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又见楼主

    殷三百一路走出关山院，来到西安的街道上，西安作为陕西首府，其繁盛程度自然非一般的城市可比，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好不热闹。

    殷三百下山本该去找栾记铁铺找一个栾姓前辈，只是连日来的事情耽搁了行程，于是他向路人问道：

    “这位兄台，栾记铁匠铺在哪里？”

    那被问之人显然没听说过这铁匠铺，便说道：

    “不知啊，壮士可以去西市看看，那边有一条街都是铁匠铺，或许你所找的铺子就在那边。”

    殷三百道谢之后便向那边走去了，心中暗自思忖着：“师傅让我来找他的义弟，还说什么栾记铁匠铺是天下最大的铁匠铺，如今来看莫非是在信口胡说？”他心中正自疑惑着，但转念一想自己师傅那爱吹牛的性格，每次说大话时总是眼睛一瞥，眉毛一挑，洋洋得意的样子。

    他回想起自己当初下山前师傅齐五岳眼睛一瞥，眉毛一挑，得意洋洋得跟他说道：

    “三百啊，你可知你已经天下无敌，为师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你下山去西安城找栾记铁匠铺的倔老头，认他为师。倔老头是我的结义兄弟，进门直接报上师父的大名，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他一定把你当祖宗供着。”

    说完还不忘眉毛一挑，吹嘘道：

    “栾记铁匠铺可是天下最大的铁匠铺，师傅这结拜小弟混得不错吧，嘿嘿。”

    殷三百白了白眼，说道：

    “我这不是有您一个师父了吗，哪来的再拜一个师父的道理。况且您给了我一把刀，只教我怎么拔刀和劈砍，还没有教我招式呢，徒弟就这么下山，可真怕小命不保哦。”

    齐五岳说道：

    “呸呸呸，这话可不能瞎说，你可是有十个识海的人，十个识海是什么概念，元气是其他人的十倍，十倍知道吗，稍微努力一下就是天下第一了。这十几年来没有教你任何招式，也不过是全力在开拓你的识海，武道的路还长着呢，若没有深厚的基础，是走不长远的。况且我没有让你下山去打打杀杀，只是让你去找倔老头学习武功招式，学成之后再战不迟嘛。”

    此时齐五岳又挑了挑眉毛，嘿嘿笑道：

    “若是能达到师傅的这个高度，那你便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了。关于又拜一个师傅的这件事，你也不用顾虑，其实我和倔老头早商量好了，你就是我们两个的共同弟子，只管去便是。”

    殷三百又说道：

    “师父，您不是常说您的刀法天下无敌，苍刀九式又是天下第一的刀法，您不教我，如今让我去其他地方学习招式，这岂不是舍近求远嘛。”

    齐五岳说道：

    “哼，你呀，样样东西都想要最好的，刀法这个东西不似心法，给你一门高深的心法，修习便修习了，悟性不够自然修行不深，但是也绝不会给你造成什么损害，只不过是境界不够罢了。但像刀法这种东西，一本绝世的刀法，若给一个没有任何招式基础的人修行，那么他是断然修习不来，只有其形而不见其神，反倒养成了好高骛远的习惯，高不成低不就的，刀法也就难以精进了，又似给一个小孩一把绝世的宝刀，力量不足胡乱挥舞之下反倒伤了自己。”

    殷三百神色颇为自傲，说道：

    “师父您说的没错，但这些只是庸人会遇到的情况，凭弟子的潜力，难道就会学不会您的苍刀九式么。”

    齐五岳郑重地说道：

    “三百啊，你确实天赋极佳，但是古往今来天赋极佳的人多了去了，即便你以极大的天赋修成了苍刀九式，没有大量的实战经验，临到真正实战了，打不赢人家，那么你是怀疑自己呢，还是怀疑这苍刀九式呢。你这样可以要吃大亏的，也怪我这么些年全在让你修行，没有让你去体验江湖的凶险……”

    正回想到此处，忽地街上一人男子撞上了他，地上却掉了一个女子用的手帕。

    殷三百正待去看谁掉了个手帕在地上，奈何街上人来人往，早寻不见那人了。

    他只得捡起手帕，手帕是上等丝绸裁就，隐隐有淡淡的异香钻入鼻中，这异香殷三百似乎在哪里闻到过。仔细看那手帕，其上绣有一座立于风雨中的楼阁，牌匾上“风雨楼”三个大字遒劲有力。

    殷三百此刻回想起来，这是司忘沫身上的异香，将那手帕反转过来，细细看去还能看到一行小字，写着：

    “鸿福楼，天字一号。”

    殷三百笑了笑，知道听风阁已经查清了那颗紫色流星的下落，故而告知自己前往该处获取信息。这手帕的主人既然是司忘沫，那么这绝色女子此刻应该正在鸿福楼中等着自己。殷三百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曼妙的身姿，不觉有些飘然了。

    他又向一个路人问道：

    “这位兄台，鸿福楼往哪边走？”

    那人说道：

    “你不是本地人士吧，鸿福楼都不知道，这可是本地最大的酒楼。”

