼。萤火虫蹲下身，轻轻揉着晓军的左膝：“好些吗？” “没事没事。嘶…”晓军脱下左手套，垂手环在膝盖骨边缘。指头摩挲几下后便微微弓起，沿着骨隙发力。骨头随着受力而左右滑动。这看着不像按摩，而是想把这块骨头给生生扣下来。 接着轻轻的一声“啪”，膝盖内涌出一丝温暖。但这不是晓军的“按摩正骨”起了作用，而是—— （“你就不能有点出息？！”）熟悉的骂声从头顶传来。晓军眼角微抽，乘对方还没继续：（嗯…一、一时忘记…） （“嘁。”）对方没有追击。晓军暗自庆幸，赶快与萤火虫下船。从舷梯上下来时，晓军透过风雪，望向那不远处的被冰雪封冻的标识—— 皮兰港。 在玉馨上报名单后的翌日，晓军的请假就获得批复，然后就挑了对皮兰港的船票。晓军这次是蹭返航的补给船队回大陆。本来就不知道去哪号，就随便找个地方给买点东西就行。 这是座边陲小城，十数年前改成了这个充满西味的名字（对，整个城市就叫皮兰港）。来之前稍微听了点关于这里的事情：帝国东北的港口城市，不冻港。很久以前被帝国选作开海关的首批城市（首批开关就挑了几个靠北的寒穷边陲，专门刁难当时朝内还是小众的“开关派”）。 由于地理环境等因素，这里的经济并没能有多璀璨的成就。但作为当时为数不多的开放城市，也还是吸引了一些外资与人口迁入。积累半百有余也让这里有不小的变化。大半城区都被狭长的丘陵给挤在海边，其中遍布的西式建筑，是这里发展特色旅游的资本，但一直不温不火。 而在深海入侵时，这里因为过于偏僻而几乎未受战火波及。一副世外桃源的气息。既是冷清，也是清净。 “说好的旅游城市呢？”舷梯上，晓军的视线转向远处，眉头微皱碎碎念道。 东北西南走向的港区一路向北，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晰，但晓军还是能瞄到那在港区最北端的、一座座被铁网包围的灰白矮楼。 军事基地。毕竟深海出现了。但看着好像并没有多少在运转，只是静静地被白色掩盖。应该只是封存的预备基地。 下到码头，晓军行李左顾右盼，考虑着接下来的路线。而就在他刚抬起脚打算前往码头出口时，头顶又传来一句询问：（“请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想去军人接待处。”） （诶，嗯。）晓军脚步一滞，暗暗点头（对啊，怎……） （“老哥，我真的服了你了。”）对方语气中充满无奈（“你是来度假的！”） （那我去军人接待处怎么了，有问题吗？还能剩一笔房费呢！） （“你很缺钱吗？！”）（缺！） （“那就要做好破费的心理准备！”）（啊啊、嗯？你什么意思？）…… 看着顿在原地的晓军，估计在思考接下来的行程。萤火虫也不去打扰，静静靠在他身边。但晓军似乎想得有些久，萤火虫的视线也不自觉地转到少年那戴着宽厚绒套的粗糙手掌上。 湛蓝的蓝眸稍稍转动，其上呈现的映像在深蓝与灰白之间不断转换。拜寒天所赐，人们都匆匆忙忙地躲入水泥之后温暖的庇护。周围只剩洁白上杂乱的踏痕与清冷的风声独响，这代表此刻正四下无人，也没有人会注意这两道呆立于阴雪下的小小身影。 机会。 少女微微挪动脚步，在雪上几乎无声地转到了少年宽大的背影侧后。几丝寒气随着鼻息钻入少女体内里，很快便被血rou温热。胸膛稍稍鼓起，扣有棉质手套的细嫩小手轻轻抬起，小心翼翼地探出—— “小莹。” 少年突然转过身来。蓝黄就此擦过，在两边都留下了一瞬异样的触感。 “小莹？”晓军低头看向萤火虫，完全没注意到她已经走到自己侧后这个距离。更对她这个仿佛僵住的动作而感到些许疑惑。 “啊啊啊…”萤火虫抽着嘴角快速把手收回“没没没事…哈哈。” 晓军眨巴两下眼，舔舔嘴唇，问道：“小莹，你说，我们是去接待处。还是去宾馆…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但萤火虫听得分明。精致小脸上的羞红虽然有点滞后，但还是很快蔓延上来。 “这这个，就看您怎么决定吧。”萤火虫低着头，把行李用双手提着坠在自己腿前，也好抑制住自己手忙脚乱的样子。 晓军有挠着后脑，心中有些恼怒。再过片刻，他也不打算多在这里耗了（“也好，懒得看你们两个口吃在雪里凌乱半天”），直接与萤火虫走出码头。在出入口问路后，他们便走到不远处的公车站等待。 