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黑虎行时倾雨露，赤龙耕处产琼魂（一）

    这一日，许广林外出采药，濮晨玄便来到藏书阁查阅资料。这一年多的时间他反复炼制相同的几种低阶丹药，瓶颈感觉越来越明显。便想来藏书阁中找一些新的丹方，寻求一些突破。

    藏书阁分为十层，筑基期以下的低阶丹方大都在第三层。除了丹方，第三层中还有许多炼制低阶丹药的心得。这些都是丹鼎门历代先辈留下的宝贵经验，十分珍贵，而且极为实用。濮晨玄找了几个低阶丹药的丹方，便开始查询与这些丹方相应的炼丹心得。这些心得乃是历届修士在炼制丹药的过程中记录，对于炼丹修士来说乃是最为宝贵的东西，对濮晨玄的帮助更是极大。

    要知道尽管道玄丹经确有独到之处，但这部心法在真武门内只能算冷门心法，几乎摆不上台面。加上濮晨玄只有练气第五层修为，所以炼丹过程中依然会遇见很多问题。现在他虽然凭借道玄丹经的法门找到了能让几种低阶丹药大量成丹的方法，但也只是局限于那几种低阶丹药。一旦换成其他新的丹方，又要重新开始研究。而这些炼丹心得却能让他少走许多弯路。

    炼丹心得中记录十分详尽，有些是濮晨玄已经有所体会，但尚未完全明白，有些却是濮晨玄尚未遇到的问题。濮晨玄看了心下欢喜，便想全数复制回去，慢慢专研。但一轮选下来，手中玉简已经有七八个之多。这却让濮晨玄为难了。

    身为丹鼎门弟子，在藏书阁中看书是免费的，若要将玉简复制出去却要缴纳灵石。濮晨玄作为练气期第五层弟子，收入微薄，若要复制全部选中的玉简，费用有些不菲。但这些选中的玉简又都是濮晨玄喜欢之物，委实难以取舍。

    濮晨玄正在那里烦恼，突然身后一人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声道：“濮晨玄，你也在这里找丹方？”濮晨玄回头看去，只见身后一人，面目俊朗，但十分消瘦，尖嘴猴腮，正笑嘻嘻的看着他。濮晨玄认得此人是他同一年入门的蔡小波。

    蔡小波是江州修仙家族蔡家子弟。江州蔡家是当地数一数二的修仙大族，家门中有四人是真武门的结丹修士，其他拜入真武门下的弟子也有数十个之多。蔡小波因为是四灵根，在家族中资质算较差的，无法进入内门修行，便退而求其次，来到丹鼎山。不过他一入门便受到特殊照顾，从高塔出来之后直接去到一名筑基期师叔的药园，听说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两人是同乡，又是同一年入门，刚入门时曾交好过一段时间。后来蔡小波修为增长较快，又有后台照拂，较早离了高塔，两人之间的联系便少了。

    蔡小波上下打量了一下濮晨玄，笑道：“你这小子，修为还是这么差劲。说说看，第几层了……才第五层。你怎么搞的吗？”他说话肆无忌惮，原本安静的藏书阁第三层中净是他的声音在回荡。几名在查看资料的同门都望向这边，面露不愉之色。

    蔡小波却毫不在意，拍着濮晨玄肩膀继续大声道：“走，走。难得见你一面，我请你去喝灵酒。”濮晨玄知道若不答应他，他定会扯着嗓子再喊一通。若是招来执勤的筑基师叔，少不得要惩戒一番，自己也会被连累。于是便匆匆选了几个玉简，交了灵石复制之后随他去了。

    出了藏书阁，蔡小波从背后摸出一个储物袋，放出一个飞舟般的飞行法器。储物袋和飞行法器，在丹鼎门只有功法练到十二层以上的弟子才有资格配送。濮晨玄惊奇的道：“蔡小波，你已经达到第十二层了？”

    蔡小波傲然道：“早就是十二层了。马上准备冲击第十三层。到时候便能服用筑基丹。嘿嘿，你也知道我家族的势力，若能筑基成功便可进入真武门内门，成为内门的正式弟子。”

