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扫把星
杻阳长的很快,自从张老酒把他从杻阳山上带下来,一转眼已经过去了十年。 张老酒得了儿子,每天都笑呵呵的,但他倒是把酒给戒了,以前经常在一起喝酒的那些个酒rou朋友,现在也不来找他了,时间一久,那些人就和张老酒开始疏远了。 好事者问起张老酒怎么就这么快把酒给戒了,却谁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唯有那个书生碰到这些谈论的人,会凑上前来,卖弄一番关子,搅的最后谁都没心思理会他了。 炎炎夏日的一天,几个酒客在村头的一棵大树下乘凉喝酒,喝的兴起时,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忽然挺着肚子,嚷嚷道:“这酒咋个越喝越热哩?” 同他一起喝酒的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笑道:“这酒上头,喝两口就会有几分醉意,你这么差的酒量,才一碗,当然就不行了。” 莽汉子倒也不介意他嘲笑自己酒量差,自顾自聊起了张老酒来:“我说老哥几个,这十几年过去了,那张老酒咋个就真的没碰过一滴酒?” 一直靠在树干上眯着眼不说话的白胡子老汉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这我们哪知道?” 精瘦的男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两只眼珠子转动着:“他家那孩子想来也有十一二岁了吧?” 白胡子老汉睁开眼,朝着那精瘦的男子笑道:“嘿嘿,他家那小子,最近迷上了什么修仙,天天到村外两三里地的竹林里去修炼。” 莽汉子看了看精瘦男子,他是没听懂他的话,但白胡子的话,他可是听懂了:“现在去吗?” 白胡子老汉上上下下看了几眼莽汉子,哈哈笑道:“行呀,现在去。” 精瘦男子这时候也把脸凑近了些,笑得脸上褶皱打了十八个卷,都成包子了:“就现在去!” 精瘦男子说完,收回了脑袋,身子向后倒去,捂着嘴笑个不停。 白胡子老汉也重新靠回到了树干上,咪一口酒,满足地晃着脑袋。 莽汉子见二人都躺下了,没有要走的意思,疑惑地催促道:“就现在去,你俩为何又躺下了?” 白胡子老汉和精瘦男子对视了一眼,又忽然笑了起来,比刚才的笑声还大。 这莽汉子为人耿直,也好一口酒,但这脑筋转的却比那两个人精慢了许多,直到面前的两人又发出更大的笑声时才明白,这两人是在戏弄自己呢。 莽汉子有些气愤:“哼,好你们两个老东西,竟然合起伙来闹我的笑话,我,洒家今天就把你这酒都喝光咯。” 那莽汉子说着,便要提起面前的酒壶,仰头就喝。 精瘦男子舍不得酒,从地上弹起来,嘴巴里刚“哎,哎”了两声,那白胡子老汉便拦住了他,冲着他挤了挤眉毛。 莽汉子虽然举起了酒壶,但他心里也是不敢多喝,要是喝得断了片,等他醒了,家里的母老虎可有的收拾他了。 莽汉子象征地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这酒上口容易,清凉甘甜,却是后劲十足,他这种酒量的人,现在已经感觉到头晕乎乎的了。 莽汉子放下了酒壶,敲在地上:“洒家也不占你们的便宜,就多喝你们这一口,但是你们以后不能再这么戏弄洒家了。” 精瘦汉子和白胡子老汉看着莽汉子,都笑得直不起腰了。 “哪里来的洒家啊?” 这一声是从村口方向传过来的,三人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穿着粗布长衣的人正往他们的方向走去。 书生这人爱好口舌,又自命不凡,家中老父亲给他在县衙里谋求的一个小职位做做,还算能讨个生活,但这几年前老父亲亡故,他在县衙里本就不安分,现在已经被人赶了出来,他也没什么本事,上了年纪,一个穷酸的书生,到哪都得人嫌弃。 