刚才漫天飘落的白羽竟渐渐偃旗息鼓，只剩冷冽的刀风还在街道里乱窜。这次运气不错，雪停后不一会，轮上绑有防滑链的公车就开了过来，且车里没有乘客。晓军把两包行李都揽下来，站在前头先踏上车，接着转身向萤火虫伸出手：“来，小莹。” 萤火虫微微一滞，抬脸对上晓军平静的眼睛。再度确认后，便有些迟钝地将手搭上。虽隔了两层，但似乎仍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的温度。 军人的接待处与之前看到貌似处于封存状态的军事基地几乎算挨着，与码头车站也近，过两个站就到了。 来到接待处，刺眼的黄光与老旧的壁炉把寒冷几乎隔绝。窗口内是一位穿着朴素的女士，看到现在居然还有军人来港让她有些惊讶。但也很快恢复，熟练地检查证件。 “嗯，长官，这是您的房间钥匙。”她从柜子上层摘下把钥匙递出“双人间，房间601。” 六楼，好像是接待处最高的一层了吧？而且自己还没有说要什么房间，她就递钥匙…… 晓军微微迟疑，但还是接过钥匙，与萤火虫来到601室—— 书桌、衣柜、壁炉、两铺床甚至还有电视机和一间独卫。 “哦…”萤火虫轻轻发出一声感叹，估计是看到这接待处的房间比海牙岛的宿舍好太多了而情不自禁。 “啧、这是接待处？”晓军咋舌，暗叹道“感觉这里和酒店的普通房间也差不多了。” （“确实呢，军官间吧？）声音从房间里传出（你算说对了，省一笔房钱~”） 晓军站在门口踌躇，但还是被“推”了进去。 （“你总不想和萤火虫睡多人间吧？”） （那，舰娘不是有独立的住宿区吗？） （“你舍得？”） （啊这……） 搞定好行李，已接近中午。他们便打算先搞定午餐，下午再去城里看看。接待处的餐厅在一楼接待厅的北侧隔面墙，平时也允许对外开放做做生意。但在这大冬天的，也就晓军他俩是整天唯二的食客。 别说餐厅了，到了晚上看灯光就知道，整个接待楼除了工作人员外就601还亮着。 午觉后（那两铺床的一个终究是摆设），他们便拿着地图，前往市中心附近的步行街。 除开市内的几道主干是四车道而显得宽点之外，其它地方的每处街道、每栋楼房都应和着这座城市的狭长的主格调。即便楼房的平均高度不高且现在是冷清的冬季，也让穿行其间的零星行人感到些许拥挤。 前往步行街的路上，时不时就会有西式的建筑窜出。萤火虫都会好奇的驻足一下，有时还环绕看看，晓军也就慢慢跟在后边。 就这样，他们磨有半个多小时才走过这短短一公里的路程，来到市中心的广场。刚从门洞里探出，就看到市中心的大楼，楼前的广场大鼎镇中。正对一处酒店，相比于周围建筑，目视也就比政府大楼矮几层。 而在平静广场的北面，与那些红砖尖塔正对的方向有一道灰白门坊，上面挂着“步行街”三个金光大字。横穿来到其下望向里边，热气腾腾、张灯结彩，未至其间便闻到鼎沸人声。估计这块是年前，市里唯一一处还能顶着北风的喧闹之地。 在挤入这熙熙攘攘前，晓军转过脸向萤火虫伸出手：“牵好。” 萤火虫满脸灿烂，上前牢牢牵住，比之前搭公车时握得更紧。轻柔的五指似乎有些躁动，不断地摩挲间，隔着两层后仿佛还能感觉出少年那掌内的老茧。 （“有一丝熟悉？”）带着笑意的询问混着翻炒声传来。 （不，小莹比她乖多了。）晓军微微勾起嘴角。牵着萤火虫穿行，在走到处小巷口时，无意间往里一瞅，刚好瞄到家店。 虽然巷子因为屋檐遮蔽而显得有点阴暗，但巷子里没有任何杂物堆积或外挂，反借远处另个巷口透入的灯光和铺满地面的积雪而把近地面及两侧墙角处映得很是清晰，倒有种别样的敞亮。 走到店口，招牌的紫色霓虹组成艺术字晓军是在看不懂，不是不懂E国文字，而是这字花里胡哨的是在分不清字母。但好歹角落招牌角落有行字，说是搞服饰修补裁剪整改一类的。 “叮零——”推门而入，门边的铃铛同时响起。 “欢迎光临。”在从从挂满衣服的架子后，一位头戴宽大白色礼帽、身着似是华贵礼服、点有淡妆的艳美女士缓步走来。可能是屋子里的壁炉很给劲，让她敢在冬日还穿着这能勾露其火爆身材的白裙礼服。 对上那黑色眼眸的瞬间，晓军和其后边的那个家伙不约而同的下了个定论： “这女士（婆娘），（不是精神有问题，）肯定（就是）有两把刷子。” 虽然有点差异，但意思差不多。 玻璃门缓缓扣回原位，外部的冷热喧嚣即刻被隔离开来。屋内的照明就只有几盏小灯，但分布很好，房间大多能被柔光触到。 “都是女装，随意看看吧。”