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杀心
倏然。 身后冷风微动,剑光掠影,墨鱼儿背后好似生的一双眼来,陡然弯下腰来,剑光一转右手向后递出。 噗呲! “王霸剑”插入钱老二右下腹部,忽而抽出剑没有一丝血溅,旋即右脚内扣画弧,转身顺势一剑挥出。 钱贰知道身受剑伤,欲要飞身后退,却已然来不及,只见一剑斩来,他只得反手持花纹短剑做出十字格挡,置于胸前。 然而,这一剑岂是钱贰想挡,就能挡的住,墨鱼儿的愤怒一剑志在必得。 一个字,死! 铛! 碰撞一瞬间,钱贰惨叫一声,就被这一剑硬生生地砸死在地,交错的剑气绞杀的他胸前血rou模糊,腹部鲜血喷涌如柱。 不过一个喘息,墨鱼儿掠到杨午的眼前,挥剑挑飞,这人后退挥出的剑。 干脆利落的反手收剑,负于身后,而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青气缭绕,忽地点在杨午的眉心,“呜呜”无形的气错乱纷飞,拨弄额前微黄发丝。 咻!咻!咻! 十多柄青色小剑由指间没入眉心,杨午不禁闷哼一声,僵在雪地中眼神惊恐,眉心只留下一条血色纵痕,散发着淡淡的青色流光。 咯吱!咯吱!咯吱! 墨鱼儿随即与杨五擦身而过,朝着远处的少年走去,二指随之落下,一边收剑,一边冷冷地道。 “死!” 一个死字砸落,“噗通”身后那人惊起一片飞雪,倒地便再也起不来了。 “公子,真的是你。” 落拓少年起初靠在不是很远的荒丘上,观望这场短暂却又惊心动魄的血斗场,得见血袍少年安然无恙的走来,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 他努力的站了起来,踉跄地似乎一碰就要倒下,雪水掺杂着血水打湿了身体,风雪中瑟瑟发抖。 墨鱼儿见他双手垂落,软绵无力,抬手一摸,果然被人分筋错骨了,眼眸中一抹杀气悄然又至,觉得就这么杀了,真是便宜了他们。 咔咔咔! 上前帮他矫正关节,顺通经络,暗中催动“龙吐息”,一缕缕青色气流顺着落拓少年游走周身,悄然修复身体上的新伤旧疾。 “现在,你感觉怎么样?他们可还对你下别的暗手?” 他忍着身上袭来的巨疼闷哼不出,嘴角蠕动,紧咬后槽牙,本是惨白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体内股股暖席卷全身。 “好多了,并无其他暗手了。” 落拓少年暗地里吃惊,这就是仙家的玄妙手段?果真了得,身上的伤一瞬好了七七八八。 转念一想,要是自己会这些手段,“妖草村”的村名怎会有此劫难,娘也不会遭人毒手,眼眶通红,一抬头见公子看着他,这才身子一顿缓过神,连忙俯首作揖,谢道。 “多谢公子搭救,只是,只是我这人命薄,终其一生怕是恩情也难还……” “抬起头,挺直腰杆说话……我并非有心要救你,只因我心中愤懑,他们实在该杀,恩情什么的,全他娘的扯淡。” 客气的话墨鱼儿不想听,赫然出言打断弯腰的落拓少年,沉声问道:“那帮废物屠村捉你,什么缘由?” 落拓少年怔愣住了,因为这个世道赤裸裸地告诉他,很多时候只有低头弯腰,才能活的下去,活的长久。 他也曾年少轻狂,不是没有挺直腰杆说话,可是他被狠狠的打趴在地上,起了再趴,起了再趴…… 直到他的眉心被人强行刻上那个“贼”字之后,腰杆便没那般挺拔了。 世道让他深切地明白,稀里糊涂的过活一生,这就是大多数人的常态,也该是他的常态。 时至今日,眼前的这个人再度提醒他,一个人说话就得挺直腰板,就得抬起头颅。 绝不是低头埋胸,更不是屈膝跪天,跪地,跪他人。 而是不跪,就是不跪。 少年身体不自觉的颤抖,攥紧了拳头,不知为何,这一刻的他血液沸腾,眼里有光,抬头望着墨鱼儿,腰板从未有过的挺直,泪水模糊了眼睛。 墨鱼儿见他搁那发愣不说话,暗道搞的什么名堂,忙追问道:“问你话呢,哑巴了?” 当即抬手抹去眼泪,稳了稳心神,落拓少年沉声静气道:“啊……他们是“神阴门”的贼人,抓我回去是为了试毒,三日前我被人偷放下山,本以为逃出生天,不料途中撞见倒卖人口的人牙子,就被抓了起来。” “因眉心刺青的缘故,时隔两日没人过问,我记挂我娘便几次逃跑,抓回便是一通毒打,后来被公子搭救,没想到这帮疯子寻来,屠了“妖草村”满门,就剩我一人了。” 