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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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文在林家产业里找个空着的小院,没惊动店里其他人,趁半夜把优质的生漆全都运了过来,腾空了一间屋子堆了进去,又钉死窗户,再挂上大锁。 自己则在隔壁屋里住下,床底还有一口锁好的箱子,里面是这批货物采购的账本、路凭等等,桂立亲自挂的锁,钥匙也带走了。 阿苍得益于花姐毫无原则的投喂,这半年来圆成了小rou球,口齿日渐清晰,也一天比一天好动。此刻穿着一件短褂,背上绣着凤女娘娘大战黑熊精,露出粉白莲藕般的小胳膊小腿,正在小院子里一边怪叫一边追着球跑。 大球追小球。 班文在飞檐阴影里摆了躺椅,这些天不用到处走动,便托林家老四帮他拿了几本杂书,刚好可以安静下来看一看。 “阿文阿文。”有人拍门。 “我来开我来开!”阿苍球也不要了,跑到门口踮脚去够门闩,却总是差一点。班文过去把他抱起来,阿苍用他那双小胖手一点一点费力的把门闩拉开,一看见来人,啊呀呀欢叫着要对方抱。 “二伯伯!二伯伯!” 林桂家把手中的食盒递给班文,哈哈一声接过阿苍,刮着他鼻子道;“喊错啦,喊过一声!” “铁拳家!铁拳家!” 自称铁拳家的黑头家身后俏丽着花姐,手里拎着包袱,里面是阿苍的换洗衣服。 四人从屋里搬出小方桌,阿苍也拖出了他的小板凳,坐下开始吃饭。 “几桶破漆,不知道的还以为屋里有什么大宝贝呢,挂上了锁不说,还得你天天在这儿守着。”花姐撇着嘴不高兴,觉得班文受了委屈。 班文和桂家相视一笑,但还是安抚花姐道: “你大哥这是稳重,凡事标十得八,标八得六,往严谨了做事总没有坏处。再说我这几天躲在这儿舒舒服服,月俸还翻倍了,巴不得就这么住下去呢!” 其实班文也清楚,林家的漆虽说是专门找的上等货源,但也不是什么独门货品,这样严加防护的确能让竞争对手摸不着头脑,但也未必就能帮林家多几分胜算。 他老老实实的守着这几桶漆,的确如他所对花姐说的那般而不是随口敷衍,既然做了,那尽力往好了做,就可以杜绝很多未知的风险,所谓狮子搏兔,也是这个道理。 再一条,做任何事情都讲究一个“有序”。既然此事是林桂成主持,那他的命令必须要无条件的执行,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还要显摆智慧的人,那最好是早早赶走为妙。 林桂成是林家的家长,虽然他未必是林家最聪明最能干的那个,可无论如何,家长只能有一个。 这些话是不必跟花姐说的,她也并非质疑大哥的想法,仅仅是因为班文少了陪她的时间抱怨几句而已,随后几人扯些有的没的,也就不在意了。 饭毕歇息了一会儿,林桂家便走到院子中间,向班文招手。 “阿文,我们再来过几招!” 自从知道班文也练武,林桂家就硬拉着他比试。 班文开始只当陪着玩一玩,一搭手大吃一惊,林桂家竟然根基极为扎实,完全不像那种图好玩的公子哥儿,身形迅捷,招式狠辣,竟然是下过苦功的。 那一场打了个平手,林桂家大呼过瘾,直说比去后巷打地痞好玩多了。 哎呀呀!泉港铁拳林桂家,岂是浪得虚名! 原来林桂家一直好武,家里诸多产业,他偏偏挑中最辛苦的车马行,就是抱着多交结些江湖上的英雄好汉的念头。 不过找车马行不就是图个平安么?会雇马车的,可能有商人拖货,也可能有远途出行,但走的都是官道,住的都是驿站,绝不会是去打家劫舍或者行侠仗义。 所以各路江湖人士,林家三少压根儿碰不上,真正的江湖人不雇车,人家自个儿有马。 不过桂家毕竟有钱,既然英雄不来找他,那他去找英雄也未尝不可。 泉港但凡有个名头的武馆,林家二少爷都是常客,他规规矩矩投帖学艺,出手也大方,那些武师自然尽心传授,但毕竟开馆授徒的功夫,定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真传。 桂家为磨练武技,竟主动去招惹那些花子帮、净街虎,一身功夫是实战打磨过的,代价是断过两次肋骨,折了一次胳膊,并被抓去大牢七次,缴纳罚款若干。 几年下来,黑头家……啊不,铁拳家在南粤武林中也有了大大的名声,身手多强各有说法,但毕竟同时身为一十六家武馆挂名弟子的,南粤就他一个。 林桂家师从多门,实战经验也多,各类花巧层出不穷,但毕竟是野路子,靠的一半是血性一半是天赋,从来就没有一个根基扎实的拆招对手,和班文这种正宗武学出身的一过招,许多原本似懂非懂的地方顿时豁然开朗。 