这位看不出年龄的优雅女士轻抬一臂，向他们示意道。而萤火虫看着她竟有些失神，晓军轻拍其背后才被反应回来。 晓军倒是犯难了。接着半眯起眼，侧耳片刻，有些“夹生”道：“一件冬装，颜色不要太艳，也不要太臃肿。” “嗯……温暖、轻快。”对方没有去按晓军说的要去去找衣服，而是微微沉吟，轻吐出几个词，接着抬脸道“是这样吗？” 晓军抿抿嘴，点头。虽然对方声轻但气足，加上隔音好屋里很安静，还是听得很清楚的：“那老板娘您有什么推荐吗？” 对方微笑着颔首。晓军便褪去萤火虫身上的军大衣，让其跟随去看衣服。老板娘则轻捻萤火虫的围巾，然后便“抓”起少女就去试衣，期间嘴上功夫也是不停，完全像变了个人。在旁观的两对耳中，其身上不断发出些清脆悦响，这不是看到生意时的情绪，而是另一种，一股最为纯粹的兴奋与喜悦…… “来，先生您看看。”很快，穿着新衣、面色透红的萤火虫被带到晓军面前—— 棕色的衣袄紧贴着萤火虫娇小的身躯，盖有加绒的披肩，加了顶绑有橙黄飘带的帽子，换了两只在手背贴附似是蓝白宝石一样的饰品，与上衣同色的保暖靴，靴口带有保暖的纹套，裹住那双穿了黑红相间保暖裤袜的细嫩腿足，而原先的红黑围巾则换成了暗色橙棕相间。 温暖、灵动。 这一圈看下来，晓军也很是服气。但也多嘴问了问：“这只不穿保暖裤，是不是有些冷？” 老板娘闻言微微一滞，眼神有些奇怪地看向晓军。 （“靠，你别多嘴啊。”）晓军身后也传来轻轻的呵斥（“你怎么知道那不暖和了？！”） 晓军突然被两面夹击，不知所措。老板娘看看晓军，再看萤火虫，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刚才稍紧的眉头舒展，轻松道：“这个保暖裤袜D数比较高，如果您需要，就再要一些别的也可以。” “？？？”晓军眨巴眼，不知所云。 （“噗哈哈……”） （你笑什么？）晓军心念一动，对方接到后周围的一切都“褪色”成一片黑白。 （“我……”）对方故意一顿（“想起高兴的事。”） （哦，那你一边去偷着乐吧。）晓军突觉不对，便毫不留情。 （“OK，OK。”）对方也没什么反应，就嗤笑着然后一切恢复。 晓军看回老板娘那略显深邃的黑瞳，轻闻些曼妙的声响。少年稍作思考，便问萤火虫的感受。而萤火虫只会说“好”，“暖和”。看少女有些发晕的脑袋，那就当是满意好了。然后就索性让萤火虫穿着这身出去，换下的衣服都叠好在一个袋子里。老板娘还多放了些小衣物，说是衣服上的一些饰品要留有备用。有股捆绑的感觉，可晓军也默认了。 而在付钱的时候，那朱色薄唇报出了一个晓军很惊讶的数字。 刚才试衣边唠嗑时晓军就了解到，老板娘继承祖店独自经营，许多衣服还是她亲自设计。这些就已经让晓军做好破费的准备了。但老板娘报出的数字，感觉便宜了。 “这件衣服是我自己设计的，我觉得这个价格很合适。”对方微笑着，轻轻摆手道。从晓军的表情就猜出了他的意思。那无意透出的姿态让晓军与萤火虫又有些失神。 “既然是衣服，那就只有穿在身上才有价值。”对方走到柜台，一锤定音，不加不砍。晓军自觉也没有什么反驳的余地和必要了，毕竟是赚了，那谁不要呢？ “祝您生意兴隆。”出门后，晓军向送客的她微微致意。 “谢谢。”她还是保持那副微笑，接着话锋一转，轻眯起眼“以后，再带女孩子来吧~” “嗯？”晓军一愣，但玻璃门又关上了，两侧再被隔绝。 晓军刚打算走，感到手间的受力变大了。回首一看，正见萤火虫抬脸十分正经地看向他。 “她，她开玩笑的……”晓军打个模糊，牵着萤火虫赶紧溜了。 再回到吵闹的街上，他们便开始对一些小吃开始“精确打击”。但拿着一袋衣服实在不方便，且这些热辣小吃让晓军有些难以招架。走了约一个小时，萤火虫眼尖又看到一处坐于街道角落的咖啡店。她知道晓军喜好，便提议前往，算作中场。 这还是个“猫咪咖啡店”。在这不算大的店铺里，共六只形态各异的猫咪在里边的躺的七歪八扭。 点好饮品后，便想找一处角落的座位坐下。绕过正中的猫爬架后，晓军俩看到店中仅有的其她两名顾客。 而萤火虫在正对着的是一名穿水手服的少女，棕红的柔发绑有两尾麻花。原本有说有笑的两队在此刻顿时安静。萤火虫与那名少女对视，片刻后—— “G级驱逐舰——萤火虫！” “特Ⅳ型驱逐舰——夏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