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〇章 真相（三）

    “‘神之子’？”

    初音、巡音和尼禄闻言都露出了意味难明的复杂表情。她们对于这个异样的词汇心头都浮现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个，你说的是宗教意义上的词汇——‘神的孩子’的意思吗？”

    率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的是脸色保持平静的尼禄。

    “不，并非如此。你们应该知道，现在宇宙中将在胚胎阶段就注入第二代基因药剂的高等智慧生物统称为什么吧？”

    芙兰蒂卡表情严肃地缓缓摇头。她一只手擎住下颚，因为这个姿势她的手臂深深陷入了胸怀中让她的双峰看上去更加鼓胀而富有弹性，让初音看的眼皮直跳。

    “知道。是『第二世代』吧？”

    巡音对芙兰蒂卡无意识中凸显出胸部的做法无动于衷。因为两人都属于有胸人士。她脸色沉静地点头说道。

    “没错！那么第二世代的脑域平均开发值，你们知道吗？”

    芙兰蒂卡微笑着颔首后继续提问道。

    “嗯，我知道我知道！是73％吧！这个在生物基础课上有学到过！”

    初音立刻像是个勤奋用功的好学生一样举手高声说道。

    “很好！那接下来的话就好解释多了。”芙兰蒂卡满意地再次点了点头，然后她压低了音量以神秘的语气说道：

    “关于这件事其实还有一项大众所不知道的秘辛！那就是在第二代基因药剂的研发阶段，通过了数万次的临床试验和最尖端光脑的演算分析，得出了一个振奋人心的结论。然而，事实却和结论大相径庭，这在当时的生物科研界还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哎，结论究竟是什么啊？快点说嘛！”看到芙兰蒂卡恶意卖官司似的停顿了一下，初音立即不满地摇起手来追问道。她的双马尾就像是垂耳兔的耳朵一样随着身体幅度的变化上下甩动，那可爱的姿态让巡音暗自偷瞄了两眼。

    “嗯咳。”芙兰蒂卡有点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脸色微红地接着说道，“因为，经过无数次实验和演算得出的结论是——注射了第二代基因药剂后，脑域的预期开发值高达95％！而事实上却只有73％！这之间的差距只能用天渊之别来形容！”

    “哎……有这么大么？”

    初音有点无法理解地晃悠着小脑袋。

    “嗯。差别相当大。脑域开发值每相差5％，智力级数就有明显的差距。而且这是先天决定的。73％与95％之间的智力差距完全不是后天的努力可以弥补的。”

    尼禄声音凝重地对初音说道。虽然她也是第二世代，但是她的天生脑域开发值就不是很高，所以对这一点有更深刻的理解。

    “是吗……”

    初音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了整个宇宙中无处不存在的阶级概念。所以她的声音也有点消沉下去。

    “然后接下来就是正题了！虽然预期值与实际大相径庭，但是仍有极少数人在使用了第二代基因药剂以后脑域开发值达到了95％以上，这少数人无一例外拥有着极其惊人的才能，他们在各个领域支撑着全宇宙的科研事业的发展，是菁英中的菁英！”

    “可以说，他们才是支撑起整个宇宙组成的庞大社会的栋梁之才！比如和miku居住在一起的她的监护人海蓝和莉蒂斯，他们都属于这一类的绝顶天才！常人一辈子无法企及的伟业他们却轻而易举地都能做到。我想这一点miku和露卡都深有体会吧。”

    芙兰蒂卡慨叹着这么说道。虽然一开始她对初音的称呼还是比较拘谨的初音小姐，但是经过了几天的熟悉以后对她的称呼早就换成了显得亲昵的miku了。

    巡音闻言立刻深表认同地颔首。而初音还是天然呆似的歪着脑袋，一边蹙眉小声地说道“——是吗？”

    大概是因为她一出生就和海蓝、莉蒂斯等人混在一起所以已经习惯了像他们这种程度的妖孽，因为缺少对比，所以对芙兰蒂卡所说的话反而没什么感想。又或者说只是单纯的她神经比较大条而已。

    看到初音那表示怀疑的表情，芙兰蒂卡无奈地一声长叹。她重整了一下复杂的心情后继续说道：

    “总之。因为他们过于超常的天赋，甚至在某些科研圈子中在私底下将他们这类奇才称之为‘神选者’。意为被神明所选中的天之骄子。这种形容和‘神之子’这个称号有异曲同工之妙。”

