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盯谁的梢
视野穿过层层丛林山石,来到极远处的密林,得见一行六人清一色的穿着打扮逗留在此。 为首之人是一个不瘦不胖的小老头,个头不高,鼻翼有痣,眼睛显小,却是神光内敛,气息深沉,微微弓着腰,双手置于背后,目光所及正是墨鱼儿所在的那处石洞。 此人头上同样戴着蓝色粗麻头巾,上面是扎眼的鎏金“盗”字篆文,来人正是“盗颜帮”的那帮家伙,而这老头则是六当家乌行延,玩妖的行家。 脚下匍匐着两头妖尾猞猁,一大一小看着像猫,却尽显虎威,极具危险,甭管是人、是妖被它缠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你若仔细看去,哪怕是已经处理过了,小的妖尾猞猁的脑门上,还是能看到焦糊的痕迹。 话说,数日前。 远在“藏坞山”的“盗颜帮”总坛收到九当家死讯,盗主传下命令,让人彻查此事,帮众自然上下一心,欲要找到那个人,除之而后快。 七当家唐蛇陪同,半路上与熊威虎、魏怀安二人碰了面,经过商量一番之后,对于此事选择两手抓,唐蛇带着朱渊的尸体先回总坛复命,因为这人死得蹊跷,在场之人没能看出其中门道。 而乌行延在二人的带领下来到事发地,在附近一顿地毯式搜索,不光发现了牛毛银针,还发现了一头妖兽安然离去的些许踪迹,即使痕迹很细微。 虽说乌行延一身道行不浅,足足有道海三劫的超强实力,可谓底蕴深厚,跻身蟒龙指日可待,饶是如此,他也并不具备妖兽特有的能力。 可是妖尾猞猁却有凭着气味的追踪本事,通过蛛丝马迹,一行人于今日找到了墨鱼儿的形迹,本打算一见到人,就立马给带走问话。 哪怕朱渊的死跟他并无直接关联,可他离的是最近的,何况跨境与熊威虎力战一二,多有可怀疑之处。 但那头三花青瞳蚺的出现是一个变数,熊瞎子、大鼻猴二人记得清清楚楚,这蚺妖先前是濒临死亡,断定是活不了的。 回头找来却不见了,而九当家就死在旁边,现如今居然出现在一个少女的身边,还有着三阶小妖的修为,实在是出乎意料。 那么,众人很难不怀疑,朱渊的惨死与她毫无关系,因为利益产生冲突,出手击杀太过正常。 只是她与这小子是何干系?很是耐人寻味。 而乌行延的一句话,更是让一行人听了忌惮万分,那就是他竟然看不透少女的道行,仿佛眼前被重重迷雾遮掩,你说有多高不是,你说有多低也不是,总之难以捉摸。 出于谨慎,乌行延第一时间并未莽撞出手,毕竟朱渊死的死的凄惨,他可不想步他后尘,随着耐不住寂寞的小妖女离开,作出兵分两路的策略,先选择一旁观察摸摸路数,再做定夺。 乌行延一大把年纪活到如今,不就是小心再小心么,修行一途始他终贯彻一个“稳”字,因此淘汰了很多对手。 直到三头黑蛟龙的出现,让乌行延对妖女作出新的判断,饶是以他的道行,见了黑蛟龙也得绕着道走,万万招惹不得。 而此女却轻松应付,何况还是如此年轻的少女,想必来头不小,稍有差池小命不保。 此事乌行延做不了主,只能将消息传回总坛等待上头定夺,眼下的任务说轻松,也不轻松,就是别把人跟丢了,免得落下埋怨。 不过照乌行延来看,那少女行为举止有些呆傻,他们这帮人只需小心谨言慎些,相信并不会招来大麻烦,至于那个少年或许心有猜忌,但他会把丁点猜忌扼杀在摇篮里。 一行人的脚下扎着六根小巧的黑幡旗,一座隐形的微型“窃风阵”,自行的缓缓运转。 此阵法既能起到隐形,也能增强数倍听力与视力,这可是“盗颜帮”用于放哨、侦查的惯用手段,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移动。 此时,在“窃风阵”的加持下,熊瞎子居高临下,远远的看见墨鱼儿往这边扫了过来,不由心头一跳,挑挑眉毛,忽然开口道。 “那小子,该不会发现咱们了吧?” 乌行延回头看了一眼熊瞎子,那眼神很能说明问题,冲他沉声道:“你在质疑老夫的手段吗?” 见得如此态度,熊瞎子脑袋不禁往后一缩,此人他可招惹不得,双手直摆,赶忙改口解释道:“不不,乌爷别误会,咱老熊就是嘴笨……那小子指定不行,可古怪的少女不好说啊。” 这还用你说,老夫会不清楚里面的门道? 乌行延懒得跟脑子拎不清的人废话,转过头继续监视那里的一举一动,稍作迟疑,对于二人之前的表现,心里显然是不痛快的,挑眉径自言语。 “两个人,两把刀,也能让一个毛头小子反杀,从眼皮子底下溜了,莫名其妙的还搭上一个当家的,我要是你就闭嘴,别闲的找不自在。” 熊瞎子听了心里肯定不快活的呀,但也不敢正面反驳。 搁心里犯嘀咕,你那妖尾猞猁倒是厉害,一阶小妖道行比我都高,怎么样了,不照样被那小子糊了一嘴毛。 说到底,这事他理亏在先,就别怪人拿话噎人,他也气了好几天。 而魏怀安在一旁拉扯他的胳膊,冲他摇摇头,一手按住熊瞎子腰间紧握的长刀。 随后,魏怀安见他吃瘪,抽回一手捂嘴幸灾乐祸的笑话他。 