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小的鱼蛋
水汽在眼眶里凝结。 陈逸东喉结上下抖动。 早上8点出门!晚上7点到家!每个工作日都出门在外11小时!回到家,哪有精力再买汰烧? “好啊,以后就由我来做一日三餐。”陈逸东忽然露出笑容,语气也由气绝变成热烈:“我保证一日三餐荤素搭配,一周餐品不重样,让你带去公司的便当秀色可餐,人见人爱……” 蔡颐吞下口中咀嚼的食物,拍着胸口以顺下噎在喉咙里的那口饭团:“别是又要提……不行!成本太高,吃不起!” “吃得起。咱家有房无贷,父母不需要我们养老,我们没有经济压力。” “陈逸东!你来劲了是吧?” 蔡颐抬高音量,把寿司盒子往餐桌上一掼,立起身子,手撑桌面俯视他三秒后,恨恨离场。留下凌乱的寿司和凌乱的陈逸东。 一块恰巧被甩到餐桌边缘的鱼籽寿司,像是冲到悬崖边的汽车,命悬一线,最终不敌地心引力,吧嗒,掉落在地上。刚新配过眼镜的陈逸东,清楚地看到胡萝卜色的鱼籽被摔得四下飞溅。 那些小小的鱼蛋,被踩在脚下,会发出小小的声响,并挤出一滩小小的富有营养的污渍。污渍会被鞋底带去家里的四面八方。 他会去打扫卫生吗? 拜托。 不生气的时候也不会,何况现在被气惨的时候? 陈逸东脑海里想着jiejie家的丰盛,再看看自己家的冷清。大金几小时前追问时拿不定主意的答案,此刻清晰地浮出水面。 他,只能离职! 离职。挽救这快散架的生活。挽救快呼吸不下去的自己。 陈逸东拳头捶了一下桌面,冲向卧室。 每逢生气必躺平的蔡颐被动静惊动。 回头与不回头,是衡量她生气与否的标准。这么大的动静也没能让她回头,可见她这回真生气了。 陈逸东不管。 他俯冲过去,从背后擒住她的两只手,压住她可能挣扎的身体,咬她的耳朵,她的脖颈。 蔡颐果然挣扎起来。 挣不脱,就踢他。踢不到,继续闷声挣扎。 陈逸东只管胡作非为,直到,不小心碰到湿漉漉的一条水痕。 她,哭了。 这就没意思了。 陈逸东手撑席面,甩袖离开。 这一夜,又是蔡颐睡床他睡沙发的格局。 夜里,饥肠辘辘的陈逸东不断反思,最终得出来武的终究不如来文的长治久安。不能说(shui)服,还得说(shuo)服啊。 第二天一早,陈逸东从冰箱里取一瓶贝纳颂芝士拿铁,从零食柜拿一包提子饼干,一左一右往硕大的裤子口袋里一揣,沉着脸出门。 第二天是周末。难得双休。 他一早出家门,其实也没地方可去。 他爸爸是爷爷的五个子女中最小的,年龄最长的姑妈已经仙逝,二姑妈住进了养老院,小姑妈恨他爸爸分走了太多遗产,虽没决裂到诉诸公堂的份上,但实质上已经多年不走动。 在上海,人情淡薄。包括血亲之间。 无处可去,双腿带他走进小公园。他坐在隔壁小公园的长条椅上,从两眼失焦到两眼炯炯有神,也就只用了翻找通讯录找到堂弟陈子延联系方式的时间。 气归气,曲线救国的策略还得扎实落实。 “延延,你最近可好?”堂弟陈子延小他5岁,他在陈子延面前掌控感满满,“堂弟,有些体己话,外人是不会跟你说的。” 听声音,陈子延似乎刚睡醒。 陈逸东清清嗓子,感觉良好,继续规劝:“风物长宜放眼量,爱情和家庭终究不能同日而语。” “啥?你不是我堂弟,你是……” 哎唷我去。陈逸东从未想过堂弟的出轨对象是个烟枪嗓。她在电话里嗯呀啊的时候,还真是雌雄莫辨。 陈逸东闹了个大脸红。那些本应该私下说给堂弟听的话,如今全被小三听了去。这可如何是好? 正局促,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电话那头的烟枪嗓开口了:“你是上海的堂哥吧?小蝶从来没有见过你,你也从来没有见过小蝶,为何开口就是陈腐味十足的说教,实在是跟想象中的不一样呢,教人失望。