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狗子也疯狂
曹老二这人脑子是真不孬,好歹留了一个心眼,暗搓搓的抖机灵。 只见他分别瞅了一眼自己的拳头和对面的高墙,在迟疑抉择之后,瞟了一眼毫不知情的谭奉天,又背着另外三人的面,一狠心,一咬牙,一闭眼。 嗙! 没两步一头撞上水痕斑驳的高墙,满脸横rou乱颤不说,沾上粉垢是避免不了的,最重要的是那叫一个疼啊。 面目拧巴在一起的他只觉得两眼发暗,更快一股酸爽涌上鼻尖,整张胖脸也跟着火辣辣起来,像是一团烈焰在脸上灼烧的厉害。 然而,这并没有达到所设想的预期。 嗙!嗙! “啊啊啊……嘶啊……可以了!” 连撞三下的曹老二毫不含糊,此刻整个人直犯迷糊,只敢小声呻吟且嘀咕,伸手往脸上摸,等见了血以后,眨巴迷迷瞪瞪的眼睛。 嗯?好极了。 当即欢喜地扯嘴傻笑,猛的往回吸溜一下收回部分鼻血,可曹老二刚要挪步,却忽然愣在原地,暗自一琢磨这个怕是不成,没什么可观性。 就见他用手胡乱的抹两下,可想而知糊了一脸血污,龇牙咧嘴的跟红脸小鬼似的。 曹老二走道尚且打弯,竟还满是谄媚的走上前,去搀扶站脚步虚浮的谭奉天,再次大声的吸溜两下,好言关切道。 “少爷,甭管这贱骨头了,他怎能跟您此,咱们回去疗伤要紧啊。 你,你,还有你,全是死人呐,杵在那显得很威风是不是?赶紧来少爷身边侯着呀,一帮饭桶没一点眼力劲。” “啪”的一声脆响。 就见谭奉天反手就是一巴掌,盯着那张极其讨人厌的脸,露出不咸不淡的眼神,忍不住蓦然怒骂。 “你谁啊你?鬼吼鬼叫的?” “哎呦!” 恶仆吃痛叫唤一声,奈何挨打在身口难开,只得捂着越发火辣辣的半张脸,斜眼瞅着气恼的谭奉天,满脸挤出灿烂的笑容。 “小的是您最忠诚的狗腿子曹老二啊,啊,少爷,您这是伤到脑子了?” 啪! 又是重重地正手一抽。 “哎呦呦……小的错了,错了。” “去你娘的,猪脑子被狗吃了,血糊糊的,跟鬼似的,谁能认得出来……把脸转过去,别让我看见,否则见一次抽一次。” 曹老二脑袋嗡嗡的,张着嘴不停地咬合牙关,肿胀着腮帮子,鼻血就没停过,越擦仿佛流的越快,但始终不忘一旁伺候着。 “少爷脚下留神。” 啪!啪! “少爷,小的没看你啊……” “你敢顶嘴。” 啪! “就是你压的少爷我?” 呜呜呜呜~ 啪啪! “哭,哭什么哭,你是在给少爷,我哭丧?” “哪,哪敢啊,少爷……” 啪! “都说了,别看我,还看……一帮猪脑子!” “哎哎哎……” 曹老二踉踉跄跄的后退半步,唯唯诺诺的回应着。 “呸……臭要饭的,挺能打是吧,来啊,起来打我啊……” 谭奉天走到跟前,咬牙切齿的狠踢一脚,墨鱼儿已经睁不开眼了,现下一动不动,只是从嘴里发出细微的闷哼声,声若蚊虫弱不可闻,不时从嘴里冒出血沫。 见此他顿时没了多大兴趣,离开前又给了他重重一脚,结果没站稳,摔了一个狗啃泥,摔地上一个没起来,遭不住嘴里骂骂咧咧,胡乱嚷嚷。 “呸呸呸……他姥姥的……都是死人啊!” 曹老二的脑袋里只有无尽的嗡鸣声,仿佛已是世界末日,他不该站在这里,更不该出现他的眼前,他抑郁了。 旁边那三个家伙也是见闻令色,全程胆战心惊,悄摸的埋下头,试图用袖子擦去脸上的血污,以及凉透的汗水。 