熊瞎子斜目见得分明,胳膊陡然一抽,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悻悻然一甩头退到一旁,索性轻哼一声,选择面朝大树自我封闭。 乌行延虽是背着身,但也知有人愤懑不已,对此非但满不在乎,还勾起不屑一顾的嘴角。 夜深人静,月光如水。 墨鱼儿凝神看了许久,并未发现有何异常,头一转却是把他吓得一个跳脚退步,背后的双手被迫的抽回身前,睁大眼睛遭不住惊诧道。 “哎呦……你要死啊,也不知吱个声。” 不知是什么时候抬起大脑袋,青瞳含光盯着他看的大花,压根看不出它的神情,只见它的脑袋来回斜斜的扬了扬。 他回头瞥了一眼,顿时纳闷不已,平时看着一人一妖都挺呆,唯独对这事从来不含糊,觉好气又好笑的揣起手,仰头辩解。 “你这是何意?洞里憋得慌,我出来透透气,怎么了?难道还能跑了?” 大花听了略显木讷,大脑袋连连逼近,等离他很近的时候才停下来,脑袋左右倾斜两下,对这话很赞同,冲他直点头。 近在咫尺,墨鱼儿能感受到大花的呼吸,以及散发出的妖气,拳头大小的竖瞳倒映着孤冷的月光,不是看在打不过的份上,拳头已然打出去了,索性头一歪懒得理它,陷入沉思状。 哪知高抬脑袋的大花见他杵在那无动于衷,迟疑后又低下脑袋将他往洞口赶。 “汰,你这蚺妖……还推,行了,我就问一句话,问完就进去。” 大花果真停下,望着他,听他能说什么。 “你守在洞口数日,就没发现有人窥探,或是有熟悉的妖兽在附近徘徊?” 墨鱼儿无比郑重的问它,却见大花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可他有些看不懂了,赶忙又追问道:“你摇头是何意?是不知道,还是没有?你倒是说明白呀。” 嘶!嘶!嘶!
这回大花显然是不高兴了,吐出猩红信子。 嚯,你倒来劲了,墨鱼儿下意识的退了半步,抬手指着大脑袋,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暗道不跟一头傻妖计较,选择换一种说法,再次问道。 “这样啊,不管是人是妖,有你就点头,没有就摇头,听懂?” 话音落地,大花点了点头,墨鱼儿见了眉毛往上挑了挑,竟然真有情况,看来之前的揣测并非胡思乱想。 然而,很快大花又使劲的摇了摇头,似乎是全盘否定,墨鱼儿眉头瞬间一低,随手挠了挠头,头疼的厉害,怎么跟一头妖聊上了,没一个点头、摇头能正真看的懂的。 这玩意没啥脑子,论灵智还不如大魔王好使,净白下功夫。 暗暗一想,若是真有人、妖跟踪,妖女应当不难发现,不会傻到不跟他说吧,即使再不济遇到危险,这不是有大花在前面挡着么,他怕什么,不行还有妖女扛着呢。 魏怀安稍作思索,抱剑走出,来到乌行延身边,抱拳诚恳道:“乌爷,小的多嘴问一句,帮里的兄弟何时能到?来的又是哪位当家的?” “啧……” 乌行延没有正眼去看魏怀安,而是余光一斜,有点不耐烦的砸吧嘴,觉得这小子真没眼力劲,看不见他在忙着盯人么。 魏怀安听这声,低眉眼睛一转,并未立马甩脸子离开,而是等待片刻。 小老头视野收回,顺便也回答了他的问题,“最快也得明日一早进山,是谁并不清楚,不过据老夫推断,姜姥兴许会出面。” 其余五人闻言皆是大吃一惊,这事若真惊动她老人家,问题可就不简单了,那位可是老帮主的左膀右臂,一般是不会随意下山的。 乌行延亲眼目送墨鱼儿进了石洞,便没再出来,低眉思索片刻,扭头看了看在场几人的脸色,忽而笑呵呵道:“呵呵,呵呵呵,怎么?怕了?” 经此一问,即使五人心中苦色隐藏的很好,以小老头的眼光,却也不难看出,说不怕那定是假的,但这话谁也不可能当人面说出口。 熊瞎子见扫过来的目光,眼神只是略微闪躲,忽然冷不丁扬声道:“不怕,咱老熊为了“盗颜帮”抛头颅,洒热血,何时怕过。” “你喊什么,小点声,生怕别人是聋子,听不见是不是!” 乌行延赫然瞪大眼睛,压着嗓子大步流星走到跟前,抬着头,就差把脸怼到熊瞎子胸口上了。 当着数人的面训斥两句,熊瞎子眨巴眼小退了半步,于他而言确实有些突兀,这么远,这声音能听到都有鬼了,面对气冲冲的乌行延欲言又止。 随后,乌行延对着另外三个人嘱咐道:“你们仨,给打我起精神把人盯死了,一旦有突发情况,立马通知老夫。” “是。” 仨人抱拳齐声应道。 说完,乌行延找了一块地方坐下静坐。 这时,熊瞎子见没人搭理,索性乐得自在,一扭头与魏怀安坐靠在树下打盹。 魏怀安不似他没心没肺,环手抱胸,里面压着那把环首刀,特意撇了一眼六当家的。 一路上不难看出,乌行延是信不过他兄弟二人的,倒也不至于暗中使绊子,就怕做了马前卒,当了炮灰。 想来也对,毕竟之前在不同当家的手下当差,并无过多交情。 这回还闹出了这档子奇葩事,谁能有好脸色,也不知日后九当家的谁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