    “绕了一大圈，终于回到正题上来了吗？”尼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喃喃地说道。

    “我还是没有理解唉……”初音觉得她的智商在这一刻有点不够用了。不禁苦恼地嘟起了嘴巴。

    “你难道忘了我们这些『人造人』是以什么为核心构成的吗？”

    芙兰蒂卡一边苦笑着说道一边以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xue。

    “啊，我知道了！是『完美高等智能系统』！”

    初音眼睛一亮，恍然大悟般地说道。

    “没错。我们的大脑——也就是『完美高等智能系统』，从一开始的理论最高开发值就是100％，亦即是完全开发！而我们这种以智脑为核心创造的人造人，又被称之为‘虚拟人类’！在36年前智脑被ZF公开并允许由私人合法持有之后，还掀起了一阵子的智脑热，不过不久后就销声匿迹了。至于理由也很简单，智脑和仅仅是一块芯片的智能思维系统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它还要考虑和rou体的兼容性，以及无法被证明存在的重量为三十五克的灵魂的契合度。”

    “没错！rou体和灵魂！我觉得这就是由智脑创造的人造人也存在良莠不齐的问题的原因！虽然无法被科学证明，但是我一直都这么坚信着！这也是我在游历了宇宙中大半的星域，见识过成千上万的虚拟人类后自己感悟出来的道理！你们可以相信也可以不相信！”

    芙兰蒂卡语气高亢地这么说道。虽然她说了“相不相信全凭自主判断”，但是初音等人看到她冰蓝色的眼瞳中燃烧的那股不容置疑的火热以后都忙不迭地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芙兰蒂卡眼神犀利地扫视了众人一圈，发现她们都露出“我深信不疑”的眼神后才满意地露出了微笑。

    “很好。那么我接着往下说。”

    “既然脑域开发值在95％以上的高等智慧生物都被成为‘神选者’，那么我们这些天生脑域开发值就是100％的虚拟人类又该被称为什么呢？”

    初音、巡音和尼禄都蹙眉露出了一副深思的表情。显然她们都已经理解芙兰蒂卡所说的话的意思了。

    “没错。我们这些虚拟人类，在某些圈子之中又被称之为‘神之子’。而且这不是普通人私底下的称呼，而是来源于那些占据着宇宙中绝大部分的权力、财力、智力的那些最高等的圈子当中。当然也可能包括『君王』那一层面！”

    “呵呵，这些我都不知道。果然我作为情报员来说还很不合格啊。还是说这就是身为S等特权公民的好处？”

    尼禄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以调笑的语气对芙兰蒂卡说道。

    “不，和等级权限高无关。这些都是我近些年来从全宇宙的情报商那里网罗来的有关虚拟人类的情报。自然也付出天文数字的报酬。你并没有专门研究过这一领域所以不知道也正常。不过说起来有大量别处根本找不到的珍稀情报都是由一个代号名为‘爱尔’的情报商提供给我的。她的门路广到简直令人害怕，似乎跟君王都有一定程度的接触……我这里有她的联系方式，你以后可以考虑跟她接触一下。”

    “哦，是这样么？那发给我吧。”尼禄闻言提起了兴趣。她从慵懒地靠在床头的姿势直起身来，从床边的小柜子上拿起了自己的平板光脑。在投影出键盘以后快速地按了起来。

    “好的。”芙兰蒂卡说完也从自己的裙兜里掏出了一台挂饰大小的水蓝色的菱形光脑。然后两人都埋头cao作起来。

    几秒钟之后两人已经交换完了讯息。尼禄将自己的平板光脑进一步缩小成指甲大小后慎重地放进了病员服的衣兜里。而芙兰蒂卡也将她的水晶般的光脑重新放回了她纯白色连衣裙上从表面看不出来的裙兜里面。

    看到两人都忙活完以后。初音才斟酌着词句谨慎地提问道：

    “原来如此。不过，这和眼下的情况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虚拟人类被称为‘神之子’，难道还有更深层次的意义吗？”

    “是的。虽然不知道这个称呼的起源是哪里，不过在那些圈子里有一个共通的认知，那就是——‘神之子’可以作为打开某一扇至高的大门的钥匙！就是这样。”