面对现在的谭奉天,四人心生忌惮不太敢靠近身前,毕竟那巴掌可不是做做样子,此时此刻听到主子大声训斥,忽然反应过来,瞬息皆是慌不择路一拥而上,岂料一人撞上曹老二的脑门,闷响一声二人抱头痛吟。 在一人的谩骂声与拳脚下,一行五人不急不慢地走出窄巷。 墨鱼儿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已经再无还手之力,出气多,进气少,气息渐微,生机弱到难以捕捉,瘫软如泥仰面在地。 夜色就要悄然降临,整个“蚍蜉城”喧嚣不止,锣鼓喧腾,洋溢在喜庆的日子里。 然而,某处阴暗的巷尾却异常寂静,静的可怕,冷的彻骨。 只听得沙沙…… 啊……呃…… 呼呼…… 如此细微的声响,在凛冽的寒风中微不足道,终将归于寂灭。 黄昏已至,华灯初上。 一只瘦不拉几的狗子,与喧嚣的“蜉蝣城”格格不入。 形单影只的背影,在寒风里瑟瑟发抖,耷拉着尾巴漫无目的的四处晃悠,饥饿无不在虚浮的步伐下显得淋漓尽致。 就那样晃悠,晃悠,晃悠着…… 倏然! 狗子身形陡然一定,始终提溜着的狗头一下子猛然抬起,似乎是发现了不得的东西,干燥的鼻尖冻秃噜了皮,使劲的嗅了嗅,抬起头时,忧郁的眼神终于迎来一簇光明。 随着兴奋的味道深入骨髓,狗腿不自觉的小跑起来,寻着那股子血腥味,赫然来到一处无人问津的窄巷,狗头一转,黑夜里的幽光往里掠去。 噔!噔!噔! 随着狗子的视野,由近到远一步步拉长,再到更远。 不难发现,狗子已经盯上了躺在冰冷地上的血人,迈着兴奋的狗腿拐进巷子,走进埋下脑袋舔舐略干的血迹,久违的感觉已不是兴奋可以阐述的了。 很快将一人的脸舔的干净不少,就见四眼狗盯着那张脸忽然停下舔舐,因为在这个时候,狗子缓缓的转过头扫向巷口,那里赫然走来一只毛发炸裂的野狗,无论是精神头,还是个头都比它大上不少。 得见那只彪悍野狗步步逼近,四眼狗习惯性的瑟瑟发抖,可当回头瞟了一眼以后,面对同类的威胁,狗子这回出乎意料的是头一次敢露出尖锐的獠牙,嘴上不叫唤,却发出驱逐的警告声。 呃…… 汪汪汪! 饶是炸毛野狗也怔愣了一下,当即作出回应,真是好大的狗胆,往日撞见它无一例外都夹紧尾巴,埋头绕道而行。 今晚怕是饿昏了脑袋,风抽了狗嘴,居然敢对它张嘴威胁,找死是吧。 彪悍野狗对忧郁四眼狗压根不犯怵,照旧大摇大摆的靠近,“汪汪”的两声低吼,惊的四眼狗霎时退却一步半。 …… 寂印挠了挠光溜溜地后脑勺,面露着急之色,憨态可掬道:“师弟天色已晚,该回去了。” “我也想啊,这不街巷纵横,天又黑找不着北么,你说说你,挺大的脑袋也不记路。” 寂空右手挑着纸灯笼,领着师兄穿梭街头巷尾,远远瞄了几眼,陡然放慢脚步,一脸郁闷,照理说他应该没记错呀,怎的就找不到路了呢。 寂印登时哑然,撞得寂空前摇后摆,险些又要摔倒,眼疾腿利索,立马后退一步,讪讪道:“照这么绕下去,还能回去吗?找人问问吧。” 寂空毫不犹豫的拒绝,“要去你去,让人晓得“蒲龛寺”的和尚迷了路,佛家颜面何存啊?” 寂印在后面小声嘀咕了句,“是你的颜面,关佛家什么事。” 寂空脸上难得露出气愤的神色,深吸一口气,欲要好生说道他两句,不料突然抬手捂住鼻子,眼睛瞪的老大,没好气地嚷嚷道。 “什么玩意?也忒臭了。” 就这一大口,差点没晕过去,把纸灯笼挑翻。 