于是但凡有机会桂家就找班文对练,从赤手空拳到单刀大枪,每每都觉得收获非凡,只觉得自己武艺一天强过一天。只可惜,不管他怎么强,和班文始终是五五开,谁也打不过谁。 再愚钝的人,也知道班文是在让着自己了,可林桂家完全不以为耻,反而乐此不疲。 班文也暗自感激林家人,对自己的确是赤诚一片,一旦接纳了,那边完全当是自家人一般。 其实随着日子长久,自己展露的底细越来越多,识字,能算学,还有一身功夫,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法交代,却没有人来直接或旁敲侧击问他的以往来历。 听说今天又有打架可看,花姐和阿苍自然兴致勃勃,搬好小板凳,还不忘给班文加油。 “黑头家,你今天莫又要推说肚子疼啊,上次说过了!” “班文最厉害!” 完全没有支持者的黑头家大怒,脚下蹚泥步,左手阴右手阳,交错一晃,乃是八卦掌的绝招,直取班文面门而去。 班文知道这招虚实难分,挡左臂则左虚右实,挡右臂则右虚左实,索性也不分了,耸肩踏步,手臂如鞭甩出,使的是通臂拳招数,仗着臂展开阔,要以长破短,反打桂家胸口。 就看见两头壮汉你来我往拳打脚踢,好不热闹。 等花姐带着阿苍回她小楼午睡去后,林桂立和班文打了井水,洗去一身臭汗,换上干净衣裳,坐在小院里说话。 “昨日,卖石灰的海平行突然被税务司查账,半日不到,就宣布查到漏税十七万贯,当场就封店拿人,吴家这次算是完了。” “半日时间?怕是账本都翻不完。”班文摸索着自己小半寸的胡须道,这段时间他开始蓄须,因为他估计自己很快就可以当漆店掌柜了,有点胡子看起来老成一些,“怕是所有证据都确凿了,说不定还有店里自己人出来自首,不然不会这么快。” “阿文,你说……这次会不会有危险?” “这么大一笔生意,哪家都眼红,要说风平浪静,那谁都不会信。我倒是觉得,波折会有,但应该都是可以放上桌子的手段。比如说海平行,平日里做生意不地道,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所以掀他老底,就是料定了不会惹众怒。” “你说的我懂,刚刚大都才锁了人走,深湾还直接砍了人头,这般情形下,没有人敢用下作手段,也没有人敢强取豪夺。但有时候商场杀人,是不用见血的。” “那二哥,我问一声,这次若叫你们林家退出,你肯不肯?” “什么叫你们林家?你马上也是林家女婿的人了。”林桂家斜了班文一眼,班文有些窘态,但却没否认,林桂家笑了笑,继续道。“有些话,一直想跟你说。你可知泉港这儿原本是东南战事的核心,从我记事起,就是打仗……就……经常死人。” 经常死人,不过四个字,却沉重如山,让两个男人一时沉寂了下来。所有人兜兜转转,有的人勤奋努力,有的人惫懒无赖,都只是为了活得更舒心而已。 每个人都会死,但不是逼不得已,没有人甘于去死的。 “后来战事越来越顺,有军官来村子表彰,家里得了很多赏赐,可我最开心的是可以整晚睡在床上,不用再躲在地窖里等天亮了。” “阿文你知道么,那时候我们家就挺有钱了,当然不和现在比。那时候谁家能拿出一贯钱就很了不起的,可我们祠堂后院里,却埋了一缸铜钱,就那个缸一样大!” 班文顺着桂家的手看去,墙角那一口装满水的缸,大概等人高,上面盖着厚木板,木板上压着石头,就怕有顽童不小心跌进去。 “我当时不明白,后来才知道,他们是怕,万一哪天又打起来了怎么办?所以有钱也不敢花,也不敢让太多人知道,林家是有颜朝军功的。所以牌匾挂了几天就藏起来,领的赏赐埋进缸里。当时我们还没分家,我这一辈孩子加起来二十几个,大哥年纪最大,是头儿,老三还穿开裆裤呢。我们嘴馋啊,看上新奇东西啊,又没有钱买,就结伙儿半夜里去挖,大哥还给我们立了规矩,每月逢十才能去,每人只能拿三十文,可实际上他自己每次都多拿几十文,坏得很!” 班文哈哈哈大笑,笑道:“二哥你呢?有没有多拿?” “就没有啊,我这么老实的人!最后发现明明同样三十文钱,大哥的就是比我买的东西多,被我逼问下他才承认的。我一气之下,就把他半夜去磨坊和六姑家女儿娟姐亲嘴的事告诉了爹,结果他挨了一顿好打。” “哎呀,那大哥可不得恨死你了?后来呢?那个娟姐呢?” 林桂家却突然止住了话头,看着院子角落发呆,过了半晌才低声道,“本来娟姐和大哥定了亲的,但后来开埠,家里事情更是杂乱,耽误了一年又一年。我那六姑父,是个极聪明的人,聪明过了头,当时说分家就是他意见最大。他算准了哪些地方会是好地方,早早就想好了法子,也没跟我们商量。我们各家都在卖地,他不但卖,同时也偷偷的买。最后大家发现,好些抢手的地块都是他的。最后他把地契卖了个天价,还拿了金源坊两成干股,叔伯们骂他财迷心窍,六姑夫却发怒说我们短视,说我们妒忌他,退了亲事,从此跟我们家断绝了往来。”