墨鱼儿闻言沉默良久,皱眉道:“胆敢闹出这么大事,就不怕城中的“玄衣使”查到他们头上?” 落拓少年不抱希望,摇头道:“这是一座孤城,除了山就是山,公道自在人心,却也只在人心,他们不会为我等出头的,到时走个过场草草了事罢了。” “事已至此……你且回去吧。” 难怪城中的人牙子明目张胆的贩卖人口,这已经不仅仅是掌权者的态度问题了,不由轻叹一声,留下这么一句话。 咯吱!咯吱!咯吱! 落拓少年望着离去的公子,欲言又止,然后眼神一撇,落在一人身上,眼中的肃杀之气陡然涌上心头,他一步一步的走出,走到灭村惨案的罪魁祸首前,眼睛通红无比。 这时他蹲下身子,目光死死盯着鹰眼男子,心中的阴霾,并没有因亲娘大仇得报就此散去,甚至越发厌恶这个世界,在心中不停地问自己。 为何爹当年不堪受辱,因病早逝? 为何相依为命的娘突然撒手人寰? 为何,我,我,我还活着? 来自灵魂深处的致命三问,落拓少年陷入了迷茫,眼角的泪水滑落,模糊了视线。 恍惚间,一道寒光一闪而过,眼眸微睁,歪头望去,那是鹰眼男手里的那柄花纹短剑,他怔住了。 随即,他伸出手逼近那把短剑,将其扯下反手握住,低着头,忽而咧嘴微笑,心里没半点犹豫,就那么的刺下去。 然而。 一道青色光华掠过,“铛”的一声,好似一道惊雷灌耳,花纹短剑脱手而出,夜空中翻转剑花,斜插在雪地里,而他则是踉跄的摔坐在地上,眼中满是悲凉。 不知何时,墨鱼儿已然站在面前,低头俯视着他,眸光有些深沉,忽然抬起一脚,将他猝不及防的踹翻在地,漠然道。
“不惜命的混账东西,当初就不该救你,真是瞎了眼了。” “……世间万般皆苦,独留我一人,又当何去何从啊?公子!” 踹翻的落拓少年起身坐地,凝望着墨鱼儿试问活下去的希望,如果能活着谁又想着死呢,只是他心如死灰,唯有死方能解脱。 墨鱼儿蹲下身子,听他说完这话。 啪! 一巴掌便招呼上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 苦?试问世人万千几人不苦?柳子不苦?“剑子帮”的乞丐不苦?也没见谁寻死觅活。 墨鱼儿咬着后槽牙,冷言训斥,“我只知你娘尸骨未寒,无人收敛下葬,你这个大孝子却一心想死,怎么,这事是想让我干?” 闻言落拓少年顿时僵住,心中悔恨不已,羞愧难当,“公子,我绝无……” 墨鱼儿忽地起身,低眉看他遭不住轻笑一声,一边打断他的话,一边甩袖转身离开,“罢了,罢了,你想死就死远点好了,真他娘的邪了门了,我这是充当哪门子的大善人……” 咯吱!咯吱!咯吱! 落拓少年愣在当场,那一巴掌可不轻,嘴角已然抽出了血丝,怔怔的望着揣手离去的血袍背影,“啪啪”的抽自己大嘴巴子。 稍作沉默,他便站了起身。 身心不稳的踉跄走了八九步,弯腰捡起那柄花纹短剑,又走了回来,蹲下身子,双手握住剑柄,眸光越发深沉,咬紧牙关,陡然狠狠地直刺而下。 “啊~” 噗呲! “啊啊啊啊……” 噗呲!噗呲!噗呲! 那种莫名的快感,竟让他欲罢不能,温热的鲜血溅的少年一脸都是,打湿凌乱枯槁,瞧着余温尚存,胸口被胡乱捅了不知多少剑的尸体,少年面目浮现狰狞,咧嘴无声,惨笑连连。 蓦地。 落拓少年站起身来,挺直了腰杆,剑指浩瀚夜空,脚踏苍茫大地,扯开嗓子,仰天桀然一笑而呐喊着。 “呵呵……天道无情,天当灭,人道无义,人当诛,竹馀在此立誓,终其一生也要逆天而行,荡尽天下不平事!” 身后传来落拓少年仰天怒吼发下的狂妄誓言,曾几何时,他也指天骂地过,虽是可笑,满腔热血却也笑不得,墨鱼儿不由喃喃细语。 “竹馀?” 然后,竹馀将沾有血迹的花纹短剑,随手甩了出去,染血破衣浮动,踏雪而行,透过凌乱的发丝,依稀可辨深邃的眼眸。 咯吱!咯吱!咯吱! 此时,在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趁着年幼定要走出这座孤城,走出茫茫大山,拜入仙家门下。 身形并不瘦小的少年,与这天地一比,犹如看不见的尘埃,渐渐地被风雪飘摇的黑夜,悄无声息地吞噬。 倏然。 “呕……咳咳,呕…呼呼呼,呸!” 墨鱼儿顶着寒风夜雪,抬头也望了一眼深邃夜空,视线一转目视前方,雪中缓行。 漂泊的雪随风而动,夜空下两道人影背道而驰,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