闻言,寂印皱了皱鼻子细细嗅来,难免不解道:“嗯,是有点臭,但也不至于……呕!” 谁知一阵风飘过来,那股味道异常的浓烈,似乎能通过鼻子一步到位,直接捅到胃里的那种难受。 话音落下,陡然响起一阵狗叫声,随后便是撕心裂肺般的狗吠声,寂静无声的巷子,冷不丁地吓的两个小沙弥心神一窒。 寂空一哆嗦,烛光忽地一晃,差点没烧了,眼睛赫然盯向近在身侧的巷口,无论是恶臭,还是持续不下的狗叫声,大概都是来自那里,他下意识靠近寂印。 “喂,师兄!” “啊!啊?”缓过来劲来的寂印应了一声。 寂空遭不住弱弱地说道:“我……我害怕。” 咕噜! “我也怕!” 寂印耳畔袭来焦灼的嘶咬声,遭不住又咽了一下口水,安慰道:“师弟莫要怕啊,八成是野狗打架,我们尽量贴着墙根走,只要不主动招惹,想必野狗是不会发起攻击的。” “走走走,听师兄的……千万别是疯狗。” 寂空点点头,押着嗓子小声嘀咕一句,说着二人便要往前走,狗咬狗一嘴毛,他们可管不着,伤及无辜可就不美了。 若是白天站在远处,还能乐呵呵的观望一番,可是大晚上的不见灯光烛影,听着声音怪瘆人的,就不瞎凑热闹了。 当是时。 一通哀嚎声再次从巷子里传出,伴随着“哒哒哒”的奔跑声,那是一条落败而呻吟的狗子,霍然冲进二人的视野,陡然一个急拐弯卷起一股子邪风,从两个小沙弥身旁跑开,一头跌撞在上墙根下,又是痛叫一声,一骨碌爬起窜出。 突然来上这一下,二人根本没看见狗子啥样,只见得一道黑影闪过,还有风中凌乱的sao气铺散。 反观寂空一个踉跄倒地,手里的纸灯笼也跌落在了地上,他忍不住连忙说道:“灯灯灯……哎呀,没了。” 呼! 倾倒的纸灯笼很快地燃烧起来,光芒大作。 寂空不光想救救不回来,还得往旁边稍一稍。 寂印还算镇定,底盘稳固没摔倒,靠在墙根上脸色苍白,此地不宜久留,赶紧去搀扶师弟走人,这一出又一出的能把人吓个半死。 然而,熊熊火光的背后,走出一道别样的影子,赫然是浑身是血而狼狈不堪的狗子。
只见在火光的照耀下,狗子露出大半个身子,龇着牙低沉着,盯着二人的狗眼倒映着烟火,此时狗子的眼睛不再忧郁,而是被犀利掩盖,在和尚的眼里不像是一条狗,反倒是一头孤独的野狼。 灯笼纸被烧完了,火光忽地一暗,地上的蜡烛仍在燃烧。 站起的寂空声音哆嗦,鬼使神差的问了句,“那个,狗,狗施主,我二人碰巧路过,你可知如何出城?不是,我是说赶路走岔了道了……” “别说了,走。” 寂印扯他袖子小声催促。 就见两个小沙弥胆战心惊,目不转睛的盯着狗子,五体贴着墙壁往前趟着走,跟浑水摸鱼似的,见狗子没拦的意思,二人心里一喜。 汪汪汪~ 可是狗子眼神流露迟疑,片刻,目睹二人走远忽然叫唤起来,而且声音也越来越大,瘸着腿,半蹦跶着出去,由于小沙弥担心狗急咬人,将二人给拦住没费事,狗子后腿没能支撑的住,索性往后一倒坐在地上。 寂空观望这狗子,脸上浮现苦涩,“狗施主你要干什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会要吃我们吧?” 寂印陡然灵光一闪,想到刚才似乎看到了什么,但是光线较暗不知是什么,又见这狗行动有些反常,所以试探性的问道:“你是要我们帮忙?巷子里有东西?” 汪!汪!汪! 狗子叫完之后,便调头往回小跑。 