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消愁

    名妙道人似乎没有在意上官守业脸上的震惊之色，端详着茶色悠悠道：“不错，而且盒内还有那枚魔教重宝，生死币。”

    上官守业不解其意：“掌门师兄，这是何意。”

    名妙道人悦色道：“我已经仔细查看过，这枚生死币全无半点魔气，师兄愚钝，耗时耗力良多，却实在解不开其中奥秘。想来其作为魔教至宝，非常道所能驱使。我思虑良久，既然你怀疑肖老怪的死和生死币有关，而这件事你座下弟子李忧参与最多，不如将此物放在他身上，或许会有一丝契机。”

    见上官守业听完欲言又止，名妙道人又温和道：“你放心，生死币被放在六罡镇魔盒中十分安全，况且你法力高强，平日里李忧离你不远，出了什么事都可及时赶到，更何况这里是堇青门所在，就算是前曌教教主殷天行再世，也不敢在此放肆。”

    言语不紧不慢，充满了对堇青实力的强大自信。

    上官守业沉默了会，还是摇了摇头：“掌门，我还是认为此事不妥，李忧修为尚浅，若是出了何事，师弟就算赶过去怕是也于事无补。”

    “掌门乃是大智大勇之人，纵使一时不能查明究竟，假以时日，必会有所收获，所以师弟认为，此物还是放在掌门身上比较妥当。”

    名妙道人没有接话，微笑着端详着手中的琉璃剔透的茶杯，微风拂过，杯中清亮的茶水泛起了几丝涟漪，一时间两人竟静了下来。

    “既然师弟这么说了，那么师兄我就暂且保管吧。”名妙道人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缓缓道。

    上官守业行礼道：“多谢掌门。”

    名妙道人和颜道：“无须多礼，此间已无事，师弟不如今日留在龙首峰，和师兄秉烛夜读”

    “多谢师兄美意，只是落梅峰尚有一堆事需要处理，改日再与掌门一聚。”

    “既然如此，那师兄就不留你了。”名妙道人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之色。

    上官守业却未急着告辞：“掌门，我还有一事。”

    “噢？师弟但说无妨。”

    “是那我不成器的三弟子，今日比试受伤过重，恐无法参加明日之比试，所以我为他主动弃权，特来告会掌门。”

    “些许小事，无妨无妨。”

    “那我告辞了，掌门。”

    “师弟慢走。”

    回到落梅峰，正是晚饭时间，五个弟子已经正襟危坐，大气也不敢出，上官守业坐上自己的座位，示意众人可以开动。众弟子纷纷松了一口气，准备用膳。

    “对了，明日老三不用去比试了。”上官守业轻飘飘道。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师父，这是为何？”宋怀仁支支吾吾道。

    “为师替你弃权了。”上官守业风轻云淡道。

    “师父可是嫌弃我们给您丢人了。”甄宁檬闷声道。

    上官守业哼了一声：“你们平日里丢的还不够多了。”看到众弟子都噤若寒蝉，又放缓语气道：“不过这次并不是，为师看的出来，你们都尽力了，错不尽在你们身上，怀仁啊。”

    “弟子在。”难得听到师父如此温和的声音，宋怀仁有些忐忑道。

    “你这次难得有此际遇，修行上更需用心啊。”

    宋怀仁眼眶一热：“是师父，弟子定不会让你失望。”

    上官守业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孟杰猊顿时放下手中碗筷，欢呼道：“师父不罚我们了。”

    上官守业闻言冷哼一声；“说到这个，你们修为太差，又不遵门规。以后给我每日抄写门规一遍。老六！”

    李忧顿时一激灵，站起身来道；“弟子在。”

    “此事就由你来负责监督。”

    “是师父。”

    “其他人呢！”

    众弟子齐声回答：“是师父。”

    孟杰猊说完便感觉数道想要杀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赶忙把自己脸埋在饭碗中，可又随即想到什么，又怯生生抬头问道；“师父要抄多久啊。”

    “抄到我满意为止。”

    “噢。。。”感受到杀人的目光再次袭来，孟杰猊这次是彻底埋在了饭碗中，再也不敢抬起来了。

    吃完晚饭，照例是李忧给大师兄魏光明送饭的时间。太阳还未完全落下，风吹起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漫道的竹林犹如波涛般起伏，李忧独自行走在前往后山的小道上，脑中不断回响着白日里所发生的事情，心情不免有些沉重。

    原本在自己心中，修仙的人都像是天上的神仙，凡人可望而不可即，他们渴了可以饮甘露，饿了可以食灵粮，身着锦衣，头带凤冠，每日的出行都是凤辇鸾旗，麒麟为驾，神龙相随，彩云相伴，朝闻道，夕自乐，不用追名逐利，不用勾心斗角，逍遥自在，随心所欲。可是当自己来到了这堇青门，诚然感受到了师父师娘的关怀，师兄师姐们的热情体贴，却依然在今日遇见了市井乡村之上才会发生的事情。号称正道领袖的堇青门弟子竟如市井无赖般在地上摸爬滚打。四师兄落败时，自己曾戏言自己在书院时打架是家常便饭，不料竟一语成谶，修了仙得了道仍离不开斗殴打架。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修仙世界么？这就是自己魂牵梦绕的世界么。不知为何，今晚格外的想念远方的婶婶，不知道婶婶还好吗？