    芙兰蒂卡再度变回双手抱胸的姿势点头回答了初音的问题。

    “这个说法未免太笼统了。”巡音脸色冰冷地说道。她显然对于这个解释并不十分满意。

    “嗯，不过，我所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了。”

    芙兰蒂卡无奈地露出惆怅的表情长叹一声。即便如此她的语气之中仍然不失沉稳和自信，转头对巡音温柔地说道：

    “但是你可以想想看，『第七君王』大费周章耗尽心血不惜与其他君王作对也要建造的十二座对数千名虚拟人类进行研究的非法实验所，她究竟为的是什么？已经拥有了究极的力量和地位的她追求的是什么？这不是从侧面很好地验证了我刚才所说的话吗？”

    巡音不禁皱眉深思起来，再度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中。

    初音在认真地听完了芙兰蒂卡所说的话以后，她不知为何下意识地用左手抚摸起了自己的右手背。似乎想从中感受到什么，然后暗暗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也就是说，即使看上去无所不能的君王也存在更高的追求，而我们这些虚拟人类则可以作为钥匙。她之所以建造十二座非法实验所，就是为了大批量创造可以控制的钥匙吧？

    ——创造，然后毁灭，一切都是源自于她那庞大的私欲！

    对于初音来说，刹罗纳·修·克里兰蒂尔的存在就是她所能理解的概念中至高的『恶』！但是她却对这一切都无可奈何。

    无法惩戒她，就连她身在何方都无从得知。只能窝囊地在她创造的游戏中挣扎求生。

    这就是现状！无法改变、只能接受的残酷现实！

    初音的眼瞳中因为从心房席卷而上的沸腾的怒火而缓缓渗出了晶蓝色的火焰般的光芒。

    她不甘地紧咬着下唇，在心头发出嘹亮的呐喊。

    ——但是！

    ——即便如此！也有现在必须去做的、我力所能及的事！

    ——被恶意所践踏，匍匐于地面。究竟是逆来顺受，还是挣扎着站起来反抗，是由人的意志所决定的！

    ——当意志也放弃了的那一刻，才是真正的输了！

    ——没错，就算是到了最后一刻，我也绝不会认输！

    一定要赢下来，把握住最微小的可能性！一定要赢下来！然后给那个不知道在哪里俯瞰着他们、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君王看看！凡人的力量也是不可小看的！

    我一定要亲手守护住自己成长起来的最爱的家园！

    守护住——圣丹塔利安学园！

    初音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后将一直固定在她腰间的腰带形状的充能装置给取了下来。大概在她昏睡期间一直孜孜不倦地填充着能量，所以初音现在的状态就像是刚享用完满汉全席一样精神饱满。她将盖在她身上的鹅绒棉被拿开，然后下床穿起拖鞋站起身来。

    “miku，你没事吗？”

    巡音还是有点担忧，她也跟随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要伸手去扶初音的胳膊。

    “不，我没事的。”

    初音并没有避开而是顺势挠了挠巡音的手心。这让巡音害羞地把手缩了回去。初音也调皮地微微一笑。她挺直娇躯摆出了一个挤肱二头肌的造型，对着巡音以朝气蓬勃的明朗声线说道：

    “我现在身体好的不得了！放心好了！”

    “嗯。”巡音就像是个乖巧的小媳妇一样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芙兰蒂卡在一旁看得眼热，心头不禁浮现出一丝类似嫉妒的火热感情。她不禁暗自腹诽miku对付露卡可真有一套。这些讨女人喜欢的小动作她可学不来。难道说这也是天生的才能？

    初音对于她自然而然地做出来的这些惹人想入非非的亲昵动作毫无自觉。而这一点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她低头瞅了瞅自己现在身上穿的这套白蓝条纹的病员服，然后稍微舒展了一下身体。确认没有异常之后抬头对芙兰蒂卡说道：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芙兰蒂卡再次掏出菱形光脑瞄了一眼后以沉重的声音说道：

    “14:56，距离游戏结束只有不到一小时10分钟了。”

    初音的眼睛瞬间睁大，但是她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动摇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后平静下来，喃喃地说道：

    “这么说来，我睡了足足近三个小时么。”

    努力不让绝望的负面感情爬上脑髓，初音摇头甩掉杂七杂八的想法，她一边转头看了看四周一边说道：

    “有可以替换的衣服么？”