三人一看是书生,一下子就都没了兴致,连那莽汉子都不愿意搭理他。 书生出门总要带一把折扇,夏天就算了,冬天也要带着,他打开折扇,轻轻扇了两下,冲着莽汉子笑道:“刚才你称自己是洒家?” “干你何事?”莽汉子性子直,不愿理会书生。 白胡子老汉打起了圆场:“哎,刚才啊,我们仨开了个玩笑,把这大兄弟惹急了,哈哈哈。” 精瘦男子看了白胡子老汉一眼,两人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玩笑里。 书生收起了折扇,撩起长袍就往地上坐下:“老哥仨在聊什么呢? 莽汉子见书生想坐下,不悦地挪了挪身子,像是不想和他靠的太近,这样反倒正好给书生让出了一块阴凉的地方。 见书生坐下,白胡子老汉礼貌地翻起了一只白花花的小酒杯,精瘦男子眼神利索,拿起酒壶,给书生倒上一杯酒。 书生端起酒杯,抱拳谢过后,仰头把酒一饮而尽:“哇,这是好酒啊,入口清甜,收口留香,下肚如丝线,唇齿还留这酒味,好酒,真是好酒。” 精瘦男子盯着书生,脸上堆着笑,竖起大拇指冲着他道:“识货,果然识货。” 白胡子老汉也捋了捋胡子,笑道:“哈哈哈,自家酿的,喝着痛快就行。” 书生放下酒杯,见那个精瘦男子没有再给自己倒酒的动作,便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三位兄台,刚才在聊什么呢?” 白胡子老汉又呷了一口酒,放下酒杯,端起了酒壶,分别替三个人又斟满了一杯酒,这才缓缓说道:“我们呀,也没什么聊的,就是在聊聊以前一起喝酒的张老酒。” 白胡子老头说完,抬起眉毛瞥向书生。 书生却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随口甩了句:“哦,张老酒呀。”之后便不再多说话了。 莽汉子见书生不说话,好奇地瞪着他:“穷书生,你咋不说话了?” 书生头也没抬,端起酒杯问道:“说啥?” 莽汉子来了劲儿,两只眼睛瞪地更大了:“诶?你平日里不是最爱嚼那张老酒的舌根了么?今儿个咋不说话了?” 书生一听莽汉子说他嚼舌根,心里顿时不乐意了,但他一向就看不起这个鲁莽的汉子,便也不跟他置气:“我书生虽然穷酸,可也不至于嚼人家舌根。” 白胡子老汉咯咯笑起来:“呵呵呵,这书生啊,平日也就是随便说说人家张老酒,都是酒桌上的话,唠家常,你这怎么能说人家是嚼舌根呢?” 莽汉子还想争辩几句,却被被精瘦男子抢去了话头去:“哎,这话说的没错,咱老哥几个喝酒的时候,不是偶尔也聊些别人家的事嘛,这喝了酒的人啊,就喜欢多说几句,显得热闹,要不然这酒喝的多没劲啊,是不是?” 书生见两人给自己打了圆场,也没多说什么,只闷闷的把酒杯里的酒都喝完了。 这三个穷酸匠一个是牵了头驴拉点小货的鲁莽汉子,那精瘦的男子是村里的打更人,专走夜路,而白胡子老汉年轻时也是个跑腿的,都是没什么钱的人,基本上不会去店里,他们哪里知道,书生刚才是被酒店的伙计给轰出来的,要不是心里有点牢sao想发发,他才不会来跟这几个穷鬼说话。 但现在可好,书生连跟这三个穷鬼发牢sao的兴致都没了,他喝完酒,站起身来,上上下下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对着白胡子老汉拱手道:“老丈,多谢你的酒了,我这就先走了。” 精瘦男子没想到书生这么快就要走了,也跟着站起身来,凑上去问道:“哟,这不再多喝两杯了?” 书生知道那瘦子打的什么主意,就是闲地慌,得了空了碰到自己,想多看看笑话,“不了,您几位歇息着,我就不再打扰了。” 书生说完,对着另外两个坐在地上的人作了揖,扭头朝着村外的方向走去。 精瘦男子看着书生,摸着脑袋想不通:“这家伙今天是咋了,话这么少?”
