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佛指兰花
冷风孤影。 皎洁的月光无差别的洒落,留下斑驳的光影, 地上的寒霜泛着银光,微小霜晶倒映着二人惨淡身影。 天南温家暗器一流温泽溪,陇西施氏阵法大家施媚娘,全身血痕无数,双双倒在血泊中,皆是满目惊恐的盯着幽暗里的男人。 那张脸裸露月光之下,可嘴角勾起的笑,此时看来却尤为的变态。 佛手兰花指的一端则是捏着金丝挂刀,小巧而薄如蝉翼的幽绿妖刀血红侵染,刀尖鲜血摇摇欲坠,艳艳至极的刀身宛如婀娜的小娘子。 背靠大树而仰头低眉的男人,一脚弯曲抵在树干上,看神态似乎很是享受,饶有兴趣的盯着地上的一男一女,然而男人的眼神,却像是看草芥一样的漠然。 施媚娘浑身酥软无力趴在地上,侧着头,眉头深拧,额头已是直冒冷汗,后知后觉的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绝非眼前所见到的那般简单。 而今,五脏六腑被一股可怖的邪气折磨的撕心裂肺,眸子里的怒火中烧,嘶哑着嗓子道:“敢问道友用意何为?” 而斜对面的男人闻言不曾看一眼,却抱以如出一辙的冷笑,随后低下头去,歪头转动手里的幽绿妖刀,刀光掠影相继折进二人眼中。 幽冷的刀光见的分明,当重新认识这个男人的时候,心里竟是默契的犯怵。 仰面倒在血泊中的温溪泽同样面目狰狞,暗地里早已问候男人祖上先人千万遍,只因诡异之气在一点一点吞噬体内的侍气,哪怕试图反抗也不起作用,这让他心里渐渐发寒,他从未碰到过这样难缠的对手。 guntang的鲜血从未停止过流淌,悄无声息的滋润四下的草木,照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因血枯而死。 外翻的刀口不时袭来啃噬阵痛,有时却又像烈焰灼烧,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脸色越发苍白如寒霜,于他而言是莫大的折磨。 如果可以生,没人想着要死,温泽溪更不例外,想他的道行在“壁上观”算得上顶尖的人物,虽说不惧死亡,却也怕死,怕他修行一生,落得一朝成空,为他人做了嫁衣。 “任务已经失败,即使杀人灭口,道友照样拿不到赏金,此举无疑是为己树敌,倒不如你我钱货两讫,只为买命,一切既往不咎。” “与鄙人买命?” 光影下的男人脸上散落斑斑点点,听了想要息事宁人的这话,却怎么也忍不住低头微微一笑。 “你该不会天真的认为,鄙人此行是为了赏金吧?呵……其实,鄙人才是幕后的雇主。” “什么?”温泽溪闻言大惊。 施媚娘眸子猛然大睁,暗道一声大大的不妙,“那你……” 听此一说,二人皆是种种疑惑、惊诧涌上心头。 男人说完不屑一笑,又低下头审视指尖幽绿妖刀,另一只手则是捏出兰花掌,在二人困惑的目光中,那人的小拇指抹过刀身,随后小拇指深深的杵进一边的腮帮子,按照惯例嘬了两下。 但是出乎意料的索然无味,顿时兴趣全无,看向二人时,脸上忽而浮现一丝失望,眼神逐渐冰冷,移开优雅的兰花指后,径自言语道:“可惜差点意思,不配沦为食饵。” “食饵”二字,使人心神大震,似乎让二人有了更多的猜测与忌惮。 “不用猜了。”老牛不等二人胡乱揣度心中疑惑,再度抬头端详二人,选择娓娓道来,“赏金居高不下,却未有一人能完成赏单,这不奇怪?而折仙人并非嗜杀之流,可那些人哪去了呢?” 细思极恐,正如男人所言,像这样高额悬赏的单子,一旦放出定然不会石沉大海,更何况狼多rou少,当然赏单的苛刻条件,足够筛去许多顶尖杀手。 但是,江湖上从不缺亡命之徒,照理说岂会没有一点动静,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接下任务的人都已经死了。 那么从现在来看,无论任务完成与否,死是不变的结局,但是这么做的目的,她还是没想通。 施媚娘暗自想来,老牛之前显然是藏拙了,不然二人也不会被他暗算重伤不起,折仙人不可能与他同谋,眼下真是愈发糟糕了,忽而灵光一闪说道。 “道友莫是想借刀杀人,背地里截杀,以此暴敛横财。” 温溪泽闻言觉得此言在理,霍然恍然大悟,“原来是你故意闹出动静,被折仙人察觉,又有预谋的用言论激化人心,从而拖延时间。” “尔等高估自己了。” 老牛摇头嗤笑一声,暗道真是一帮小蠢货,事到如今,竟然还不知自己为何而死,可悲可叹啊。 李长生身上的“噬心魔散”,就是他事先做的手脚。 也不知他是如何看出老道的真实身份,不过那些都不重要,总是要有人做替死鬼的,既然有了这一层干系,李长生便成了先死的首选之人。 恰逢月光柔似水,正是杀人不夜天。 