    根据真武门的规定，旁门弟子筑基成功后可参加内门选拔，有机会进入内门内修行。蔡小波家族势大，只要他能够筑基，定可进入内门之中。蔡小波为人一向狂傲，在濮晨玄面前更是毫无顾忌，随口说来。濮晨玄在一旁听了，嘴上虽然恭维，心中却有些许黯然。虽然他一直以来性情淡然，但内心深处也梦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够筑基。现在许广林修为日益精进，筑基希望大增，眼前的蔡小波也是修为奇高，离筑基不过一步之遥。而自己却还只是第五层的修为，差距太过巨大，想来都有些气绥。

    蔡小波丝毫没留意濮晨玄情绪的变化，放出飞舟，冲濮晨玄道：“快点上来吧，带你去个好地方。”濮晨玄没什么主意，便依蔡小波所言，跨步上舟。蔡小波运用法力，飞舟腾空而起，疾驰而去。

    那丹鼎门所在乃是武当山脉之中的一座灵山。此时正值早春，从飞舟上向下望去，只见山林翠绿，草木新芽，梅英落尽，柳眼初开，一派欣欣向荣的气息。濮晨玄以前不曾从这等高度看那景致，一时间只觉得心旷神怡，先前糟糕的心情便抛到九霄云外。

    这也是他性格上少有的优点。毕竟在他进入修仙界以来，一直都是处于底层，若事事较真，闷在心头，生活不知道要多么苦闷。

    蔡小波驾驶飞舟，不一会便出了丹鼎山的范围，往西又走了数十里，来到一处山谷之中。那山谷幽深静雅，风景宜人。一道瀑布从山顶飞溅下来，在谷底形成一处深潭，水气冲天。蔡小波径直来到瀑布之前，发出一道传音符。不一会，那瀑布自开，中间显现一道大门。濮晨玄在蔡小波带领下穿过大门，只觉得眼前一亮。

    一条笔直的大道直通前方，遥遥不见尽头。远处是一座仙山，云雾缭绕，看不清仙山真面目。

    大道宽阔，两旁坐落着各种店铺，纷繁典雅，错落有致。路上行人虽不众多，但人人都驾驶着机关傀儡，满街驰骋，倒也显得有些热闹。

    濮晨玄每天不是在深山采药，便是在丹房炼丹，哪见过这等场面，一时之间看的呆了。蔡小波连叫他两声都没有反应，不得不一把将他扯住，上了一座机关傀儡，往前行去。

    待濮晨玄回过神来，蔡小波在一旁笑道：“怎么，这等交易集市你没来过？”濮晨玄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丹鼎门的练气弟子偶尔也会组织些内部交易集市，相互交换些需要的物品和情报，不过规模远比不得这交易集市，而且物品相对也很单一。

    蔡小波道：“这也难怪。这一处集市比一般的要豪华一些，是由几名附属门派的结丹长老建立，按照规定，只有练气十一层以上修为的弟子才能进入。所以能来到这里，你小子福气不小啊。”濮晨玄听说只有练气十一层以上修为弟子才能进入不禁直挠头。难怪先前他见到大街上的行人个个功力深不可测。

    这时，旁边一台机关傀儡经过，上面一人冲蔡小波高叫道：“蔡少，又来扫货了？”蔡小波挥手高声回应道：“不扫货，没灵石了。去聚灵楼喝酒。同去？”那人拱手道：“不叨扰了，我还要去买些原料。对了，待我向嫂夫人问好。”蔡小波便与那人挥手告别。濮晨玄听到嫂夫人二字，忍不住问道：“蔡……少，已经双修了？”

    修仙之人寻找伴侣称为双修。但大多数修仙者都会在筑基之后方才双修。一般也只有豪门大族子弟才会在练气期选择双修伴侣。更有甚者，一些豪门大族子弟在六岁入门之时便指定双修伴侣，一生相伴。

    蔡小波无所谓的道：“家里给找了一个。”此时旁边又有人过来打招呼，蔡小波止住话题，笑嘻嘻的与对方调侃，濮晨玄见他似乎也不太愿意多说家事，便也没再多问。一路走过，倒有十几个人上前打招呼，看来蔡小波人面极广。

