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想象
小夫妻俩在楼梯间不期而遇的时候,窗外已经黝黑。是夏日晚上十点的那种黑。奔波了一天的俩人推开家门,家里闷热漆黑。 陈逸东甩掉鞋子,摸黑直奔沙发,寻找最舒适的方式卧倒在沙发上歇脚。撩了撩眼皮,他喟叹:“忙成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 蔡颐开灯,开空调,蹲下来放陈逸东甩得东一只西一只的鞋子,洗过手后,从包里取出寿司盒,又进厨房从冰箱里拿饮料。全部摆好放好,喊陈逸东过去吃饭。 “又是寿司。”陈逸东翻了个身,不肯离开沙发。 蔡颐坐在餐桌前,在小餐桌灯下,一口一口认真吃寿司。她目光笼罩横卧在沙发的男人身上,表情扑朔迷离。那越来越冷的眼神,足以说明想的不是旖旎的心事。 陈逸东肚子咕噜叫起来,他不得不屈服于本能,不情不愿从沙发上爬起来。一回头,撞上了蔡颐冰冷的目光。 “你……”陈逸东揉眼。再看蔡颐,已经冰雪融化,柔和到发光,“你刚才在想什么?” “和你分开。” “什么?!” “想和你分开后,我的生活会有什么变化?” “……”陈逸东僵在沙发上。 “在一起久了,会习惯彼此的分工。一旦改变,肯定会难受。难受一段时间后,会建立新的习惯。像鲜血淋漓的伤口终究会结疤一样,我们终究会习惯分开带来的伤痛。” 陈逸东神色古怪地伸手摸蔡颐的额头:“没发烧吧?你不要说这些吓我。我不要跟你分开。” “你今天去找颜琳了吧?找颜琳干什么呢?是为了实现你的躺平计划吧?你明明知道我反对,还坚持这么干。你置我于何地?”蔡颐开始发飙。 陈逸东并不针锋对麦芒,他讪讪地伸手拿寿司,乖乖吃起来。他知道蔡颐反对,他在赌,赌他能找到蔡颐将来不反对的方式方法。 “蔡颐,”寿司吃完时,陈逸东神色严肃地拉住蔡颐的手,“让你幸福是我的使命。让我不遗憾,同样很重要。我的余生都是你的,为你做牛做马我无怨无悔,我只是想抽出其中的一年满足自己。这都不可以吗?” 蔡颐像看怪物一样看陈逸东。她狠狠抽出被握住的手,腾地站了起来。 “你强词夺理!” “你倒是告诉我,我哪里错了?” 蔡颐胸口起伏,嘴巴张了两张,竟然无从反驳。气得她当场挑头进卧室,当晚牙也不刷了,睡前厕所也不上了。 陈逸东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追进去,等他终于决定要追进去的时候,却发现卧室门已反锁。 将耳朵贴门上,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仔细再听,能听出是在用方言讲电话。蔡颐家的方言有很重的鼻音。 一丝惶恐划过心头。 蔡颐该不会跟丈母娘诉苦去了吧? 嘶。这样的话…… 陈逸东生出一丝愧疚感。 丈母娘对他极好。他要吃什么,不管多麻烦,丈母娘从来没有拒绝过。每次春节去蔡颐家,丈母娘铺的盖的晒好套好,每回都会特别叮嘱他盖哪一床被子,因为那床是新棉花套成的新被子。怕他手冷,用软毛巾仔细包上冲了热水的盐水瓶给他用。 好到连蔡颐都喊不公平。 要是蔡颐投诉他时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岂不是要伤丈母娘的心? 一想到会伤丈母娘的心,陈逸东就心慌。 年龄越大越知道,遇到一个掏心掏肺对你好的人不容易。且有且珍惜。眼看这难得的疼他爱他的人要被蔡颐挑唆,让他如何不心急? 陈逸东挑头进卫生间。卫生间有两扇门,一扇通往客厅,一扇通往卧室。为了更高效地利用隐蔽空间,蔡颐关闭了卫生间和卧室之间的门,并在这扇门的前后放了置物架。 卧室那边的置物架上放着她成箱成箱购买来的抽纸、卷纸、湿纸巾、卫生巾等。 卫生间这边的置物架上放着备用牙刷、牙膏、牙线、毛巾、沐浴露、洗发水、肥皂、洗衣液等。 陈逸东费力地移出卫生间这边的置物架,还要当心不让物品跌落。通往卧室的卫生间木门潮湿变形,封闭性不是很好,贴在这扇门上比卧室门要听得清楚。 “跟妈说……不然只能自己忍着……心里好苦好苦……女人真是难……”
陈逸东急啊,漏了一些关键词,根本听不懂。 他蹑手蹑脚奔厨房,拿了个高脚杯回来。杯口扣在门上,再去聆听,这回果然清晰了很多。 “虽然有娘家,可是没有退路。我知道这是你的现状。你不用为此自卑啊……你看我,有娘家,有善待我的双亲,还不是一样受委屈时要独自消化。没办法,嫁得远,不敢说,怕父母担心。” 陈逸东暗吁一口气。听这话,电话那头十有八九是王小芒了。 他静下心,继续听。 “我懂。你放下一切,远离亲人朋友,远嫁而来,只为和他在一起。我何尝不是这样? 当年我爸妈很反对,尤其我妈,哭着不肯松口。他们怕我被陈逸东一家人欺负,受委屈了他们也不知道。知道了也没法及时赶到。 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有勇气,敢替他保证一定善待我。搞得现在只能被迫报喜不报忧。心里的苦,又去跟谁说呢?” 陈逸东脸色暗淡下来。什么?对他最好的丈母娘,当初是最反对蔡颐跟他结婚的人? 陈逸东还要继续听,一不小心碰到置物架。堆了好几层的牙膏盒噼啪掉落。惊得陈逸东手忙脚乱,捡拾之间,玻璃杯从置物架上掉落。 “啪。” 碎声无比清脆。 陈逸东捂着耳朵,赶紧找扫帚清理现场。偷听什么的,也没兴趣了。反正不是跟丈母娘告状就好。哦不,反正丈母娘是虚情假意的丈母娘,随便好了。 想到碎了的水晶杯是蔡颐的珍宝,陈逸东到底有点心虚。碎玻璃杯渣子往哪个垃圾桶倒都觉得会被发现,于是半夜下楼丢垃圾。 门关上的震动声,传到了卧室蔡颐那里。 躺在床上犹如横卧在沙发上的蔡颐警醒地捕捉到这声异响,条件反射般坐了起来。她悄悄拧开保险栓,将卧室门打开一条缝儿。 客厅静悄悄。 蔡颐跑了出来。 跑太快,没顾上穿鞋,光着脚。 确认了!陈逸东半夜11点跑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