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风雨

    黑云压城。

    辉煌奢靡的金华殿宇错落点缀在望不清边际的土地，重重乌云之下，殿宇间吞吐出阴郁的乌光，天地间仿佛是有莫名的威压，抑制得喘不上气来。

    作为方迁至新址的帝国都城，完全看不出半些新意，难以置信这是存续了近千年的帝国，唯一相映衬的，就是这个沉寂的老人纷源不断透露出时日将至的暮气。

    整个皇宫就像是一处分工精细的机械，无数颗精妙的齿轮充作五湖四海的代表，规律着咬合、滚动，促就了宇国这庞然大物的秩序井然。

    而今日，这座类中心枢纽的机器，将几乎全身的算力都倾注在了料理朝政的主殿，因为今日……

    是对三家的庆宴。

    无垠皇宫的中央，主殿巍峨而立，犹如万丈深壑之中，冬梅孤枝独绽，艳丽而肃穆。

    铁甲铮铮的银甲侍卫矗立在殿内两侧，执着寒芒似的长枪挺拔直立。

    殿台下侍女们身着绸衣前赴后继，身系香囊，手捧佳肴，片刻不敢怠慢，殿台上舞姬们挥动泼墨的彩袖，捂面笑媚，纵歌欢舞，曼妙身姿过目难忘，身居高位的男人们正身襟坐于布满佳肴美酒的精雕檀木桌前，目光炯炯。

    灯火阑珊，清歌妙舞。

    在宇皇眼里，这是不亚于国庆的盛宴。

    “珍馐美酒，诸位可是甚意？”宇皇端坐于皇位之上，头顶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如卧龙一般苍劲有力，披身绣着金条龙纹的朝服细腻平整，繁复而不显杂乱，通身那份与生俱来凿刻进骨子里的高贵想必没有华服的缀弄也是只令人畏不可言。

    殿台上舞姬纷纷退却，皇位之下，侍女们齐齐卑身立于男人体后，跟着男人们一齐恭拜。

    宇皇眉目上挑，尽是畅然之颜，“亘古以来，杨氏及羽鹏氏便乃大宇心腹，为大宇鞍前马后，可谓是呕心沥血，苦难齐受，大宇能取得现般成就，皆离不开诸爱卿倾力相助。”

    男人们大多是羽鹏氏、杨氏及皇系的家主，余下的也是其他宗族掌握生杀大权的直系人物，受宇皇之邀，全大宇威名赫赫的家主尽是悉数到场。

    作为全大宇权势汇聚中心的中心，说是全宇国有史以来最隆重的盛宴也不为过。

    “每每视及大宇尚今的一切，寡人总是不由得回念起昔日为大宇抛头颅洒热血的众将士，尸骨路上，寡人总觉亏欠了什么，直至今日，寡人才愈渐发觉。”宇皇目光深邃，仿佛在沉思什么。

    “或许诸位…也是时候休息了。”宇皇轻声轻语，字句间却满是锋芒。

    男人们自然听得出这其中的深意，意料之外亦也是情理之中，男人们只是卑身立在原地，像在反省作为，又像在思顾后路。

    “昨晚夜雨绸缪，寡人作了一个很长的梦，依稀认得梦里的大宇，百姓安居乐业，国力空前鼎盛，杨氏、羽鹏氏还有一众宗族站在寡人身后，随寡人览遍大宇山河，但犹令寡人深刻的是，是先寡人一步，替寡人扫清前路险阻的铁氏。”

    突然，宇皇身旁的太监牟地站出，“梦魂无重阻，离忧涉今史，大宇国泰民安，这是上天在指示大宇，这是上天的旨意啊！”

    宇皇点点头，“铁氏身为大宇太初的宗族，这些年来，也是立下了不少赫赫战功，耿耿忠心更是日月可鉴，寡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宇皇缓缓站起，雍容的朝服金光奕奕，“由铁氏来接替杨氏及羽鹏氏的担子，寡人很放心。”

    鸦雀无声。

    尽管是一尘不变的肃杀，但此刻的寂静却莫名不安。

    男人们躬着头，一言不发。

    “众爱卿们，抬起头来，让我们……庆祝大宇新生。”宇皇忽然站起身来，从身旁侍女手中架起盛满美酒的玉杯。

    男人们正襟危坐于檀木桌前，依旧卑着身子，默不作声。

    宇皇面部拧作一团，忍不住又要开口，这时才发觉，殿门前的将士不知为何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主殿空前的安静，宇皇能清晰听见自己浓重的喘息声。

    宇皇向身边看去，侍女、舞姬们浑身颤抖，泪滴顺着胭脂在脸上留下一道道苍白的弧线，姣好的面容上写满了死亡一般的恐惧。

    宇皇立刻发觉不妙，连连向身后退了两步，但也就在此时，一柄突兀坚硬的尖端抵住了他背后。

    宇皇颤抖着停了下来，足足高了他半个身子的侍卫矗立在他背后，层层厚实的银泽盔甲甚至看不出他一丝神情。

    两名侍卫铁甲铮铮，毫无顾忌地目视前方。

    宇皇只是怔怔看向前方，瞳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你…你想干什么？”

    “陛下，您该说是你们。”正处宇皇背后的侍卫冷冷说。

    “什…什么意思？”宇皇语音颤抖。

    “这是来自杨氏的清算。”

    呜——呜——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连绵的号角声如同山壑般跌宕起伏，穿云裂石，殿台下卑着身子的男人们骤然褪去通体臃肿的华服，露出覆满浑身肌rou的软金甲胄，如同影魅，又如同蓄势的猛虎，瞬息间就向主殿两侧全副武装的侍卫们扑杀而去……

    殿外，大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