    走了一阵，来到一处酒楼之前，巨大的牌匾上书着三个大字“聚灵楼”，正是蔡小波此行的目的地。两人下了机关傀儡，来到二楼，早有侍者迎上，濮晨玄一看，那侍者身上散发的灵力也比自己强上不少，更加相信蔡小波所说，此地果然只有十一层以上的弟子才能到来。

    蔡小波并不理会那侍者，直奔里间雅座而去，来到“天灵”房前，推门进去，里面已有一人正在喝酒，蔡小波一见他便大笑道：“苗泽谋，就知道在这里能找到你。”里面坐的那人年纪同濮晨玄、蔡小波相仿，一身玄衣之上是一个阵旗图案，濮晨玄认得这乃是真武门下七十二旁门之中乾坤门的标志，以阵法出名。

    苗泽谋见蔡小波带了一个人来，显然有些出乎意料，愣了一下，随即道：“找我干什么？”蔡小波却不答他，冲侍者道：“先弄两瓶上好的灵酒来，我要招呼老乡喝酒。”侍者应声退下，苗泽谋闻言瞧了濮晨玄一眼道：“这位也是江州的？”蔡小波点头道：“这是濮晨玄，同我们二人是同年入门。”又指了指苗泽谋对濮晨玄道：“这位苗泽谋，来自江州苗家，现在乾坤门下。修为同我一般也是第十二层。”濮晨玄忙拱手作礼。江州苗家也是江州一个有些名气的修仙家族，虽比不得蔡家这般辉煌，但也是人才济济。

    苗泽谋听说濮晨玄同是江州人氏，又是同年入门，便道：“那确实要好好喝一杯。”他从桌上取了两个空杯，倒满灵酒，递与两人。蔡小波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濮晨玄则有些腼腆，只喝了一小口。苗泽谋自斟了一杯，也是一饮而尽，道：“以后大家要多多相互关照。”

    濮晨玄闻言脸上一热，他不过才练气第五层修为，出身也比不得苗泽谋、蔡小波这样的大族后辈，说到关照，恐怕只有他被关照的份了。像这次若不是蔡小波带他来到这里，也见不到这等世面。

    侍者将灵酒、灵果送上，三人又喝了几杯，闲聊一会。蔡小波对濮晨玄道：“你先坐一会，吃点东西，我和苗泽谋有些事情商量一下。”便与苗泽谋起身告辞。两人出门后往右走了几步，却进入隔壁房间。这些房间内都有禁制，蔡小波进去便将禁制打开。这时苗泽谋才面露不愉之色道：“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带个人过来？”原来他二人却不是偶遇，而是早就约好在这里见面。

    蔡小波道：“你先别急，这个是我物色来帮忙打开那处地方的人。”苗泽谋闻言变色道：“那处地方说好了只有我们两人知道，你怎么找外人帮忙？莫非你想变卦？”蔡小波笑道：“我都说了先别着急。你瞧你。总是这般急性子。”待苗泽谋平静下来，蔡小波却问：“你看他的修为如何？”苗泽谋晒道：“修为很低！”蔡小波嘿嘿一笑道：“就是因为他修为低我才选的他。”

    苗泽谋这次却没再发火，他也是极聪明之人，一点就通，此时已经有些明白蔡小波的意思。果然，蔡小波接着道：“我们上次去到那个地方，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破开那处禁制。事后我想了想，若我们能找到一个帮手，只要稍微有些实力，应该就能帮助我们打开那处地方。这样我们就不用等那么长的时间了。”苗泽谋闻言缓缓点头，蔡小波接着道：“所以上次回去后我就开始物色人选。这个濮晨玄我观察了一段时间，他是江州一个修仙小家族的后人，没有靠山。师门中除了一个修为大概在十一层左右的弟子和他交好外，其余都是泛泛之交。那十一层弟子也没什么后台。他为人老实，每天都是在完成师门的采药任务，或者炼丹。很少和外人打交道。所以我认为，他非常适合参加我们的行动。而且……他修为太低，行动中出力也会最少，又没什么见识，到时候分东西，只要分很少一份给他就行了。想来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顿了顿，蔡小波又加了一句，“到时候分给他的那一份便从我那里出吧。”