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不妨说给小延听,看他怎么回答你!” 陈逸东摸下巴。 陈腐味十足么? 自称“小蝶”的三子喊陈子延接电话。拖鞋吧嗒声由远及近,陈子延接起电话。 “堂哥啊,哈哈哈哈,好久不联系。你和嫂子都好吧?”陈子延快活的声音响亮地传过来。陈逸东的信心开始裂缝,缝隙之大,趋向瓦解。 声音这么快活,想必出轨的日子也很快活,等于劝说他回归家庭的难度很高。 陈逸东小心翼翼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大意是,人生在世,不能自私自利,要有所担当。既然有了孩子,就应该有相应的责任心。要做孩子的表率。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抛妻弃子,只图自己快活呢? 陈子延听完,叹了口气:“堂哥,你说得对。” 陈逸东眼睛瞬间放亮。“是呀是呀。”他说。 “我一直下不了决心,被你一说,我决定了。” “嗯嗯。”陈逸东附和,“决定了就好。” “不爱就应该彻底放手,我这就去办离婚。” 咣当,手机掉在了地上。 陈逸东慌忙弯腰捡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 “决定离婚。” “不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谢谢你堂哥。再会。” 陈逸东目瞪口呆地瞪着被挂断的手机,心中翻滚出一阵阵惊慌巨浪。 这是妥妥的出师不利啊,他分明是劝说陈子延回归家庭,怎么就成了鼓动负心汉负心得再彻底一点呢? 摸不着头脑的陈逸东,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散去。 大金找到陈逸东的时候,陈逸东堪称失魂落魄。 蔡颐远远指方位给大金:“喏,池塘前一动不动看王八晒太阳的那个,就是他。”大金揉揉眼,于一众打盹老大爷中认出了发呆的陈逸东。 “谢谢嫂子。”大金对带他来找陈逸东的蔡颐道谢。 蔡颐摆摆手:“他这两天,魔怔了,闹着要辞职。大金你帮我劝劝他,让他清醒些。孩子还在我妈家呢。” 大金挠头,不敢轻易答应。 有人拍了拍陈逸东的左肩,陈逸东习惯性地往右边回头看,果然看到大金的大脸。 “你怎么来了?” “我正好在附近。打你手机你关机,就直接去你家了。嫂子说你离家出走了,我心里一惊,接着嫂子说你保准出走到隔壁公园了。她带我来找,果然一找一个准。” 陈逸东眉峰低压,心里听得十分不痛快。对男人来说,被老婆一眼看穿并了如指掌并不是什么荣光的事。 “你大周末的不睡觉,怎么跑内环来了?”陈逸东转移话题。大金住外环外。 “约会。” 陈逸东抬起手腕看了看,其实腕上根本没有表,jiejie多年前送的绿鬼拿去修了。 “本来是要请小姑娘吃饭的,小姑娘挑的吃饭地点在附近。结果见面没说5分钟的话,她突然接到工作电话,老板喊她回去加班。悲催的社畜。” 陈逸东瞥一眼大金并不那么棱角分明的大脸,带着小小的报复心理:“有没有可能是小姑娘没看上你?” 大金两眼大睁。老实本分的他,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性。 报复得逞。为了安抚大金受伤的心,陈逸东很识相地主动说要请大金吃饭。大金埋头搜索一番,找到附近人均消费最高的宝粤楼。 本来能宰兄弟一顿,挺开心的。可,在宝粤楼门口,大金忽然迈不动脚了。 “走啊?良心发现准备放我一马了?”陈逸东拿胳膊肘撞大金。 只见大金两眼圆睁,呆怔怔直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