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梦境
阿棋没有吃晚饭,不是不饿,而是因为懒。 从码头回家的路上,常光顾的那家食铺不知为何没有开门,旁边那家口味太重不爱吃,想着再往前走走找个顺眼的,结果走着走着就到家门口了,于是决定自己做饭,但当看到厨房的抹布都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后,想想还是算了,饿一晚不碍事。 今夜无云,点点繁星若隐若现,算是能见度很高的一晚,这里的星空没有月亮,也没有特别明亮的恒星,大部分时候只能朦朦胧胧的看到一些闪烁不定的虚影,像今晚可以望见固定位置的星星,已属难得,阿棋甚至还专门改造过望远镜,但除了让那些光点稍微明亮一些外,仍旧是看不到任何新的东西。 阿棋不确定地球时期的宇宙常识是否还适合这个世界,所以这些关于星星的事情也从未跟其它人提起过,只是在小时候问过母亲,有没有听说过一种晚上会出现的明亮的叫做月亮的东西,一个路过的丫鬟打趣说,明儿个让你妈给你造一个,放大门屋檐上。后来母亲还真给自己做了个能悬空的圆形夜灯,灯罩上刻了月亮俩字,此刻这个“人造月亮”正浮在吊床边上。 文家的宅子不算很大,但占地很广,背靠一座无名小山,左右皆为百多米的空旷场地,正门距离大路也有十数米,算是一座孤宅,说好听点,叫独栋庄园别墅。 所以这里的夜晚非常安静,安静到大路上经过的人有几个,穿的什么类型的鞋子,阿棋都可以清楚的分辨出来。 大路上走过两人,应该是一男一女,一个是厚重的军靴,带着特有的金属皮革交织撞击地面的铿锵声,另一个是平底皮鞋,清脆但轻盈,表示主人的体重很轻,一阵嘻嘻哈哈的笑骂声传来,果然是一对,随后变成了更加厚重的铿锵声伴随着吴侬碎语渐渐远离; 阿棋心中了然,自己以前也经常背着女友走路的,只是此刻却更加感觉到自己的孤单,19岁的身体带来的蠢蠢欲动客观存在,不知者或许还好,已经深知其中滋味的灵魂如果说没一点想法是不可能的,是该找个媳妇了。 按照云川风俗,年龄也是合适。旁边巷子李婶家的巧儿姐倒是明显对自己有意思,时不时的故意找自己帮忙,做的净是爱吃的东西,应该是背地里打听过的,但老田明确说这事不可能,你别害人家; 张苏等一帮军中朋友也给自己说过几次媒,或是本地富家小姐,或是军中同僚的女儿,还说过一个州府大官的千金,但都被老田直接回绝了,据说那位州府的大人物一开始还发了很大火,后来还是老田登门拜访赔罪,这事才不了了之。 阿棋翻了个身,决定不再想这些烦心事,但思绪却不受控制的涌上来,像是打开阀门的水龙头,越是堵它,越是溅的到处都是。 ...... 黑暗,有风吹过,阿棋不喜欢黑,甚至有些恐惧黑暗,但此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虽然看不到任何东西,但似乎这条路已经走过无数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前面再走三步有个小坑,跳过去,往左斜跨一步继续走,对的,就是这样,左转,再左转,有了光亮,仍旧昏暗,但已经可以看到左边墙壁上的涂鸦,是一个箭头,旁边是一些杂乱的符号,上面似乎有些小字,但光线太暗了,看不清楚。 继续走,前方开阔起来,有个高台,阿棋确定那就是自己要去的地方。应该一共有一百三十二个台阶,阿棋一步一步的数着,一百三十,一百三十一,一百三十二,精确无误。 站在高台上,本能的抬头望向天空,太美了!繁星灿烂,群星中又有一些更亮的星星缓慢游走,像是一群活泼的生命在跟自己打招呼,深蓝色的天空弥漫着一种神圣的辉光,而其中一束正照耀着自己所在的高台。 辉光中出现了一些像萤火虫一样的光点,这些光点越落越多,慢慢勾勒出一个轮廓,那是一个略胖的男人,端坐在一把高背椅上,随着光点不断落下,细节越来越清晰,男人赤着脚,身上的麻布长衫样式有些古朴,坐姿笔直,显得极为正式,但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的样貌,只是发自内心的感到亲切,信任与安全。 男人向上指了指,阿棋再抬头望去,天空变成了类似于太阳系的星图,但比较粗略,几颗行星围绕一个巨大恒星运转,仅此而已,唯一的细节大概就是其中有一颗行星,有着一颗四分之一大小的卫星,大概就是地球和月球吧,总体来说这个星图以阿棋的眼光来看非常敷衍,如果模型厂的建模设计师把这个当提案,第二天就要卷铺盖走人的敷衍程度。 那人站起身来,比阿棋高出足足一头,身材健壮,简单的一个起身动作就充满了力量感,接下来他紧握双拳举起双手,像是振臂一呼的动作,随着这个动作的完成,周围突然大亮,高台前方竟是一望无际的人群,密密麻麻数不清有多少,又有无数火焰自人群空隙中升起,人群像波浪一样由近及远的跪拜下来,一个个五体投地,眼神里充满了热切与虔诚。 随着男人的坐下,周围瞬间恢复了昏暗,人群与火焰仿佛是断了电的投影仪,连一丁点痕迹都没留下。天空中依旧是那幅劣质的星图,只是多了两行半透明的数字,第一行是6999,第二行是1%,阿棋就这样一直望着天空,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知道这两行数字的含义,但潜意识中觉得这理所应当且非常重要,不知过了多久,数字缓缓跳动起来,7000,11%。 ...... 清晨,被鸟屎砸醒的阿棋差点从晃动的吊床里摔下去,月亮夜灯仍旧忠实的守护在身边,随着阿棋的踉跄摆动起来,微弱的光芒似乎是母亲埋怨声中的关切,照射出你的羸弱但目光中只有你。 阿棋顾不上洗脸,第一件事是赶紧穿衣服,寒气入体,对于没有元力护身的普通人而言可轻可重,因为喝醉酒倒在夜路上就再也没能醒来的人,每年冬天都有。 平时老田在家时是绝不允许自己在院子里睡觉的,实际自己一直也都作息规律且规范,昨晚不知怎得竟然睡过去了。幸好没什么大碍,活动活动手脚,一切正常,甚至感觉精神焕发,行动更敏捷了,刚才其实已经横躺着翻下吊床,是在空中本能的把身体撇过来的。 穿好衣服,洗漱完毕,照例开始静坐,阿棋虽然无法筑基,但并没有被几位师傅判死刑,特别是当年那位御剑而来的大高手,肯定的说单以阿棋的身体条件来看,资质怎么也算是上乘,经脉通畅,且天生就有一些微弱元力,这在修炼界已经算是先天元力的好苗子。唯一缺憾就是元力没有明显的属性,如果先天元力还能带有某一系属性的话,则身体结构在幼时就会被元力缓慢改造,而变得与这一系功法更加契合,后期的成长也会更快,但这只是略微影响效率的细枝末节,无伤大雅。 问题主要是出在筑基的过程中,所谓筑基,就是通过自身锻炼和外物引导,让元力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然后把逐渐浑厚起来的元力,注入阳跷脉,元力如果能彻底稳固在阳跷脉中,从此便可以大幅提高蕴养元力的效率,开启真正的修炼之旅,并且通过经脉精确调动元力,修炼对应的功法。
阿棋早在5,6岁时就已经被认为有足够的元力筑基,但每当他把元力注入阳跷脉时,经脉表现出的状态是不排斥不欢迎,仿佛完全陌生的两个人擦肩而过,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前后几位师傅用了各种办法,都无济于事。那位御剑高手甚至还用了一颗珍贵丹药,强行让元力在阳跷脉中停留了一会,但药效散去后还是无事发生。 不过这位高手也说了,从理论上判断,能蕴养元力,经脉畅通,就不应该无法修炼,还是没有找对方法,自己见识有限,我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贵公子虽然暂时无法筑基,但仍旧要勤加蕴养锻炼,历史上,人到中年才筑基成功并且成就非凡的人物也不是一个两个,所以不必灰心,每天静坐冥想继续努力,就算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也总归没有坏处。 然后这一努力就是十二年,元力浑厚程度相比7岁时已经翻了一倍多,也还是没有看到丝毫筑基成功的希望。 “啊!”,当阿棋开始冥想前的准备,以意识检视身体时,被体内流动的元力吓了一跳,昨天还如发丝般零碎散乱的元力碎片,已经像一条初生的小溪一样连续且凝实,虽然仍旧细小,但这是实实在在的元力流。教科书上说,元力成流,是筑基圆满的象征,可以开始为冲击萤光境做准备了。 阿棋心中大震,心想难道我的机缘终于来了?当下便引导元力注入阳跷脉,这个动作实际阿棋已经重复过无数次,到了无需别人引导仅凭本能就可以精确且高效的地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阿棋悬着的心也逐渐放松开来。不放松也没办法啊,左边进右边出,还是老样子,蕴养元力的速度也还是和往常一样慢,阳跷脉就像是流溪中间的那块石头一样,任你流溪潺潺,我自岿然不动。 幸好阿棋已经习惯这种感觉,倒也没觉得多么失落。一件事情如果失败的次数足够多,也就不为失败忧伤了,反正元力变强了总归没坏处,至少现在的身体强度就好了很多,昨晚顶着寒风睡一宿,啥事没有,身体倍棒。 想到昨晚,自然而然的想到那个奇怪的梦,这个梦给人的感受有些假但又非常真实。有些假是指梦的内容,梦里的人物、景色都有些浮夸,好像一群演技拙劣的人用一些同样拙劣的道具凑合出来的一段舞台剧;而真实感则是梦本身给人带来的身临其境的感觉,实在像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段往事,每一个细节都深深的印在脑海中,阿棋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遗忘这个梦; 特别是经过昨晚后,身体发生的变化,不得不让人觉得这不是巧合那么简单,1%,11%,难道是指自己的元力变化吗,那6999和7000又是什么,为什么第一行数字只增加了1,第二行却多了10倍,这有什么逻辑性吗,或者说梦里根本就没有逻辑。 “咕咕咕”,肚子的抗议把阿棋拉回现实,只得把有的无的碎碎念抛在脑后,吃饱喝足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老王家的油茶比仗剑天涯更有吸引力,这很有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