    苗泽谋此时已完全同意，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蔡小波道：“如果你觉得没问题，我们等一下便去那里。”苗泽谋道：“这么急？”蔡小波道：“那处地方我们能发现，别人也能发现，早点去，免得夜长梦多。”苗泽谋闻言道：“也好。”

    两人商量完毕，便回到濮晨玄所在天灵房，濮晨玄正吃着灵果，蔡小波扯着他道：“走走走，我们去另一个地方。”濮晨玄懵懵懂懂，不知何事，但也随他去了。三人出了酒楼，坐上机关傀儡，径直往出口去了。

    出了集市，蔡小波苗泽谋都放出飞行器具，苗泽谋的飞行器是一个蜻蜓模样，四周插满阵旗。他道：“都坐我的飞行器吧，我这飞行器有加速阵法的加成，速度更快。”蔡小波闻言也不推辞，三人同上了蜻蜓，往前飞去。这次却是一直往北，直飞到武当山脉北部的边境，遥遥看到汉水方才停下。直到这时，毫不知情的濮晨玄才怯生生地问了一句：“我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苗泽谋也不理他，收了飞行法器后，便拿出一大堆阵旗开始布阵。蔡小波趁机给濮晨玄解释道：“濮晨玄啊，今天你可是发达了。我们等下要打开一名筑基修士的洞府。”濮晨玄闻言一惊：“筑基修士？”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随意进入一名筑基修士的洞府那是极为犯忌的事情，濮晨玄可不想面对一名筑基修士的怒火。

    蔡小波笑道：“你放心，这名修士已经不在了。”原来蔡小波和苗泽谋几个月前无意中误入此地，激发了洞府的防护大阵，被困在里面。幸亏苗泽谋精通阵法，而此地的护法大阵也不是特别厉害，两人便闯了出来。当时两人都是被吓得不轻，事后蔡小波委托内门的亲友查询了这一带修士洞府情况，想了解这是谁人的洞府，必要时找些关系上门道歉一番，免得被人忌恨。但查询结果却显示这一带根本没有真武门筑基修士开立洞府。因为这里本就属于边缘地带，灵气稀薄，不适合修行。这却让蔡小波有些意外。

    此后蔡小波和苗泽谋数次来到实地查看、分析，终于认定这是一处荒废的洞府。估计这洞府在此地纳入真武门范围之前便已建立，而后因这里灵气稀薄，真武门没有派人来特意察看，所以一直未被人发现。而从护法大阵的强度来看，这洞府原主人的修为应该只在筑基初期左右，不会太高。这处地方纳入真武门内已有数万年之久，即便对方是化神修士，不是飞升上界便是已经陨落，定然不会还在人世。

    得出这个结论后，蔡小波和苗泽谋着实兴奋了一段时间。即便是再不起眼的筑基期修士，其收藏也远不是练气期小辈可以比拟的。加上此地的护法大阵并不强大，以苗泽谋的阵法造诣并非不能攻破。两人相约之下，便没有将此处洞府的事情告诉其他人，而是准备一番，便来到此地，试图联手打开这处洞府。但筑基期修士的护法大阵终究不是这般容易打开。苗泽谋和蔡小波两人用尽手段，耗尽法力，那护法大阵也被破解的七七八八，但终究差了那么一点。而等到两人恢复了法力，这护法大阵却也恢复如初。两人试了几次之后终于确定，以他二人现在的力量，暂时无法打开这护法大阵。

    本来按照两人的约定，便是回去各自回去加强修炼，等到进阶第十三层之后再同来打开洞府。不过蔡小波却有另外的心思。毕竟修为要上一层不但需要时间和大量资源，还要看机缘和悟性。蔡小波对自己的状态很清楚，若没有这件事情，他潜心苦修，一年之内倒是完全可以进阶第十三层。但他这人就是心里不能藏事，若不解决，便无法安定下来，修为肯定会受阻碍。而恰巧在回到门派中后，他无意中见到了濮晨玄，登时有了新主意。此后他跟踪了濮晨玄一段时间进行观察。他修为高出濮晨玄太多，而与他修为接近的许广林这段时间又都在服药修行，所以一直未被察觉。今天早上他便是专门去到藏书阁找濮晨玄，并已事先通知了苗泽谋在集市等待。可怜的濮晨玄还以为蔡小波只是偶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