白胡子老汉朝着精瘦男子招了招手,劝道:“罢了罢了,随他去吧,反正他颠来倒去的也就一直那么几句话,咱喝咱的酒。” 书生走出了村子,他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去县城有点远,这会儿去,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其他地方他也不乐意去。 书生四下闲逛着,想着刚才被伙计轰出来,心里就来火,但也没地方撒,人前撒气,会坏了自己读书人的名号,现在跑到这无人的地方,书生想撒,却不知道怎么撒气,就在这时,他听见前面不远处的竹林里,有人的声音。 书生跑进竹林,仔细一看,是张老酒家的儿子,杻阳。 杻阳自从听了同村里玩伴们说的话后,就一直想去无极山,但他是南帝之都的人,就算是去修仙,也得是去神明教学,不可能去无极山。 但不管是神明教,或是无极山,杻阳都没有这个资格去学习仙法道术,仙家从来都是讲求缘分,就算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与仙道有缘,却也轮不上杻阳,因为杻阳家里没钱,负担不起学费,更何况各种法器、灵石等等,都不是随便就能得到的。 书生躲在茂密的竹林间看了一会儿杻阳。 杻阳手里握着一根竹子,竹子的一头被削尖了,另一头插了一段竹片,竹片充当了护手,这竹子被杻阳做成了一把剑,他正挥舞着这把自制的宝剑,嘴里胡乱地喊着。 杻阳朝自己身前跳出两步:“接招,你个小妖,见到本君还敢反抗?” 随后,他又侧步横挪:“你这妖孽还有点本事,看在你修炼不易,今日姑且饶你!” 书生躲在竹林后面,看着杻阳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杻阳察觉有人,大吼一声:“是谁?哪路英雄?可否报上名来?” 书生听着杻阳稚嫩的声音,心想着要捉弄他一下,可是刚打算开口说话,就感觉脚下有东西缠住自己,他低头一看,是一条竹叶青正顺着他的大腿往上游来。 “啊!啊!蛇啊!”书生本就手无缚鸡之力,更别说看到蛇,吓得折扇扔到一边,在地上乱跳。 这蛇已经缠住书生的大腿了,书生也是惊了蛇,上蹿下跳,蛇缠着他的力道更大,游动的速度也更快了。 杻阳朝着书生的方向望去,不知道他在干嘛,但只觉得他这动作滑稽又好笑,便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偷笑。 书生摔倒在了地上,胡乱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他看着竹叶青不停地朝着自己命根子的方向游去,脑子里闪过无数奇怪的念头。 “扫把星,快来帮忙啊!”书生的眼睛一直盯着腿上的竹叶青。 杻阳很讨厌别人喊他扫把星,更何况这个名号还是书生给他起的,但现在这会儿,他也不知道那竹叶青会不会真的咬书生,听到了书生的求救,杻阳还是冲上前去。 杻阳举着手里的竹子就朝书生腿上打去,书生略微吃痛,竹叶青也有些难以招架,缠着他的力气变小了。 书生从地上爬起来,提着腿,蹦蹦跳跳地想趁着竹叶青松了劲的时候把它弄下去。书生夺过杻阳的竹剑,好不容易才终于把竹叶青挑了起来,奈何这竹叶青像绳子一样从竹剑的尖端滑向了书生,书生心里一惊,扔掉竹剑,往后退时,一脚踩空,滚下了身后的一个陡坡。 竹叶青没入了满地的竹叶中,不见了踪影。 杻阳捡起自己的竹剑,站在坡上,朝下面探头张望:“臭书生!你还活着吗?” “你个扫把星,叫我先生知道吗?碰到你准没好事,扫把星!”坡底下虽然植物茂密,看不见人影,但书生的嘴还是这么利索,这样看来,他应该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