桂家眼眶通红,瞪着天空,声音干涩。 “结果……一场大火,全家都没了。你说,得多猛的火,才能让一家十八口一个都跑不出来?都知道怎么回事,但我们能怎么办?没处说理去,也不敢追究……阿文,你猜大哥偷亲娟姐的事儿我是怎么知道的么?我天天都跟着呀,大哥从来不避讳我,那时候爷爷爹妈都忙,大哥和娟姐照顾我们这些小的,就跟我亲jiejie一样……” “所以阿文,我跟你说,我们家不贪财,我们家还知道,钱多了不一定是好事。所以林家求的不是财,求的是一份保障,求的是可以不用担惊受怕把钱埋在院子里,求的是不要因为分家了年节都没法一起拜祭祖宗,求的是有苦有冤屈不用忍气吞声!所以你说,林家会不会退出?” 班文看着林桂家,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各自想着心事。 过了好久好久,天色都有些暗了,班文突然道: “二哥,你说我这几天提亲娶花姐,大哥能答应不?” 林桂立一愣,呆呆看着班文,突然放声哈哈大笑道:“他若不答应,我就告诉两个嫂子,他在平安巷还有一处外宅!” ~~~ 泉港县衙后厅,诸司几个关键人物汇聚一堂,厅内鸦雀无声,众人脸色各异,只看着当中主座之人。 此人姓古名正觉,正是现任泉港县县令。 大颜朝有规定,地方官两年一任,最多可连三任。 第一任期往往因为初来乍到,所以官员大多致力于厘清当地关系,建立好执政基础,并尝试性开展一些工作; 等到第二任期,那说明没被当地排斥——当然,被排斥的也熬不到第二任期,早就被各类参本告状搞走了。那说明官员已有了大力开展各项事务的政治基础,和当地也有了足够的默契,于是或开拓或守成,总之是要做出一些成绩来已谢皇恩; 第三任期往往就是给的福利期了,前两期若做得不错,大家都开开心心,当地属吏就会集体上本,请留一任,那便是官员躺在功劳簿上快乐享福的两年,然后等着升官便是。 而今年,是古正觉古县尊在任第四年。 就目前形式,第三期连任肯定不做妄想,区别只是在于是戴枷上路,还是能最后将功赎罪。 “诸位,此事后续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古正觉脸色阴沉,问道。 “县尊大人!” 说话的是船舶司副理郑庆,正理事秦巍被锁去问罪,此刻不知是到了大都还是在去大都的路上,但肯定是回不来了,在新任命下来之前,船舶司由他主事,此人之前被秦巍排挤,天天管些司内清扫、文具采买之类的琐事,此时终于拨云见日,就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了。 “我船舶司向来是那位秦大人一手遮天,县尊也是清楚的,船厂贪腐一事,下官绝无半点干系,县尊想要彻查,下官定然是乐见其成。我们不如借这机会,鼎故革新一番?可不闻,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郑副理莫要打机锋,何为故何为新,清清楚楚讲来就是。”接话的是新任度支孙刻一,度支乃是县衙专管采买、钱物流转的职位,他与郑庆不同,郑庆是副职顶上,他原本就是督查钦差之一,旧度支被锁走而他补上,算是大都直接委派下来监督当地专门处理此事,和县令和其他人犯不着客气,见郑庆还要咬文嚼字,就有些不耐。 郑庆也不生气,做官的最讲涵养,孙刻一这样喜怒一眼可观之的,反倒是少数。 “那我就妄言了,诸位大人,能瞒住县尊和诸多有司,将手伸进官采和船厂,定不只是几个无良商人勾连几个贪财好色的蠢货就能做成的,得是多年铺垫沉淀,背后也定有了不起的人物吧。我想,若再有机会,这人物会不会舍不得多年倾力就付之东流?” “你意思是?” “我斗胆请各位大人配合,让这位人物觉得旧事已了。这官船营造如同金山银海,老老实实做生意,无非少赚一些而已,只要能入局,他定是忍不住的。蛇鼠性情不是一朝能改的,定还会习惯用些鬼魅魍魉的手段,我们且耐住性子,由他一再试探,只要让他觉得安全,自然会露出马脚,介时,我们再一网打尽便是。只是怕对方势力太大……” 孙刻一冷笑道:“郑副理莫要激将于我,只要是动我大颜根本,无视我大颜律法的,哪怕公侯,孙某也敢碰上一碰!” 古正觉却还是有些顾虑,道:“听之而任之,那总有无辜者被其所误所害……” “能除一国贼,岂能有妇人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