寂空看了眼寂印,诧异不已道:“师兄,你与狗人言?” 寂印目瞪口呆,哑然道:“你叫两声试试!” 残烛就要燃烧殆尽。 汪!汪! 停在巷口的狗子,见两人搁那磨叽,回头急切的又叫了两声。 寂印迈步要往回走,想看看究竟,却被寂空拉住了胳膊,脸上犯了难处,迟疑道:“师兄真要去啊?” “就去看一眼,不打紧。” 寂空无奈只得跟过去瞧瞧,走过去的同时,将他身上的纸灯笼给了师弟,意思是让他掌灯。 狗子退到巷子里,二人一前一后跟着进去。 随着寂空提着的纸灯笼,烛光步步前移,就见一人身上沾血,躺在冰冷的地上,惊的他挑灯的手,又猛地直哆嗦,差点又把灯给扔了。 寂空欲要往身侧退去,却被高大的师兄挡住,心脏怦怦跳,压着嗓子乱嚷嚷,“哎呦,我的祖师爷呀!” 寂印瞪大眼睛,就见两道血迹从黑暗里延伸至身下,可谓触目惊心,令他也倒吸一口凉气,待缓心神,不可思议道:“嘶……这不像是狗咬的啊。” 汪汪! 狗子似乎是在提醒他们,赶快救人才是,关不关狗的事,关你什么事。 冷风吹的寂空牙齿直打颤,虽说见过不少死人,但仅限于做法超度,身上干净的很,哪有这样吓人的,还是大晚上。 何况眼前还有一只凶狗,不断的盯着他们叫唤,你也不知它是在威胁,还是在感谢,总之那双眼神很是微妙,至少他看不透。 寂空咽了咽口水,镇定心神,深吸一口气,忙说道:“就别废话了,瞧瞧能否设法施救。” 二人撞上这事,倒也没想过退缩,选择置身事外,但难免露怯。 寂空将纸灯笼给寂印,寂印将光打的近些,能辨识年纪不大,眼下鼻青脸肿,再细致的就看不出了。 寂印医术不咋的,但有点用处,蹲下搭手把脉,一股凉意从指间袭来,稍许就见眉头不展,轻叹道:“脉搏微弱难觅,怕是命不久矣,唉,阿弥陀佛!” “这可怎么办?”寂印惊呼道:“哦,对了,师父给你的小木盒子呢?” 寂空见骑虎难下,只好挠挠脑袋,讪讪道:“呃……这个,那个,是我遛进师叔禅房偷来的啦,一个出家人非要学人练药,不吃坏人就阿弥陀佛了,你还指望别的奇效?” 趴在地上的四眼狗,注视着地上的小乞丐,一如当初的忧郁眼神,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寂空脑袋嗡嗡的,觉得心烦意乱,突然冲着狗子冷喝一声,“别叫唤了。” 没精打采的狗子顿时吓的一激灵,不禁舔舔舌头,没在吭声。 他也是后知后觉,忍不住看了一眼,好在那狗子没扑过来。 闻言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寂印愣了下,挑灯再次打量那少年,不忍心袖手旁观,“师弟,就死马当活马医吧,说不定有用呢。” 寂空一手将小乞丐扶起坐着,没法子道:“嘶……好吧,师兄帮他把衣服穿上,别救活了,又给冻死了。” 寂印挑灯往后一看,将叫花衣捡回来给他穿上。 寂空从怀中掏出小巧木盒,拿出蓝色小药丸送到墨鱼儿嘴里,又帮他顺一口气,“阿弥陀佛,愿施主早登极乐世界,啊不……是快快醒来,并非有意,只是说顺了嘴罢了。 万一,我是说玩万一施主不幸魂归阿鼻地狱,可别找小僧寻仇啊,要找你找师兄好了,他阳气旺盛吸一次扛得住,我不行的。” “额……” 寂印愕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