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度关

    天空暮色弥漫，晚霞也徐徐在蝉鸣声中散去。

    某处不知名的山脊被火色笼罩，点点珠光似的火花喀哧着飞升上天际，像是一出缩印般的烟火，人们围在劈啪作响的篝火旁，叽喳喧闹个不停，升腾的火光给这个寒冷秋夜里的人们带来无限暖意。

    “吓死老子了，那么多杨兵从东边一股脑涌来，老子当时还在拉屎，裤子都顾不上提，拔腿就跑，生怕给我擒去了。”

    “可不是么？那般阵仗，少说也得有两三万人了吧？密密麻麻得跟蚂蚁一样，真要是跟我们干起仗来，一人一口唾沫准能给我们淹死。”

    “我跟你们说，我当时……”

    人们围在篝火旁畅谈劫后余生的欢愉，篝火旁的一处角落，涣之有意避开了人群，手捧一份热水静默坐着，看起来心事重重。

    “王将，你的伤还……”宇皇捧着用大甲虫壳做的杯子来到涣之身旁坐下，里面是虫蜜制作的甜水。

    “恢复得还算不错，四处走走是没什么问题了。”涣之脸色已是逐渐红润起来。

    宇皇望着身前摇曳的火色不禁感慨起来，“真幸运啊，那种情形下竟能碰到这样一群同伴，如果没有他们，那荒郊野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准确点说，应该是同伙。”一个看起来风度翩翩的男人也来到涣之身边。

    涣之点头致意，给男人抛去略显善意的眼光，在现如今这动荡时分，能得到王将的善意哪怕一分都是极不多见的。

    男人叫陈水生，是这个林子里几十号人组织的发起者，算是排面上的话事人，几天前宇皇搀着重伤的涣之在深山寻觅安身之处时，恰巧被他们所救，巧合地是他们和宇皇等人的目的一样，突破洛俞边关，向境外谋生。

    “同伙？”涣之回味着这个词。

    陈水生点点头，“由于利益的异同而走到一起的同伙。”

    “但同样也会因利益而背道相驰。”涣之顿了顿又轻声说，“很形象的比喻。”

    陈水生愣了一下笑道，“的确很形象。”

    “前方就是洛俞，我们距边关已是愈发接近。”陈水生遥望而视，“此次行程有去弘国谋生际的，也有修士去琉滁寻机缘的，但除你们之外没一个去庞国的，没别的原因，大家都深谙庞帝的狠辣，我没跟庞帝打过交道，但关于他的故事，我却是没少听闻。”

    这是一个由宇国民间自发组成的小组织，成员都是来自五湖四海饱受战乱摧残的百姓或官兵或修士，为突破边关离开宇国避难，这才组织起来一并抵抗杨兵的力量来逃出宇国。

    而宇皇为了寻求这个小组织的庇护，也给两人安身的机会，在与陈水生的交谈中，也透露出了愿去庞国避避的想法。

    “总比待在这儿好吧？兵荒马乱的年代，整日提心吊胆度日，真不知道哪天就死在三家的刀下。”宇皇缓缓说道。

    “这并非唯一的手段。”陈水生望着身后稀疏的草灌说，“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们如果现在临时改变想法不准备出关，我不会有任何阻拦。”

    陈水生说得很委婉也很清楚，或者说他早已看出了宇皇想去庞国避风头的说辞不过是为了得到他们的庇护，但现在，陈水生又给了宇皇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丝毫不顾及自己被利用的事实。

    “不，是你想多了，陈兄。”涣之突然站起身，“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准备要去庞国的，我们没有骗你。”

    陈水生看了看涣之坚定的神情，想必是觉得这么严肃的神情出现在这个看起来特别正直的男人身上不像是强装出来的，他摆摆手，转又一笑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看来真是我想多了，无妨无妨，不过现在这世道，还是多点心眼为好，不然会越来越难啊。”

    “倒是方才听闻陈兄说到有不少要去弘国的？”涣之望了望身前围在篝火旁的那些“同伙”。

    陈水生点点头，“对，弘国。”

    “可我分明记得弘国可是道教义条泾渭分明的国家，任何身份不明或者说难自证清白的人都是不会被准许进入。”涣之说。

    “你考虑得很在理，不过我们这行人里可不是没有大人物。”陈水生朝左方比了个眼色，涣之跟着投去了目光，那是个看起来十分注意着装的男子，通身墨色的锦缎衣袍，袖口印有银色镂空的镶边，腰系竹叶花纹的玉带，目光如炬，陈水生又说，“据说他是大宇皇系的人，身边还连带着几位仆人。”

    涣之这才注意到男子身边有三四个着装朴素的男人来回打转，一双双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周围所有“同伙”，腰间别着展露寒芒的大环刀，不过在他们眼里，想必应该并没有把众人看作同伙的想法。

    涣之只是一眼就看穿了男子的谎言，答案很简单，既然自称是皇系之人，那宇皇又怎会没有提前察觉？

    但既然如此，他又是为什么要顶着假身份骗过众人前往弘国？

    涣之直接上前欲要讨教，那四名凶神恶煞的男人却直接径直挡在了他身前。

    “别无他想，只是想看看阁下是何方神圣，鄙人才学疏浅，还未见识过达观的模样，今日一撇见，着实是不可高攀，不过能见到大人一眼，已经是鄙人三生有幸了。”涣之卑下身来毕恭毕敬地说道。

    几名男人也是一时语塞，但就在此时，身后的男子却直接发话，“无妨，就给他好好瞧瞧吾的模样。”

    “谢主隆恩，谢主隆恩！”涣之绕着男人们屁颠屁颠地左右跑动，仔细观辨身前这个冒牌货的遗漏之处。

    “吾虽是皇系之人，但却不是宇皇，可不能这般说。”男子口头上虽是这么说，但眉宇间却是显然有了举足轻重的张扬模样。

    “明白，明白。”涣之点头哈腰地应喝道。

    就在这时，去前方摸清边关士兵心急火燎的探子返了回来，人们见状，直接合隆了上去。

    “怎么样，怎么样？”

    “边关士兵多不多？咱们能不能出去？”

    探子浑身大汗，露出口舌抢着喘上气，身边围着的人们争先恐后，急切不已。

    “边关…”

    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边关…几乎一个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