    巡音立刻小跑几步来到床头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了一套衣裙以后献宝似地递给了初音。

    “恩，有的，莎恰在每个人的柜子里都放了一套。”

    “是吗？不愧是莎恰，准备得真细心。”

    初音微笑着接过了属于自己的那套衣裙，然后在巡音三人惊愕的眼神中当场就脱下了病员服开始更衣。

    尼禄只是惊讶了一瞬就恢复了正常的表情。芙兰蒂卡的神色也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只有巡音脸立刻就臊得通红，她发出了一声“呜噜”的意义不明的可爱声音后就双手捂脸低下头去。但是从微微打开的指缝中还在时不时地偷瞄一眼初音雪白的肌肤。

    很快初音就换装完毕。她将病员服叠好后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对着一旁的落地镜整理了一下和衬衫配套的领带。

    然后她转过身来，眼中燃烧着坚定的决意的她对芙兰蒂卡说道：

    “走，带我去海蓝那里！我现在必须了解更多在我昏睡期间在学园内发生的事情的情报！”

    “好的，跟我来吧。”芙兰蒂卡没有犹豫地点点头。

    尼禄仍然躺在病床上没动，她只是对正转身离去的两人的背影说了一句——“加油！”

    而回应她的是初音侧过脸露出自信的笑容语气铿锵地说出的话——

    “啊！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拯救学园内的大家的！”

    巡音小跑几步跟在了初音的身后。她已经坚定了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和初音寸步不离的念头。

    就在初音即将踏出保健室的金属移门的时候，她的视野角落突然瞟到了正躺在尼禄的左侧病床上的一位安然酣睡的金发美人。这让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芙兰蒂卡转过头来有点奇怪地对她说道。

    “莉法jiejie……”

    初音就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一样眉头揪紧，她以沉痛和叹息般的口吻向巡音问道：

    “莉法jiejie她……没有事吗？”

    “嗯。我问过莎恰了，没有大碍。她说——‘身体已经恢复到立刻苏醒也不奇怪的程度了。现在还没有醒来，大概是因为精神上的问题吧。不过不必担心，绝对不会成为植物人的。最多半天后就会醒来了，相信我。’这样的。”

    “是吗……”

    初音艰难地扭过头来，压下了心头去近距离探望莉法蒂娜的愿望。她的目光笔直地看向前方，以略微暗哑却坚定不移的语气说道：

    “走吧。”

    “——当莉法jiejie醒来的时候，那时我们一定要陪在她的身边。”

    继续抬起的脚步穿过了象征着保健室与走廊的分界线的门框。当初音葱绿色的双马尾和巡音粉色的长发一同消失在门外之后，金属移门也发出轻微的响声以后关闭了。

    在万籁俱静的保健室内，尼禄疲惫地靠在了床头上。她垂下眼睑的同时发出了一声祈祷般的悠长叹息——

    “拜托了。”

    ***

    约三个小时前，在钟塔楼地下二层的一间整备室当中。

    在这间面积宽广的整备室的金属货架上当中井然有序地摆放着着诸多在全宇宙都属于最尖端光子设备的元件。这些备品都是储放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的。因为学生会毕竟是学园运营的中枢，重要程度不言而喻。所以为了能应对各种情况学园理事会在这里投下了巨额的预算。全部设备都属于最高规格，在学园中仅有高新科技学园区可以与这里相媲美。

    虽然这里储备着大量平时根本用不上，显得颇为浪费的高科技设备。但是这次突发事故终于证明了这种谨小慎微的理念并非是浪费预算。譬如之前在广场上战斗时用于交换讯息的置换通讯终端就是海蓝在这里临时组装起来的。如果没有它的话莉蒂斯就连和海蓝进行远距离即时交流都做不到。

    在除了量子通讯之外所有的通讯手段都被屏蔽的现在，这种置换通讯终端简直可以说是战略级的物资。

    而在紧邻着整备室旁的一间组装室当中，有两个男人正站在一根圆柱形的玻璃槽前。

    在玻璃槽中注满了莹绿色的营养液。这种直立的玻璃槽不仅可以用于储存标本，还和外伤诊疗用的生态舱拥有相同的功能。

    而现在，在这根玻璃槽中有一位相貌甜美的金色短发的女孩子正漂浮其中。

    异样的是，这位女孩子的胸口破了一个洞穿的大洞。已经失去了呼吸。

    正常人受到了这样的重伤是绝不可能活下去的。也就是说，这位少女已经是一位死人了。

    但是，有人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

    “呼，这样就可以了吧。”