    只见那路人将手一指城中最高的一栋楼阁说道：

    “喏，那个最高的楼便是了。”

    殷三百道谢后便往鸿福楼走去，好在这楼是西安城最高的一栋楼阁，极易寻找，不多时便来到了楼前。

    只见那楼通体朱褐之色，有十多层之高，其上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好不美观。

    殷三百走入楼内，在柜台处问道：

    “天字一号雅间在何处”

    那柜台瞥了殷三百一眼，见他面容黝黑，粗布衣裳，眼角一个伤痕兀自醒目，并不似有身份的人物，倒像一个粗鲁的庄稼汉，便说道：

    “天字一号是本楼最好的雅间，不接待闲杂人等，壮士可以就在一楼堂食。”

    说罢一指墙壁上的菜单，说道：

    “其上各种时蔬小炒，皆可以点。”

    殷三百正待说话，楼上却下来一人，说道：

    “贾先生，你来啦，快快有请，司小姐正在雅间专等。”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锦袍的白胖汉子，脸上展露着笑颜，肥rou将眼睛都挤得只剩一条缝，因身躯太过肥胖，整个人竟像个rou球一般。

    在一楼堂食的客人见了来人，小声嘀咕着：这贾先生是什么身份，竟要鸿福楼的掌柜于忠亲自下楼迎接，想来是一个极有身份的贵客无疑。

    殷三百向来人拱拱手，说道：

    “如此甚好，还望朋友带我前去。”

    二人一前一后登上十几层高楼，终于来到天字一号雅间。将殷三百送到门口，于忠抱拳下楼去了。

    推门而入是一间布置别致的小房，当中一张紫檀木方桌，左右两壁一侧挂着曲水流觞画，另一侧挂着西安胜景图。对门处却是没有墙壁，只有一扇推门大开着，门外是一个阳台，朝外看去便能俯瞰西安城全貌，远处是秦岭山脉，覆盖着苍茫大雪，山景茫茫、繁华都市，蔚为壮观。

    然而这一切都不在殷三百眼中，他眼中的女子已经胜却这景色一百倍，红颜易老，青山长存，无人不为这倾城的容颜醉倒。

    司忘沫火辣的身姿站起，丹唇微启，说道：

    “殷少侠，近来可好吗，我给你泡了一壶上好的宁红茶，想来你一定喜欢。”

    司忘沫柳腰稍弯，将宁红茶递了过来。

    殷三百脸上微红，端起宁红茶说道：

    “终究是实力稍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罢了。”

    说罢他又抿了一口宁红，只觉茶香之中夹杂有司忘沫身上的异香钻入鼻中，慑人神思。

    司忘沫抿嘴笑道：

    “殷少侠所行之事皆是行侠仗义的好事，怎可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我说可是一等一的英雄。”

    殷三百苦笑道：

    “司楼主见笑了，没想到司楼主的消息这么灵通，我这“贾仁”尚未取多久，便被你们知道了。

    他说的自然是方才楼下于忠叫他贾先生一事，这个称呼自然是司忘沫告知于他的。

    司忘沫笑道：

    “贾仁贾仁，可不就是个假人嘛，那三皇子真是笨得可以，还有名医严华，不知三皇子是哪里请来这么一个活宝。”

    说罢司忘沫两眼笑得弯成月牙，胸口那两团也跟着不住抖动。

    殷三百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

    “说起来三皇子是有恩于我，若非三皇子将我带入府中医治，只怕早已冻毙荒野了。”

    司忘沫说道：

    “若没有三皇子，我听风阁也会将少侠带入楼中医治。”

    说罢司忘沫似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只顾着闲谈，差点忘了正事了，殷少侠让我阁查的那颗紫色流星的去处，已经通过观星楼查出来了。”

    殷三百忙问道：

    “贵阁神速，竟然这么快便查出了流星的下落”

    司忘沫说道：

    “那颗流星坠入了茫茫东海之中，当时恰巧我阁弟子在东海执行任务，忽见一紫色流星划过，因颜色特别，故而回来报备了。”

    殷三百疑惑道：

    “东海？东海如此之大，若是掉落在岛屿上尚且可以寻找，若是坠落海水之中，那便是大海捞针，再也别想找到了。”

    司忘沫说道：

    “以茫茫东海之大，我阁也只在东极岛之上设有分部，据阁中长老推测，流星可能便是落在了那传说中的瀛洲仙山之上。”

    殷三百说道：

    “李太白有诗云‘海客谈瀛洲，烟波微茫信难求’，瀛洲仙山缥缈不定，却也没听说谁登上去过。司楼主这么说，在下可不敢相信了。”

    司忘沫微微一笑，说道：

    “殷少侠不信，是在情理之中，但进来天地有些异样，许多上古不出世的东西，似乎都纷纷冒出头来。”

    她这么一说可引起了殷三百的好奇之心，他问道：

    “不知除了这个瀛洲仙山之外，还有何物出世了？”

    司忘沫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显得妩媚动人，她说道：

    “殷少侠若能告诉我那个紫色流星有何特别之处，那么我便告诉你。”