    “小师弟，你在想什么呢？”

    大师兄浑厚的声音将李忧从思虑中惊醒，原来不知不觉中，李忧已经到达了后山禁闭处。

    “没什么，大师兄，我给你带了饭，今天三师兄做的猪腿rou可好吃了呢。”李忧摇摇头，递过了饭盒，又像往常一样去收拾早上的餐具。

    浓眉大眼的魏光明笑了笑，十一岁的李忧懂什么隐藏情绪，喜怒哀乐都差不多写脸上了。算一算日子，今天正好是交流大会的第一天，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小师弟你还好吗？”

    只是一句轻轻的问候，强装无事的李忧泪水就如同决堤的洪水，肆无忌惮的汹涌而下。魏光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走到他的身旁，蹲下身子，拍了拍李忧的肩膀。李忧放声大哭了一阵，才猛吸了一口空气，擦了擦眼角。

    “大师兄，我想我婶婶了。”

    “唔，大师兄也很想大葱卷饼，回锅rou，锅包rou，小笼汤包。。。”魏光明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指在那数着。

    李忧脸上还留着泪痕，却也是被魏光明这句话逗笑了，顿时露出了一副难看的笑容。

    不知为何，李忧突然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和大师兄说，师父师娘对自己而言是长辈，二师姐，三师兄和四师兄虽然对自己照顾，但是感觉有一丝代沟，至于小师姐，自己在她面前说这些，会不会被她看不起啊？多大了，还想婶婶。只有大师兄，像是自己的长辈又像是自己的朋友，自己可以肆无忌惮的聊天。

    李忧抹了抹脸颊：“大师兄，你说我们为什么要修行啊。”

    “当然是为了让自己开心啊。”

    “啊，这是什么意思啊，不应该以普渡世人为己任吗？大师兄。”

    “唔，每个人踏入修行之道都是为了一些目的吧，可能是为了长生不老啊，或者是惩恶扬善啊，或者是出人头地啊，反正是各有各的目的，而目的一旦达成，人不就会快乐了吗？可是啊，有些人在达成目的的过程中发生了变化。可能是达成无望自暴自弃，可能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反而在过程中忘记了自己的最初的目标。”

    魏光明笑了笑：“至于普渡世人，你连自己的快乐都满足不了，又如何满足他人的快乐呢？”

    “那大师兄你的快乐是什么？”

    “我嘛？”，魏光明直起了身子。“这几天在后山，我想了很多，为何正道弟子却有如此阴暗的一面，为何我视为毒瘤的人却心存善意人的出生与相貌并不会影响内心的善恶，之前的事情是我做错了。”

    “我曾想过以死谢罪，可是有个孩子对我说死并不能解决问题，死只能缓解我自身的愧疚，却对其他人没有任何影响。既如此，我更要好好活着去弥补我的过错。”

    说到这里，魏光明的眼神坚定了起来：“我这一辈子，纵不能为万民立命，也要替一人守道，纵不能为万世开太平，也要保一世平安。”

    魏光明看了眼一脸迷糊的李忧，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小师弟，你还年轻，不需要考虑这些生啊死的，你只要朝着你的快乐努力就可以了。”

    李忧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转而兴奋道：“大师兄，今天交流大会三师兄可出风头了呢！”

    “噢？怎么回事？说来听听。”五大三粗的魏光明听闻有八卦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喜色。

    “今天我们。。。”

    后山之上，随着少年的娓娓道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互倚靠着，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

    不时还夹杂着魏光明的评论。

    “天折峰竟如此欺人。”

    “老三竟如此神勇，不愧是我带的师弟。”

    “好！”

    .......

    月色如水，李忧脸上抑郁之色一扫而空，挎着餐盒包裹，微笑着向大师兄道别

    “大师兄，那我这就走了。”

    “路上小心。”魏光明叮嘱道，“下次有什么新闻还得早点告诉大师兄。”

    “知道了。”

    月色如华，小道上的石子都被铺上了一层银色的妆容，静寂多年的小路上甚至还传来了歌声，显示出少年不错的心情，配合着几声夜晚中不知名的鸟叫，远远传了出去。

    少年的愁闷犹如这夜晚的月色，又如这林间的微风，仿佛无处不在，却又仿佛轻柔到一挥手就能消弭。

    猛然间，歌声一顿。

    “糟了，今天门规我还没抄呢。”

    少年懊悔的声音惊起了竹林中的几只未眠的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