    一位身穿着深蓝色工作服，戴着白手套的黑发少年疲惫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满脸的汗渍。

    “恩，多谢你了。在这种紧急时刻还让你抽出时间来听我一点私人的要求，真是非常抱歉。”

    另一位在脑后扎着小辫子的金发少年真诚地欠身道谢说道。他的声音略有一点沙哑，不过却富有磁性非常好听。

    黑发少年，也就是海蓝和善地摆了摆手说道：

    “不用道谢。你们是miku的朋友吧！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了。这种事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而金发少年，也就是镜音连仍然保持着严肃的面孔说道：

    “但是现在的情况很危急不是吗？而我却任性地要求你帮我组装一个生态舱。而你不仅没有生气地拒绝反而一口答应下来。这种善意必须要致以最崇高的感谢。”

    “哈哈……”海蓝有点苦恼地露出尴尬的笑容。在他看来眼前这位容貌俊美的少年有点认真过头了。

    “我接受你的感谢。不过这种事情真的不必在意啦。就在刚才我已经把钟塔楼内每一层的网络都重新铺设好了，确保都能处于置换通讯终端的信号覆盖范围之内。这样我的工作就暂时告一段落了。在莎恰把那些自律兵器的样本抓来以前，我都是处于空闲状态的。在这种闲暇时间来听一听朋友的请求，这不是很正常吗？”

    “所以不要再用那种拘谨的语气了。这样我也会很尴尬的。如果你也把我当朋友的话，那就用更加自然的口气和我交流吧。”

    听到海蓝并没有戴着伪善的面具而是以真心说出的话语，镜音连就像是受到了触动一样古板的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然后就像是冰山溶解一样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他以感慨的语气再度欠身说道：

    “这样与你面对面交流以后，才发现你果然就和miku说的一样是位温柔善良的人呢。之前听到她对你的各种夸赞还觉得有点言过其实，现在却觉得这正是恰如其分的褒奖。”

    虽然措辞还有有点咬文嚼字，不过这大概就是他一贯的风格吧。海蓝也露出了他平常那副有点惫懒的笑脸，害羞地傻笑着说道：

    “是吗？哎呀，没想到miku她还经常和你们这些朋友说起我的事情啊，真是不好意思啊~”

    “没错。在miku和我们经常聊的话题中，提起你的部分是最多的。这让我们都对你或多或少有了一定的了解，而这也是我这一次请求那位莎恰小姐带我们过来找你的理由。”

    镜音连的语气说着说着又变得严肃起来，但是这一次他不是心里有所防备，而是因为即将说起最重要的话题。而海蓝也理解了这一点所以他的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我接下来还有更加任性的请求，你可以答应我吗？”

    “嗯，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之事。”

    两人互相凝视了几秒钟，通过眼神确认着彼此的想法和决意。然后镜音连率先移开了视线，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转头看向漂浮在散发出莹绿色光芒的玻璃槽中的金发少女，眼中浸透着悲伤的决意，他以沉重的语气缓缓说道：

    “……我希望你能‘复活’我的jiejie——镜音铃！”

    “那么我也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海蓝闻言并没有露出震惊的表情，好像这个超乎常识的请求并不出乎他的预料。他以和工作状态中一样的正经表情对镜音连说道。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就是镜音连毫不犹豫的回答。

    海蓝凝重地点了点头后开始提问：

    “首先，你的jiejie镜音铃她是『人造人』吗？”

    面对海蓝的这一记直球攻击镜音连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他立刻点头回答道：

    “没错。我也一样。我们都是以『完美高等智能系统』创造的新生代『人造人』。”

    镜音连的回答已经超出了提问的范围，可见他是真的完全敞开心扉、准备毫无保留地对海蓝说出自己的秘密了吧。

    海蓝对镜音连的这种做法自然是心存感激的，这样会更加方便交流。他没有停顿继续提问道：

    “那么第二问，我可以从你jiejie胸口的大洞中清晰地看见里面的构造，毫无疑问是『人造人』，而且设计非常精巧，在心脏附近的呼吸系统的构造令人叹服，肯定是出于不输于我甚至比我更强的名家之手。也就是高级机械工程师之上。那么问题来了，你和你的jiejie的创造人究竟是谁？”