    殷三百无奈摇头道：

    “家师只让我问紫色流星下落，却并未告知为何，这笔交易我们可能难以达成咯。”

    司忘沫浅笑道：

    “那也无妨，日后殷少侠知道了再来交易便可…”

    旋即她略一停顿，似是想到了一件要紧事情，秀眉微蹙说道：

    “殷少侠刚才关山院出来，想来还不知道三皇子将十几个吴村之人抓走了吧。”

    殷三百大惊。忙询问事情原委。

    司忘沫于是将三皇子以村民勾结殷三百杀害县令之名将他们定下死罪之事给殷三百说了。

    殷三百听得此言，一掌重重排在紫檀木方桌上，气道：

    “好一个狠辣的三皇子，当真将百姓当做牛羊，随意罗列罪名，想杀便杀么。”

    司忘沫说道：

    “此事殷少侠要谨慎为上，我看三皇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扬言后天便要将这十几人在西市斩首，以我看来，其意不过在于逼出你而已。”

    司忘沫给殷三百倒满宁红茶，又说道：

    “若是他真的想杀这些人，何用等到后天？你若是不去救，那么这些人因你而死，若是去救，那么你将身陷重围。”

    殷三百说道：

    “三皇子好狠辣的手段。”

    他嘴中这么说着，心中一时却无计可施，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虽知这是三皇子设下的全套，却也只能后日前往西市大闹法场救出村民，只是这样莽撞行事只怕凶多吉少。

    说起来这都是他一时冲动闯下的祸患，杀一个县令容易，可这后果却不是他想看到的，若能够提前知晓这些后果，他断然不会那么冒失地杀了县令，而后又四处报出自己的大名。现在弄得自己外出需要易容，且后天又可能多出一场血战。

    看着殷三百沉吟良久，司忘沫说道：

    “殷少侠，你看这是什么。”

    她素手给殷三百递过一张纸条。

    殷三百从思绪之中回过神来

    他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今夜三更，狱卒换班晚一炷香。

    意即今晚三更时分有一炷香的时间可以将牢内之人救出。不知听风阁是怎么打通西安府的狱卒的，竟能有这般本事。

    殷三百看向司忘沫绝美的容颜，顿时语塞了

    司忘沫见殷三百看得呆了，抿嘴笑道：

    “殷少侠将纸翻转过来看看。”

    殷三百闻言将纸张翻转开来，只见是西安大牢的地图，其中的一间房画了一个红色的大叉，想来是村民们的关押处。

    司忘沫竟如此细心，将大牢地图也手绘而出。

    殷三百捏住纸张，说道：

    “妙极，若是能将村民们提前救出，那是再好不过了，为了在下的事情，实在是有劳司阁主费心了，日后有用得到处，在下虽然不才，却不防尽管和我说。”

    司忘沫说道：

    “殷少侠何必多礼，少侠作为齐前辈的单传弟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只要对我风雨阁施惠一二那便感激不尽了。”

    殷三百心中想着：“是了，若不是因为师父，听风阁又凭什么来拉拢我呢。”想到此处他不觉心中一沉，联想到了连日来接连惨败的狼狈。

    司忘沫见殷三百神色淡然，她心思细腻，已经猜到了殷三百心中的想法，说道：

    “殷少侠年少英雄，有这份安良除暴的心性，日后的造诣不可限量。”

    殷三百心性本就颇为自傲，连日来的挫败却使得他心中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怀疑。如今听得司忘沫如此说，才想到心性的重要，自己所做的是虽然有欠思虑，但从来也是无愧于心，事情做错了尚且可以挽回，若是失了心性，那便再也没有进步的空间了。

    他脸色稍定，心中却兀自有些失意，说道：

    “多谢司楼主开导，前路茫茫不可测，且不论日后我到了何种境界，今日听风阁的恩情，殷某人定不会相忘。”

    殷三百心中颇为失意，只想着快快离开此地，或许他的心底里并不想司忘沫看到这样的自己，似乎只有离开了她心中才会好过。

    转而说道：

    “时间紧迫。多有叨扰了。”

    说罢正欲起身告别。

    司忘沫忙说道：

    “殷少侠请留步，这两日你的易容妆有一些脱落，我正好带着易容的胭粉，不妨我帮你补妆后再走。”

    殷三百看着司忘沫，只见她脸庞微红，更添了几分姿色，说道：

    “如此甚好，多谢司楼主了。”

    司忘沫白嫩如葱根的手在殷三百的脸庞涂抹挑画着，殷三百感受着司忘沫气若幽兰的吐息，心中却是古井不波，此刻他的心中想的是如何提升实力、如何救出村民，以自己的资质，本不该如此狼狈。竟视眼前尤物如无物。

    不多时妆容补齐完整，殷三百告别司忘沫，径往西市去了。

    司忘沫在鸿运楼凭栏看着楼下的殷三百渐行渐远，口中不觉叹出一口气来，说道：

    “这股子傲气不知何时才会消磨。”

    “雪纷飞，尘纷飞，

    少年横刀立城南，何人问高洁？

    风满楼，雨满楼

    细把男儿作红妆，傲意自难平。”

    她唱起了一曲江湖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