想着时间差不多了,自己也玩够了,霍根苗收起金丝牵引的妖刀,便起身踱步而出,走到二人跟前,忍不住嘴角上扬。 “修行至今,很难对身外之物提起半点兴趣……忘了正式与尔等介绍……” 每当这男人浮现一笑,总能勾动二人心弦,像是丝线拉扯的玩偶任人摆弄。 男人话说一半停了下来,左手翘起兰花一指,抬起抵在自己的脸上,随后那么飒然一扯,赫然扯去那张人皮面具,显露出真正的容颜。 令人诧异不已的事,此人居然是一副俊俏小子的面相,看着不过及冠之年,给人以温文尔雅的印象。 “鄙人……霍根苗!” 噔! 噔! 只一言,足以令二人陷入短暂的精神空白。 “霍……霍根苗!” “四贼之首……霍根苗!” 一女一男相继惊呼一声,随之而来的便是心神俱颤。 要说折仙人崭露头角的时代离二人尚远,那么霍根苗绝对是二人后辈之中的崛起之秀,饶是二人也闻之色变的祸害。 因为此人行事异于常人,心思手段更是可怖渗人,杀人过后还不罢休,竟掏人心、肺,挖人脑髓而食之。 只是霍根苗绝迹江湖已经数十年,而且行踪历来神秘莫测,江湖谣言皆信以为真,当初本该被超然宗门“六道谷”围剿除掉的。 岂料这厮非但活的好端端的,还有如此深厚的修为,简直难以置信。 更为邪性的是,霍根苗掌控一门不为人知的邪法,不仅能够夺人生机,还能纳为己用。 就因为此举过于疯狂,有悖常理,被人口诛笔伐、刀剑杀伐,而为人所知、所忌惮。 与其说,霍根苗是世人眼中的癫狂者,不如说是祸乱下也不失优雅的奇行种。 当下由于失血过多,诡异之气蚀骨,温泽溪浑身抽搐加剧,终于忍不住扯着嗓子,颤声道:“可,可你为何这么做?” 霍根苗斜眸而视,陌然一笑,颇有深意的念叨一句。
“乱之尽头,证吾神通。穷之极境,是道成空。” 二人闻言不禁心神一窒,却也只听懂了前半句,后半句不知所谓。 脑海里皆是浮现一个念头,霍根苗身居四大恶贼之首,果真是一个十足的狂悖之徒,居然连折仙人都敢算计,可见心性之高,图谋甚大。 施媚娘心里已然明澈,眼前卖相与脾气秉性极不相符的男人,既然展露了身份,必然有恃无恐,显然意味着二人必死无疑。 他可以不为自己惜命,但她自己得惜命,所以为了保命,忽然开口好言劝说。 “道友的道过于疯狂,注定不被世人所容,何必一意孤行,一旦掀起浩劫,上面势必不做睁眼瞎,届时猴难当,鸡先死。” “呵……” 当然,他比谁都清楚女人指的上面是谁,但是他并不在意,只是为他人的愚昧抱以微笑。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在霍根苗眼中,天、地、人,乃至万物皆沦为草芥,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 修行以来心口如一,所奉行的道另辟蹊径,一心铸就“穷极道”。 此道区别于古传之法门,冤孽深重,有违天和,被世人视为本不该存在的霸道邪功,不过外界的目光、言论,他霍根苗又何时正视过。 可惜世人大多眼浅,简直愚昧至极,全然不懂他所行之道,只会被固有的修行文明牢牢圈住,被世俗的思想牵着鼻子走,既是如此,便不多费口舌。 一笑之后,只见得霍根苗忽然手捏兰花剑指,嘴唇蠕动,随后便是二人哀嚎阵阵,从两人体内溢出暗红侍气,萦绕而不散,像是能够吸血蚀骨的水蛭,快速的吞噬血rou生机。 不一会儿的功夫,哀嚎声戛然而止,地上只剩下两滩血污,残破衣衫。 缕缕暗红侍气则是游走虚空,钻进霍根苗的体内,不见伤口愈合,只能听到细微的蠕动声,那是之前折仙人留下的伤痕。 …… 清晨。 “碧落湖”冰面雾气茫茫,“雾道楼”也被雾气萦绕,不时冷风吹过,雾气徐徐而动。 暖阳洒落人间,斜斜的射来,“雾道楼”似乎披上了一层神秘金纱,若隐若现如临仙境。 此间少年醒来的很晚,晚到再过一个时辰就该晌午了,昨夜从“无间镇狱”回来,不知不觉熟睡,又一次梦入神游玄境。 这次深陷奇幻的星河世界,要镇定许多,按部就班同样见到了雾中苍龙,不过没再受伤吐血。 只是似乎看过陆老给的苍龙影像的缘故,让他见到梦中龙时,给人的感觉有些不一样,一时也说不清楚。 当他睡眼惺忪而昏昏沉沉的睁开第一眼时,似曾相识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不知是什么玩意披散着枯槁黑丝,顶上从下往上好似浑然一个绿柱,由大到小叠加在一起。 一共八双眼睛,还用那样的眼神盯着墨鱼儿,乍看一眼仿佛是要在阳间作恶的饿鬼,不禁再一次心头大震,双目瞪圆,全然出于下意识的探出了右手,同时忽然大喊一声。 “鬼呀!” 好在,这种恐慌很快,便随着“噼里啪啦”的一通猛揍,就此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