    镜音连阖眼沉默了数秒钟，就像是在脑中追忆着遥远的事物，然后才以读取资料完毕的机器人一样有点迟钝的声音说道：

    “特拉·沃尔塔。星际联盟特级机械工程师。男性。于31年前去世，享年39岁。”

    “什么！特拉·沃尔塔！竟然是他！”海蓝震惊地睁圆了眼睛，这个名字显然对他造成了很大的震动。他皱眉深思了一番后有点犹豫地说道：

    “他是我最敬佩的机械工程师之一。我小时候就拜读过他所有的论文，对我的成长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他的许多奇思妙想都不禁令人喟叹，才26岁就已经成为了享誉整个星际联盟的宗师级机械工程大师。”

    “如果他现在仍然健在的话，那就一定是星际联盟机工委员会最高的那几位之一。可惜的是……”

    海蓝伤感地一声长叹，露出沉痛和缅怀的表情说道：

    “他在40年前因为窃取星际联盟机密的罪名而被ZF通缉，之后就下落不明了。真是可惜了这一位绝世的天才。如果他还活着的话，真想见一见他然后深度地交流一番关于机械工程的见解啊……”

    海蓝陷入回忆之中露出了恍惚的神色，许久才狠狠地摇了摇头回过神来，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呵呵傻笑着说道：

    “真是抱歉哈，我刚才愣神了。那么继续之前的话题吧。”

    “如果是特拉·沃尔塔的话，那么那些令我自叹弗如的精妙设计就完全可以理解了。而这也解释了我的另一个疑问，那就是从可以窥见的材料来判断年份有点太过久远了，比如胸腔内部作为气管的A－19合金的地位早在30年前就被D－31合金所取代了。以此来判断你的jiejie至少也是30年前被创造的，这么说来‘虚拟人类’的样貌不会随年龄增长而变化原来是真的啊……”

    “不过理论上确实是可行的，这个问题姑且不论。从这些资料中还可以推导出一项符合逻辑的推理——”

    “40年前，那时候『完美高等智能系统』还在研发阶段。也就是说，你们的创造人——特拉·沃尔塔所谓的窃取联盟机密的罪名，就是在研发阶段中带着有关智脑的资料潜逃了，对吗？”

    海蓝露出了自信的微笑，目光炯炯地盯着镜音连问道。

    “完全正确。真是精彩的推理。”

    镜音连赞叹地点头说道。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静和严肃，祖母绿的眼瞳深邃地让人难以移开视线，对海蓝轻声说道：

    “但是有一点稍有不同。那就是特拉·沃尔塔并非是带着有关智脑的资料潜逃，而是带着我的jiejie——镜音铃她一起逃走的！”

    海蓝认真地去记住镜音连所说的每一句话的每一个字，他缓缓颔首之后说道：

    “可以说的更加详细一些吗？”

    “……当时，『完美高等智能系统』的研发已经达到了最终阶段。为了证明这种超级智脑的价值，研究团队开始大批量制造以智脑为核心的『人造人』。为了方便观测实验数据进行对比，所以只设计了几个不同的型号交由复数的科研小组进行观测。而其中一个型号，代号‘02’的『人造人』模型设计，就是由特拉·沃尔塔负责的。”

    “当模型设计完毕之后，就开始进行大批量克隆。每一型号都有数量上百的实验体，然后一同观测她们成长中的变化。”

    “而我的jiejie——镜音铃她就是其中之一。”

    镜音连在叙述的过程中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波动，但是海蓝还是能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那份浓郁化不开的悲痛。

    “……在实验的最初阶段，进展并不顺利。大量以机械流水组装起来的『人造人』都完全没有获得自我意识的迹象，就像是旧时代的机器人一般不具备感性思考能力。只有极少数取得了‘自我’，但是都像幼儿一样意识非常脆弱。很快就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衰竭而死。这样的状况让实验完全陷入了停滞状态，所有研究人员的脸色都是一片愁云惨淡。”

    “唯一的例外，就是一具由特拉·沃尔塔亲手组装起来的『人造人』，她虽然个人意志还很模糊，但是却一直很健康活泼。对于特拉·沃尔塔来说，看着她露出的笑容就像是心灵获得了救赎一般，让他能鼓起勇气走出创造的生命一个接一个死去的悲痛。”

    “接下来，实验的重心就完全转移到了这个孩子身上。每天在她的身体上都要进行数百种不同的实验，然后将实验数据统计起来进行分析。成果是非常振奋人心的，无论在哪一个领域这个孩子都展示出了超常的能力，达到了他们理想中的效果。如果每一个『人造人』都能像她一样的话，那么实验就可以彻底宣告成功了。”

    “但是，这也是最困扰他们的难题——明明是以同样的设计图以完全相同的构造制造出来的，但是有的很健康有的却还没有获得意识就死去了，这种巨大的差距究竟是怎么导致的呢？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为了查明这一点所有研究人员都绞尽脑汁却一无所获，最后只有无奈地继续深入研究唯一的成功样本。为此还增加了本来就过于繁重的实验次数。”

    “但是，即便如此那个孩子仍然在微笑着。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健康指数一直都保持稳定。她非常愿意和一直关心她的创造人——特拉·沃尔塔说话，而特拉·沃尔塔也同样如此。每当一天的实验结束，休息时间到来的时候，他就一定会来到囚禁着那个孩子的生态舱前面，透过那一层无法逾越的玻璃墙聊着天，为她讲述生活中点滴的趣事和精彩的童话故事。”

    “那个孩子的笑容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中。就这样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而某一天特拉·沃尔塔突然发现了——”

    “他已经爱上了那个孩子，爱得不可自拔！”

    镜音连的声音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当他开始叙述起这段故事，越是深陷入回忆之中他的感情波动就越明显。一直保持的冷静面具早就崩溃，他的脸上相继出现了许多感情的泡沫——幸福的、哀伤的、开心的、痛苦的，那过于复杂的表情让海蓝不禁看傻了眼。

    “……从那个时候起他的心中就浮现出了带着那个孩子一同逃走的愿望。并为此周密地计划起来。而坚定了他的这个念头的是研究小组在商讨会议上通过的决定——为了获取更加详尽的实验数据，他们准备以类似解剖那个孩子的身体的方法进行研究。以期望获得解开一直困扰他们的谜团的实验成果。”

    “特拉·沃尔塔终于无法忍受了。他忍耐住了立刻带着那个孩子逃走的**，为了增加成功概率细心地准备起来。终于，他选择了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展开行动，最终顺利地带着那个孩子逃出了他生活了半年之久的实验所！”

    “不出预料，他在半天之后就上了星际联盟ZF颁布的通缉者名单。然后他们就一直在宇宙中到处奔逃，过着隐姓埋名的流亡生活。”

    “那一段时间虽然艰苦而充满危险，但是对于特拉·沃尔塔来说，却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特拉·沃尔塔为那个孩子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镜音铃’！”

    “因为那个孩子虽然很乖巧但是却也很胆小，不敢和除了他之外的人说话，所以给她取了‘铃’的名字，希望她能多多‘吸引别人的注意’，成为一个更加开朗活泼的孩子。而镜音这个姓氏则代表‘从镜中反射的声音、异性、或者灵魂的半身’的意思。”

    “……就这样。两个人一路逃亡了到了雪帝兰星上，受到了丹塔利安家族的庇佑，这才能定居下来过着安心的生活。”

    “但是好景不长，没过几年时间，特拉·沃尔塔就身染重病、无药可医，他拒绝了克隆一个新的自己并将记忆全部移植过去这种最极端的方法，而是选择在镜音铃的陪伴下幸福地度过余生，然后死去。”

    “这就是全部的故事，我所能说的只有这些了。”

    镜音连以沉重和沙哑的嗓音一口气说完以后，他的目光一直直视着海蓝，却不知何时视野中的景象变得模糊一片。

    轻舔了一下嘴角，咸咸的味道在口腔中扩散，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那个，如果不嫌弃的话，用这个擦一擦吧。”

    海蓝露出了不忍的表情，他伸手掏出了上衣口袋里的手帕，一边递给镜音连一边说道。

    “多谢。”

    镜音连接过了手帕，他迟疑了两秒后才有点笨拙地用手帕擦拭起了眼角和自己脸颊上的泪痕。

    “事情我都了解了。这么说来，镜音铃小姐她就是……”

    海蓝犹豫着没有继续说下去。镜音连在确认已经把脸擦干净以后，将手帕叠得整整齐齐地送还回来。

    “没错，那个孩子，也就是我的jiejie——镜音铃，她可以说是这个宇宙中最初的以『完美高等智能系统』创造的『人造人』！也就是第一个虚拟人类！”

    镜音连的眼圈略微泛红，声音也有点哽咽。不过还是以充满气势的语气说完了这句话。

    海蓝缓缓地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神犀利地微眯起来，紧盯着镜音连以凝重的口吻厉声说道：

    “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你，究竟是谁？”

    “你这是什么意思？”镜音连闻言微微一愣神。

    “刚才你所说的话，全部都是以第一人称为视角的吧。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是说不出那么详细的故事的。所以说——你和特拉·沃尔塔到底有什么关系？”

    听到海蓝毫不留情的质问，镜音连也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动摇，而是轻声说道：

    “我已经说过了吧，我是『人造人』。而特拉·沃尔塔是我的创造者。”

    “那么你记忆中的故事究竟是怎么得来的？你是特拉·沃尔塔在什么时候创造的？回答我！你说过要对我的问题毫不隐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对吧？”

    “……我是特拉·沃尔塔在他将死之时创造的，而我第一次苏醒是在他死亡之后。因为特拉·沃尔塔虽然拒绝了以克隆人的身份继续活下去，然后却担心他死后孤单一人的镜音铃，所以才会创造我出来。”

    “而我也在他死后的三十几年来，一直陪伴着铃。”

    镜音连并没有因为海蓝刁难的语气而尴尬甚至生气，他只是微笑着陈述他所知道的事实。

    “那么你的那些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继承了特拉·沃尔塔的一部分记忆。在他开始逃亡后和镜音铃生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作为数据的形式储存在我的脑中。他不愿意忘却，那一段最幸福的时光。而被他创造出来的我的使命，就是一直陪伴着铃，度过接下来的人生。”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我的存在可以说是他的灵魂的传承。我继承了他对镜音铃的爱，从此以后作为镜音铃的弟弟，与她一同生活下去。”

    “那么，镜音铃她知道吗？你继承了特拉·沃尔塔的记忆这件事？”

    海蓝脸上露出无比复杂的表情，他咀嚼着嘴中苦涩的感情。向镜音连以低抑到近乎消失般的声音问道。

    “她不知道。这样，对于她来说，才更加幸福吧。”

    镜音连温柔地露出了与他平常的冷酷表情大相径庭的——阳光到虚幻的笑脸。

    “可恶！既然你这么认为的话，那就这样好了！”

    海蓝就像是为什么感到生气却不能发泄一样，他恼恨地敲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语气愤愤地说道。

    “既然你继承了特拉·沃尔塔的记忆，那么对镜音铃身体结构的熟悉程度要远远强过我吧？那么你自己‘复活’她不就好了？”

    海蓝赌气似的一瘪嘴说道。

    “不……我说过了，只是一部分的记忆！我虽然继承了他的爱，却没有继承他的知识。所以这件事我还是要劳烦你的。因为你拥有五天四夜不眠不休地创造出了miku的这份热情和能力，所以我才来请求你的帮助！”

    “请你一定要答应我，拜托了！”

    镜音连说完就要以九十度角鞠躬这种最诚恳的拜托方式弯下腰来。海蓝见状连忙扶住了他的肩膀，神色有点慌张地说道：

    “都说了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我一定会帮忙的！就算你们不是miku的朋友也一样！和那种事情没有关系！只是我个人想要接受你们的委托！”

    “啊啊，在听到了这么感人的故事后身为一个男子汉怎能不出手相助呢！放心吧！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我一定会让镜音铃复活的！”

    镜音连抬起头来，他看到了海蓝眼中熊熊燃烧的意志。这让他深信在他眼前以慷慨激昂的语气说出承诺的男人是绝对不会食言的。于是他露出仿佛得到救赎一般，以快要哭泣般的释然笑脸轻柔地说道——

    “嗯，一切都拜托你了!”

    就这样，两人定下了在这次攸关学园生死的大事件结束之后，就立刻着手修复镜音铃的伤势，让她重新复活的约定。

    ***

    如果不渡过这场灾厄的游戏的劫难，就没有『未来』可言！

    赌上所有人命运的绝地反击，将在倒计时只剩一个小时的时候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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